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歸1945:要塞(3)
意外發現
誰也沒想到,這次的考察,還真有意外的發現。
天長山要塞外一片蒼翠,給人風景宜人之感。大概當年日軍也有此同樣感受,因此在天長山與地久山之間,還修了一座「楠公園」,似乎是駐防日軍及家屬、慰安婦等可作遊玩的地方。這座公園的命名,作家安然認為是日軍為紀念遭到我愛國志士常隆基刺殺的楠本實隆而建,常隆基也因此被日軍殺害,戰後其心臟與楊靖宇將軍、陳翰章將軍的遺首同時被發現。不過筆者所了解到的情況與此有些差異,常隆基的刺殺並未成功,那位日本楠本少將一直活到戰後,用他的名字命名公園比較牽強。更大的可能是日軍以此紀念其歷史人物楠木正成,以激勵士兵「七生報國」,為日本法西斯殉葬。
然而,天長山的風光只是一種假象。日軍主要陣地均為地下或半地下結構,最深的據說達到9層。如果不是撥開綠色的灌木與齊腰的茅草,很難發現藏在下面的明碉暗堡。
我們一面記錄發現,一面打開探雷器,對周圍進行探察。幾乎是剛剛打開機器,便聽到滴滴的報警聲,讓我們嚇了一跳。說起來我們使用的還是比較原始的掃雷器,只要它發現地下有金屬物,便會發出斷續的蜂鳴,越近聲音越發尖利刺耳。
難道我們走進了鬼子的雷區?!倒不應該這樣嚴重,畢竟從上世紀50年代到80年代,當地駐軍曾對日軍陣地進行過多次探查,最初的確發現過地雷等爆炸物,但如今應該已經全部清除乾淨了,要找到一顆沒有這麼容易。
我們撥開草叢,引發探雷器報警的東西露出了地面。在探雷器的蜂鳴聲里,我們開始挖掘。這時,我發現一旁攝影師的手在微微顫抖,於是忍不住拿他打趣:「你怕什麼?真怕挖出一庫毒氣彈?」攝影師一副又驚又怕的樣子,道:「大哥,挖出毒氣彈來倒不要緊,就是一鬼子侵華的新罪證,要是挖出一庫金子來怎麼辦?你們幾個會不會殺人滅口?」這個90後的小夥子明顯在調侃。實際上,我的看法無論是80後還是90後,因為他們出生在一個相當紛繁而自由的時代,所以思想活躍,感情充沛,能力上比筆者這一代人更加出色。中國人嘛,總不能一代不如一代。
在工作中你明顯可以感受到這一點。2012年,筆者和《青春致敬青春》劇組一起去維亞茨克採訪抗聯教導旅最後的營地。教導旅昔日的廣播員李敏老人與我們同行,對於那場戰爭中的話題,老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只有一個領域,她從來不去觸及,那就是感情問題。筆者是從那位爬上草房拉李敏看星空的陳雷教官家屬處,才知道他們曾經有過何等浪漫的戀情。然而,在公開的採訪中,老人從來不會講起。
來,這段往事已經成了李敏心中的聖地,輕易不想讓外人涉足。但是,劇組總希望能聽到老人親自講講,畢竟她不講,這段故事可能永遠是一個破碎鏡中之謎。利用老人重返維亞茨克的激動,我在車上成功誘導李敏談出了她和陳雷的相識和相戀。採訪是斷續的,但這也算是完成任務吧,雖然差強人意,總是為歷史保留了一段證詞。
境外採訪的最後一天,我們到達了海參崴。這時90後的導演小佟說話了:「今天沒有任務了,大家聽我的,今天我聽奶奶的,奶奶說去哪兒,咱們就去哪兒。」李敏猶豫了一下,說:「那咱們能去看看海嗎?」「當然可以啦。」小佟揮手指揮大家上車,便一直開到了海參崴的最高處山頂,那裡,可以俯瞰整個浩瀚的金角灣。
那是西伯利亞最美好的季節,和風從海上吹來,略帶咸澀,卻溫暖而濕潤。天空是寶石藍色的,大海是深藍色的,灣中的點點白色是出港的漁船。山頂上是一群群俄羅斯少年男女,在自己彈奏的樂曲伴奏下起舞。李敏坐在海邊一把橡木的長椅上,側著頭半閉起眼睛,風把老人的發梢吹了起來。
小佟擅長吉他,而音樂是不分國界的,很快他便與俄羅斯姑娘們載歌載舞起來。李敏把他叫過來,說我還帶了些酒和糖呢,你分給他們吧。這時,我看到這位70年前的女戰士睜開眼睛,目光清澈地看著遠方的大海,神色怡然,帶著一絲完全不屬於一位九旬老人的鐘情。小佟分完糖回來,輕輕地坐在李敏身旁。李敏對他微微一笑,小佟問道:「奶奶,你是第一次看到大海嗎?」「不是,50年代你陳雷伯伯到青島療養,那時候我第一次看的海。」「您喜歡大海嗎。」「喜歡。」「您最喜歡大海嗎?」「不是。」 「 那您最喜歡的是什麼?」「我最喜歡的是星空……」
於是,一切都不一樣了。隨著老人深情地講述,那整個一下午,我們的眼前,都好像有一對年輕的靈魂在翩翩起舞。
然而,綏芬河不是海參崴,我們的收穫似乎也很不一樣。挖掘的結果並不是一庫金子,而只是一枚銹跡斑斑的罐頭盒。這是一枚沒有任何標記的罐頭盒。但正因為沒有標記,才暴露了它的真實身份——二戰中日軍的軍用罐頭是沒有任何標誌的,反而是其慰問團送來的罐頭,帶有鮮艷的商標和宣傳畫。
轉眼又是蜂鳴音,還是一個罐頭盒。接連幾次之後,幻想著找寶的幾位老兄一丈水退了八尺,有人自嘲道:「我們來給鬼子撿垃圾了。」只是,筆者對著這一排罐頭盒感覺卻十分奇怪——這兒30平方米的地方就能找到五六個罐頭盒,當時的日本兵好像沒有那麼多罐頭盒可以供他們隨處亂扔吧?而且其條令對垃圾的處理也有相當嚴格規定,難道這是個日軍野餐的地方?
我們很快發現,這種罐頭盒分布十分廣泛,並不僅僅在這一帶,而細心觀察就會發現,每個罐頭上都至少有一個小孔,有的罐頭盒上還連著當年的鐵絲。這根本不是日軍隨意丟棄的生活垃圾,這是日軍對抗中國偵察兵的一道惡毒的防線。
1944年後,在東北開闢對日本法西斯的新戰線已經成為盟軍可以預見的行動,雙方的偵察與反偵察緊鑼密鼓般不斷展開。作為中東鐵路的東口,綏芬河更是這種偵察行動的激烈角逐戰場。事實上,蘇軍早已把這裡當成日後消滅關東軍的關鍵起點。按照蘇聯統帥部的作戰計劃,一旦對在偽滿的日軍發起攻勢,蘇軍機械化部隊將強行突破綏芬河的日軍要塞防線,從這裡突入東滿腹地,直取偽滿洲國的首都。但是,從張思問等起義人員的說明中,我方也可判斷出,綏芬河地區日軍一直在對當地的工事進行加強,其規模和火力很有可能超出預估。根據綏芬河和平紀念館的資料記載,1945年,為了對日軍在綏芬河一帶布防情況進行充分了解,東北抗日聯軍曾派出一支偵察小分隊,在一名姓李的隊長指揮下進行偵察活動,其間多次與日軍發生戰鬥,小分隊傷亡過半,不得不多次進行補充。在東北這塊殘酷的戰場上,能夠活到1945年的中國偵察兵堪稱各個身經百戰,有著出色的戰術水平和豐富的戰鬥經驗,他們竟然會遭到如此巨大的損失令人驚異。尤其是天長山要塞周圍植被密集,地域廣闊,對偵察工作而言有天然的掩護,為何卻成為抗聯偵察兵的絕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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