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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閱讀:天才的情人

羅丹,無論曾經還是現在始終是一個金碧輝煌的名字,他的作品引無數人頂禮膜拜。

他是卓絕的,正是因為他的卓絕,才有一個女人,無論多麼才華橫溢仍是被無聲掩埋;無論經歷怎樣的掙扎和突圍仍是逃不開他那金碧輝煌的陰影;便是瘋掉了,他仍是她日夜呼喚的名字。只因為,她曾是「羅丹的情人」。

她的名字叫——卡米爾 克洛岱爾

晨曦的愛情

1885年,卡米爾一家來到了巴黎。9月,20歲的卡米爾遇見了58歲的羅丹。她的作品令他駐足,他不相信這麼強烈的感覺出自這雙秀美而稚嫩的手,而她心想,我從一出生就在雕塑了,我今年才20歲,等我58歲的時候,我肯定比你出名……當時的羅丹還沒有太大的名氣,但他的才氣初露崢嶸。卡米爾自然的本性和無所畏懼的激情,讓他心跳不已,他為她強烈吸引,他試探性地邀請她到他的雕塑室工作,她接受了,他們很快相互征服。他稱她為「晨曦」,「我的晨曦」。她則熱情地耳語:「羅丹先生,我瘋狂地愛您!」

認識卡米爾的時候,羅丹已經有了妻子和一個兒子。他和卡米爾的愛情註定非比尋常。在長達十餘年的愛戀中,他們一直在公開場合裝作若無其事,而「在一個個工作室幽暗的角落裡,躺椅上,滿是泥土的地上,未完成的雕塑作品與零件中間,他們滾燙的肉體瘋狂地糾結在一起,她用沾著大理石碎屑的嘴唇吻他,他用滿是石膏粉的手撫摸她,他們用極致的性愛快樂將愛情表達得無比豐盈與真實。」這種激情流露在他們各自的作品中,無論是羅丹的《晨曦》,還是克洛岱爾的《羅丹像》,都是熱戀者心中的對方。《晨曦》中戴著睡帽的女子,純靜、高貴,有著卡米爾的影子。

《羅丹像》則鏗鏘堅毅,那分明是卡米爾心中的戀人的偉岸形象。在他們的作品中,各有一件「雙人小像」,克洛岱爾的《沙恭達羅》和羅丹的《永恆的偶像》。《沙恭達羅》中,跪在男子面前的女子,雙手緊緊擁抱著對方,惟恐失去,仰起的臉充滿乞望,男子俯下頭來表達深深的眷戀。但在羅丹的《永恆的偶像》中,女子完全是另一種形象,她像一尊至上的女神,男子跪在她腳前,傾倒於她,神情虔誠至極。將這兩件雕塑放在一起,就是從1885年至1898年熱戀中的羅丹與卡米爾。他們相互傾慕,相互成為對方靈感的源泉,連卡米爾自己都感嘆「我們驚人的相似,以至於從我們手中再也產生不了任何題材新穎的作品。」

陰影下的雕塑

1893年6月8日,羅丹離開卡米爾回到妻子羅斯身邊。沒有一句話,沒留給她一個字,她不知道為什麼,只覺得心翻捲起來,很想嘔吐。她在房間里來來回回走了整整一夜,不知道怎麼度過明天。一個星期以後,她終於知道他其實離她並不遠,也在巴黎,只是,他在另一個女人身邊。

除了緘默,她就只剩下雕塑。

幾個月後,她的雕塑《克羅托》、《華爾茲》在美術展上獲得好評,她看上去並不憂鬱,臉色潮紅,似乎正為即將成為偉大的雕塑家而興奮不已。羅丹為此向她表示祝賀,他們再次開始互相幫助,共同探討石頭和雕塑,但是,這僅僅是工作關係,卡米爾掙扎著,盡量離他遠一點,再遠一點。一個傍晚,她突然想去看看羅丹的工作室,他說過,只要她願意她隨時可以去。她去了,卻在那裡看見了自己:《正在康復的女人》和《永別》。她無聲無息地落下淚來,幾個月來,她第一次正視自己的悲哀,她和他之間只有這塊石頭,這塊意味著他們永遠不可能幸福地在一起的石頭!

儘管她無數次下定決心遠離這段殘敗的戀情,但是,她一次一次盡棄前言。

1895年6月24日。兩年未見也未有任何聯繫的羅丹再次出現在卡米爾面前,他發現她比以前更加漂亮,「沙恭達羅被丈夫重新認出後,又回到了丈夫身邊,再一次被他愛戀……」他們又開始了一個輪迴。

人們不知是出於嫉妒還是偏見,越來越挑剔卡米爾的作品,甚至出言惡毒,「雕塑嗎?這玩意使她得到消遣,一種碰頭會面的好方法!這個雙手骯髒的高等妓女。」若是十年前,她絕不會忍受,她會勇敢地站出來,但已經三十歲的卡米爾開始反省自己,十年了,為什麼人們還認為她仍只是「羅丹的學生兼情人」?她和羅丹的關係再次惡劣,到1898年,她終於徹底離開羅丹,15年的糾纏和掙扎以她的離群索居而告終結。她遷到蒂雷納大街的一間破房子里,拒絕在任何社交場合露面,天天默默地鑿打著石頭。她變得孤獨,陰鬱。她感覺自己只是一座雕塑,沒有父親也沒有情人。

儘管她極具才華,但羅丹的名氣和陰影籠罩著她和她所有的作品,她賣不掉它們,貧窮和窘迫吞噬著她的生命。在寒冷的冬季,她甚至沒有錢燒一個小小的火爐,賴以取暖;甚至連雇來幫忙的粗雕工人也欺侮她……她獨自雕鑿,獨自感受著人世的寒冷和悲哀。而在不遠的地方,羅丹聲名日益顯赫,美女、毫宅、榮譽紛紛環繞。

地獄的回聲

1905年,卡米爾出現妄想症,並且愈演愈烈。她與一切人斷絕來往,在自己臆想的情境中宣洩痛苦。1913年3月她的父親去世。不久,她完全瘋了。1913年7月,一輛救護車出現在蒂雷納大街66號,人們看見卡米爾披散著頭髮,赤腳站在地上,在她身後,到處是打碎的雕像。她被拖走,這一去竟是整整三十年。

她在瘋人院給弟弟寫信:「你的包裹到來時,我復活了;因為我僅僅依靠包裹里惡毒物品維持生命,這兒的膳食使我病得要死;我再也無法忍受這種生活了……」

她被禁錮在四面白色的牆壁之中,那裡沒有書籍,沒有泥土,沒有助手,只有一件束縛瘋子的緊身衣。她用那雙塑造了無數驚人作品的手拍打牆壁,對著鏡子呼喊那個男人的名字……她不知道,在她被關進瘋人院的同一年,他突然中風,曾經的激情和才華光陰不再。她也不知道,在世人面前,她只是自己心上人內心凄婉的一段回聲。

在捱過漫長的三十年陰曹地府般的瘋人院生活之後,1943年10月19日,她在一間冷如冰窖的病房裡,悄然停止了呼吸。享年79歲。沒有人看見她的離去,只有教堂的鐘聲默默回蕩著凄涼傷感的音符。

她走了,餘下的僅僅是緘默。還有那些動人靈魂的雕塑作品:《成熟》、《竅竅私語》、《沙恭達羅》、《珀耳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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