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唯有不辜負，方能歸初心

來源：《家族企業》雜誌

（微信公眾號ID:jiazuqiyezazhi）

作者：周 蕾

在日語中有個說法：「一生懸命」（いっしょうけんめい）。它的意思是指不遺餘力去做一件值得耗盡一生去追求的事情，如今常被用來詮釋匠人精神的內涵。如果說，「擇一業，終一生」體現的是匠人的堅韌，那麼用「不忘初心，方得始終」來形容匠心或許更為貼切。若能守住初心，便是守住了匠心。

日本山形縣是著名的工匠之鄉，山形鑄物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平安時代的康平年間。約 950 年前，當時為了鎮壓由安倍貞任、宗任發動的叛亂，統治者派武將源賴義來到山形。他的軍隊中有名鑄工，在鑄造兵器時偶然發現了一種新的方法：在鑄造時，摻入流經山形市內「馬見崎川」的砂子，這樣鑄造出來的製品厚度很薄，而且還能自由著色。山形鑄物就這樣開始了。如今，在日本全國範圍內活躍的鑄物師很多，但被日本政府承認，將傳統工藝產地作為器物命名的只有山形縣的「山形鑄物」、岩手縣的「南部鐵器」和高岡的「高岡銅器」。

來自日本山形縣的菊地正直和柏蒼主和，一個是鐵壺技藝的傳承人，一個是珠寶品牌的創始人。在古樸的鐵壺和柔美的珍珠背後，是他們對技藝的執著和對人性的思考，他們用自己的作品傳遞著匠人對使用者的心意。

菊地保壽堂 馬駒鐵壺(銅蓋)

追求受眾使用中的感動

最早的日本鐵壺可追溯到江戶時期，距今已有數百年歷史。山形鑄物是日本鐵壺三大類別之一，歷史最為悠久，卻因產量不大，不太為國內大眾所了解。在山形鑄物中首推的是創立至今已有 414 年歷史的菊地保壽堂，也是目前日本唯一純手工製造鐵壺的老鋪。菊地保壽堂的堂主世代沿襲菊地正直名號，自初代喜賓士受聘為山形城主最上義光的御用鑄物師，現已傳至第十五代。

菊地保壽堂製作鐵壺使用的原材料是和銑，因製作和銑的技術已經失傳，因此現在所使用的原材料是日本流傳至今的最後一批和銑。以前日本提煉生鐵的原材料是一種叫砂鐵的礦石，砂鐵經過精鍊會得到不同品質的生鐵，最高等級的是玉鋼，這是製作日本刀的材料；第二等級的就是和銑，用來製作鐵壺等鑄物；等級更次一些的生鐵用來製作菜刀。19 世紀時，隨著工業革命的爆發，高爐煉鐵的技術傳到了日本。這種技術因能大大提高生鐵的產量，在日本得到迅速推廣。在昭和初年，和銑的煉製方法，甚至用和銑製作鐵壺的技術也失傳了，因此全日本的鐵壺都是用西洋技術所煉製的洋鐵製作的。和銑與這種用高爐煉鐵技術得到的洋鐵比起來，它的碳和碳酸鹽含量很低，故而更堅硬、不容易生鏽，即使是 700 年前製作的鐵壺至今也能正常使用。有感於當時鑄物行業的現狀，第十三代和第十四代菊地正直，花了二十年的時間復原了用和銑製作鐵壺的技術，重新將這一失傳的技藝傳延至今。

菊地保壽堂 蘆葦雨龍鐵壺(銅蓋)

第十五代菊地正直 1959 年出生於山形，從小就喜歡製作手工，他在11 歲時製作了第一把鐵壺。高中畢業後，菊地正直進入武藏野美術大學雕刻系，由於大學的教育是西式的，西洋美術的局限讓他第一次感受到如果只是為了自我滿足製作東西，勢必會遭遇瓶頸。為了尋找解決辦法，他喜歡上了東洋美術。23 歲時，就在菊地正直即將啟程赴法留學前的兩周，父親突然離世令他只得緊急接班。為了傳承好家族製作鐵壺的技藝，他開始研究日本古代文物。在這個過程中，他幸運地遇到了人生中的導師——味岡敏雄。

「從老師身上學到的最重要的一點是要明白製作鐵壺的初心，第二項才是技術，第三是藝術性、第四是學習器具的歷史。只有四個要素具備，才能製作一把流傳於世的鐵壺。」菊地正直將這四點要素，貫徹到了鐵壺的製作中，做出了全日本獨一無二的鐵壺。

菊地保壽堂的鐵壺，每一把都必須經過 76 道工序，通過「一模一壺」進行澆鑄，使每把壺都獨一無二。壺口經過專門的設計，出水如流，斷水乾淨利落，不會輕易傾灑於周邊，不僅受到日本皇室青睞，日本著名的茶道大師和茶室，也都選用菊地保壽堂的鐵壺。同樣是用鐵壺煮水，由和銑鑄造的菊地保壽堂鐵壺煮出的水，入口的口感更柔和、溫潤，這是普通鐵壺所無法比擬的。

如今，60 歲的菊地正直仍然保持著每個月親手製作 10 把鐵壺的習慣。對他來說，繁複的製作工序已瞭然於胸。但每次在製作過程中，他都會特別重視自己製作鐵壺的初心是什麼，並堅定地帶著這個初心製作鐵壺，「要讓使用者在用這個鐵壺喝水時，能感受到感動。」菊地正直說。

菊地保壽堂 蘆葦雨龍鐵壺(銅蓋)

菊地正直認為，鐵壺的作用是煮水，對鐵壺來說，它的價值就是煮出的水要好喝。作為工匠要讓使用者在喝水的過程中，能感受到水的美味，也能感受這種千年以來傳承至今的工藝所蘊含的延續精神。一把鐵壺不僅包含了工匠的心意，還有歷史的積澱。

在他看來，匠心就是在製作一件東西時，要想到使用者在使用中能不能感受到一種感動。工匠的工作就是通過器物，把這種感動傳遞出去。真正的工匠不會把技藝和精神，僅僅傳承給自己的孩子，而是開放給所有有志於傳承這種技術和精神的人。在菊地保壽堂，所有對製作鐵壺的技術感興趣的人，菊地正直都會毫不保留地傳授。他認為唯有這樣，才能讓這一技術真正地傳承下去。「當孫子在製作鐵壺時，能夠想到這是爺爺留下了很重要的東西，這對我來說就足夠了。」菊地正直說。

匠心就是匠人的心意

CASMINE 是個以獨特設計和精湛工藝聞名的小眾高端日本珍珠品牌，也是日本皇室御用珠寶之一。在即將於年末舉行的日本德仁皇太子登基儀式上，CASMINE 亦將奉獻一個大驚喜。

1991 年，30 歲的柏蒼主和在山形縣創辦了自己的珠寶品牌。當時正值日本泡沫經濟時期，曾在東京作首飾設計師的柏蒼主和卻發現，人們對於珍珠的喜好是越大越好，珍珠的首飾非常暢銷。但是，市面上的這些珍珠首飾都非常單一，只是簡單地串成一串，或是鑲嵌在戒托上，根本毫無設計可言。回到山形縣的柏蒼主和，希望能製作出不一樣的珍珠珠寶。他不斷地打磨自己的設計，花了三年的時間，腦海里的靈感終於成型。柏蒼主和的靈感來源於一種叫做「花草」的日本花，也就是大家熟知的滿天星， CASMINE 正是日語「花草」的發音。在日本，滿天星是一種十分常見的花束，常被用來作為諸如薔薇等主花的襯托。儘管它本身並不是艷麗的主角，但卻漸漸成為了製作花束時不可或缺的存在，這樣的存在價值也正是柏蒼主和想在其珠寶中所體現的。

柏蒼主和把滿天星的特點融入到珠寶設計中。他選用小顆的嬰兒珍珠以 0.35 毫米細的 18K 金線和金鏈子，通過複雜的手法純手工串鏈，將「滿天星」的柔和與精緻體現得淋漓盡致。整個過程中，使用的工具看似簡單，只有三把特製的鉗子，把金絲彎成造型，再把珍珠串上去，但真正動手時，就會發現難度非常大。「精巧的連接，需要高度的專註力和忍耐力。在剛開始時，做 10 次，10 次都會失敗，做 20 次，能成功 1 次。」柏蒼主和說。 CASMINE 的珠寶由基本的連接形狀通過組合形成複雜的造型，比如 3 根鏈子通過組合就能組成蜂巢的造型。這樣的連接技術是柏蒼主和獨創的，其他珠寶品牌是無法模仿的。

然而，這樣獨具匠心的設計和精巧的工藝卻不被當時的市場接受。當柏蒼主和帶著自己在國際珍珠設計大賽上的獲獎作品找到東京的珠寶行時，對方表現得不屑一顧，這讓柏蒼主和的自信心受到嚴重的打擊。因為當時的珠寶界普遍認為，珍珠本身就很美了，不需要做複雜的設計。柏蒼主和非常彷徨，甚至一度想要放棄。這時，一位朋友邀請他去義大利散散心，順便到當地的一個首飾工作室參觀。義大利的工匠一看到他的作品就被打動了，邀請他聯合成立一個新的品牌。雖然，他拒絕了對方的提議，卻被深深鼓舞了，此前的沮喪陰霾一掃而空。義大利是飾品設計的故鄉，能得到這裡同行的認可，讓他信心倍增。回到日本後，儘管仍然得不到大眾市場的認可，但他堅持初心，繼續設計和製作自己的作品。

直到五年後，隨著日本泡沫經濟的破滅，人們的審美也發生了改變，越來越多的人開始喜歡有設計造型的珍珠。沉寂了十年的經歷讓柏蒼主和明白，「在作品得不到承認的時候，也要堅持自己的想法貫徹始終。」

在柏蒼主和看來，匠人分為兩種，一種是學得快的，製作速度也快，但到了一定水平就會慢下來；一種是一開始學得很慢，一步一個腳印，但到了後面就會快起來。他說，自己就是那種一步一個腳印慢慢做的工匠，每天進步一點就會很滿足。他在 CASMINE 培養工匠的時候，也會因材施教，對於學得慢的人，慢慢增加任務的難度，給予他們更多的時間。

「所謂匠心就是匠人的心意。」柏蒼主和希望通過 CASMINE 傳達給佩戴者的心意是自我滿足感和自信心；每一位女性能夠在珍珠的襯托下，變得更閃耀。對柏蒼主和來說，儘管設計美輪美奐，製作的手藝難度也很高，但在他所製作的珠寶中，珠寶從來不是主角，只有佩戴珠寶的人才是主角。這也是他希望可以一直傳承下去的匠心。

（本文詳見於【《家族企業》雜誌2018年10月刊】 未經本刊授權，不得轉載；經本刊授權轉載的，請註明來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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