我走過最長的路，就是印度騙子的套路｜大象公會
對印度形成糟糕的印象實在太容易了，但是它依然是我旅行生涯中最值得回味的一次，和最值得重訪的一處。
文｜小伍工
即使已經有了比較充分的自由行經驗，在踏上印度的土地之前，我內心還是頗為忐忑。
懷著即將前往「對女性最不友好的國家」「千萬不能去的國家之一」的不安心情，我在機場里挑著看了各種攻略的安全須知部分：
不能接當地人號稱要贈送你的鮮花，會收錢；
不要讓他們隨便往手上繫繩子，會收錢；
不要輕信主動提供幫助的路人；
不要在路人領著去的旅行社訂行程；
不能喝生水，刷牙最好也用瓶裝水；
在景點和集市謹防咸豬手……
當時尚未加入大象公會，我和伴侶利用 gap 的時間在南亞旅行了兩個月。連續旅行的攻略也做不了太細緻，只好抓大放小。
記著這些關鍵的知識點，經過漫長低效的排隊之後，看著海關大叔搖著頭對我說welcome（如果你看過印度電影，就一定不會忘記他們搖頭晃腦的樣子），心裡舒展了一些。
Hello，incredible india！
結果——
在剛剛抵達新德里的第一天，我們就被騙了三四次。
避不開的雷
這份突如其來的打擊來自於突突車司機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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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的短途出行離不開這種突突車
舊德里的交通非常混亂，這種熱帶地區非常常見的三輪摩托承擔起了重任。說也神奇，看起來兩座的電動或者人力三輪，有時候可以載下五六個人——司機兩邊的座位能加塞，靈活的小孩子還可以在車後站著；有時候路上人潮擁擠步行都十分艱難，三輪車卻能靠一路打鈴殺出一條路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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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寸步難行，但是司機各有妙招
第一程的司機也算不上騙子，只是我們缺乏砍價經驗。從地鐵站到賓館的兩公里，按照後來當地人告訴我們的價格每公里 10 盧比（相當於人民幣 1 塊錢）就行，外國人乘個係數 1.5-2 倍 也就差不多了，所以其實可以砍到 30-40 盧比，而他要價 100 我只還到 80。
第二程從賓館出門去景點時，我已經胸有成竹得多，學習了 Indian price, 約定了 50 盧比直接送到 3km 外的景點，結果司機直接把我們扔到了地鐵站，50 盧比，就到這裡，再遠得加錢。我們吵不過，憤而轉去坐了一站地鐵。
第三次碰壁就更吃癟了。司機接過了100盧比的紙幣就不打算找零，談好了就是100盧比的呀，你聽錯了，是 50 each！自此，我們養成了留小鈔的習慣，保證每一程都給剛剛好的車資。
突突車資的糾紛雖然金額都不大，但是令我精疲力竭，簡直要懷疑人與人之間的信任。
後來，再重溫其他人的新德里 Day one經歷時，我才發現我們簡直幸運，因為出機場坐的是地鐵，已經避開了騙子最集中的地方——機場的士和火車站。
一山更比一山高
即使是新德里機場官方的計程車，也有風險。
在青旅認識的小夥伴就被司機掉包了鈔票。他下車直接給了司機一張 500 盧比，但是司機堅定地看著他的眼睛，說給的是一張100 塊，初到印度的遊客還不太熟悉貨幣樣式，加上對方堅持，也就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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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的貨幣盧比上寫了 17種語言，僅僅新德里的官方語言就包括了印地語、烏爾都語和旁遮普語。複雜的語言系統也是印度的一大特色
更誇張的是，司機騙你說你訂的酒店倒閉了，拆掉了，那片區域發生暴亂封鎖了，輔以打不通的酒店電話。如果乘客相信他的說辭並且陷入慌亂，司機就會「恰好」來到一個「他朋友」開的旅遊社，幫助重新訂房，甚至強賣旅遊線路套餐。
最為駭人的是一位日本人發表在論壇的經歷：
他遇到的是「預訂酒店倒閉」模板，隨後，旅行社的工作人員表示新德里整個都不安全，正在被 ISIS 襲擊，甚至拿出了報紙和網頁新聞為證——當然，除了ISIS 這幾個英文字以外全部是印地語。
因此，外國人最好快快地離開新德里，去往泰姬陵所在的城市阿格拉，坐火車也是來不及的了，最好通過他們訂包車，只需要 200 美金……
第二大高危地點就是新德里火車站。外國人買票必須要去專屬的售票窗口。儘管窗口就在新德里火車站二層，但是無數驢友都在找到窗口的路上折戟沉沙。
騙局也算不上多麼高明，無非是各種阻撓遊客找到真正的售票窗口。借口包括：外國人售票窗口不在這裡（我帶你去訂票結果走到了私人旅行社）、火車票賣完了（跟我去旅行社呀）、今天特殊節日窗口不開放（來我的旅行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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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方的外國人售票處，就在新德里火車站二層，沒有搬家、沒有休假。
印度式騙局的邏輯並不複雜，奇特之處在於他們非常不吝人工。除了假司機、亂指路的人，還會有假警察、假制服工作人員，再加上旅行社員工的假話環環相扣。
有時候甚至還安排了一個好心人，讓你不要輕易相信別人的話，在第一批騙子們敗北以後，好心人會重新出場教育你，怎麼輕易跟別人搭話了呢，然後第二批人員換了話術重新登場……
日本人其實是最不應該上當的。日本出版的印度版《走遍全球》要比《Lonely Planet》細緻得多，一整本旅遊攻略幾乎就是防騙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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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滿實用錦囊的《走遍全球·印度》
總的來說，只要注意火車站和飛機場這兩大地方，一個新遊客基本就可以避免掉大部分嚴重騙局了。
第一，必須要堅定地找到自己預訂的賓館，倒閉、水災、暴亂、罷工、恐怖襲擊這些情節都不會輕易發生，即使發生，也以自己與酒店確認的情況為準。
第二，必須要堅定自己的旅遊行程，不要剛到新德里就轉投阿格拉。作為泰姬陵的所在地，阿格拉是印度最熱門的旅遊城市，騙子們一般也正是吃准了大家遲早都要去阿格拉，才一直以包車相誘惑。
印度時間不值錢的嗎？
講給朋友們聽時，他們往往困惑，騙子們就為了兩百美元的包車費如此大費周章，感覺忙一天也不夠一堆人的人工費啊。
低收入也許是原因之一。
2017年，印度的人均 GDP 不到中國的四分之一，人均年收入不到 1500 美元。
這個數據可能無法有直觀感覺。說一件小事，在印北，還是比較發達的拉賈斯坦邦，我在街邊小店試圖買衣服，小店老闆對我老公的迷彩短褲好奇，你是軍人？這衣服多少錢？
其實那只是一件常見運動品牌的短褲。我們據實以告，差不多40美金吧。
「40美金還是 14 美金？」確認了這個數據以後，店老闆臉上忽然露出一種大腦死機的表情——「一美元在中國和印度是一樣多嗎？」——他們店裡的衣服一般只是幾百盧比，無法想像有人會花這個價錢來買一條褲子，而他還是在城市裡擁有一小間店鋪的非無產階級。
當然，也不光是單純的貧窮所致，也許還有種姓制度帶來的階層固化問題，旅遊業在大部分都是貧困人口謀生的最好切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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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街頭常見商鋪，衣物和手工藝品都極廉價
我們後續的旅行還算順利。無非是跟突突車司機說好了要去 LP 上推薦的熱門餐館，但是被他指引到餐館大招牌下隔壁門的不知名小飯店。
還有熱情推銷自己的導遊聲稱只收 100 盧比，結果路程到一半他說他的部分就到這裡，下面由他的朋友接手，如果對他服務滿意最好有小費。而他這位朋友愛好手工，如果不想買工藝品，也可以給一張中國的貨幣作為紀念……
好在，我們很快學會了用印度版滴滴 OLA，還有印度版餓了么 Zomato ，網路付費，童叟無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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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LA上不僅可以打車，還能打摩的和突突。據說突突車貢獻了OLA 15%的收入
不過，倒是在 OLA 沒覆蓋到的克久拉霍，一個小村子裡，我有了最愉快的一次打突突經歷。
這個老爺爺載著一隻土狗到處拉客，車上也畫著小狗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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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坐車的時候，狗就在車後奔跑
後來要再多去一個地方，談價格時老爺爺誠懇地說，10 盧布對你們來說算不得什麼，但是我可以給小狗多買一塊小餅乾的嘛。於是我們愉快地把零頭也留給了他。
我也逐漸習慣了印度式的思維。
他們有時候會隨便指路，但那不一定是說謊，因為對印度人民來說，什麼都不說是更不禮貌的，不如差不多的回答一下。
他們有時候會對你的手機和小物品好奇，甚至提出交換，因為所有權的概念在印度是很模糊的，有時候會看到印度人在車站拿走陌生人的報紙。
更不用說印度式的時間，想想恆河沙數、無量世界，人的一生不過是神的一個季節，又何必太過介意十分鐘一小時。
「與其說騙，不如說這是他們的一種生活方式。」一個常去印度的朋友這樣總結，他們並不是職業詐騙犯。
而且，印度人其實極少使用暴力。即使是最討嫌的突突車司機，也不會借看地圖的功夫把我的手機搶走，如果能吵得贏，他們還會退還多收的車資。很多時候，當你去指責印度人正打算大吵一架時，他們往往又很快笑容燦爛地道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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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論是傳統的印度教中憐愛生命的觀念，還是甘地主張的非暴力，都教導著印度人溫和地面對世界。
雖然跟印度人打交道有點麻煩，但如果因此就覺得，還是不出門最好，那就太可惜了。
在印度，我看到了最棒的沙漠日落和星空、最多的世界遺產古迹，除了騙子以外，也遇到了很多好心的路人，教我們如何用大餅卷咖喱醬汁吃，幫我們跟不懂英語的小販溝通，幫我們趕走村裡的惡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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恆河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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錫克教的金廟，志願者們在製作免費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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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格拉的泰姬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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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度藍城焦特布爾
現代旅遊業中，大多數地方的遊客接觸到的往往都是導遊、司機和景點工作人員，鮮少有真正的本地人。而印度，就像人的密林，不管你是通過何種方式前來，都會用密集的交往裹挾住你。
有的人不喜歡，下了飛機就想搭第二班離開。也有人愛極了，一去再去。
所以印度旅遊局的廣告語才會這樣包羅萬象地總結——
「Incredible India！」
不可思議的印度。一半天堂一半地獄，如痴如醉或咬牙切齒，總之，是不可思議的。
不久以後，我們結束旅途回國，倒是被朋友關於印度的第一個問題問住了，「在印度吃飛餅了嗎？」
印度沒有飛餅，也沒有神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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