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專欄｜西洲子：天降甘露旋覆花——一則病案的葯象思考

最近一直在治療一個乳腺增生加子宮肌瘤的患者，該患者因為曾患有乳腺癌切除了左側的乳房，初診時右側乳房刺痛，夜晚乾咳，白晝短氣而咳，而月經並沒有任何癥狀，其六部脈沉而弦細小數，沉為主里，細為虛，弦為氣機郁滯，小數已有化熱之象，我仿一貫煎之法，在養陰基礎上活血化瘀，三副後病人反饋刺痛大減，二診後稍微變更方葯，刺痛完全消失，三診時集中著手治療子宮肌瘤，選用張錫純之理沖湯，以觀後效。

患者在服用了4副後反饋，一直正常的月經突然不按照以前的經期到來了，其心中不免憂慮，遂來我處診脈，診其脈比以前有力並比以前弦了一些，問其背部是否疼痛，病人大驚，言「如果不是你問我，我都忘了這個癥狀了，你是怎麼知道我背疼的呢？」我笑而不答並告知這是好事，讓其安心服用這次開的方子，服用了三副後，患者反饋月經在服用第二副葯後就已經來了，因為擔心是否病情會反覆，所以才在服用第三副後反饋。

在治療這個看似為閉經的病時，我開的方子其實就是出自《金匱要略》的瓜蔞薤白半夏湯合出自《吳鞠通醫案》的香附旋覆花湯加減，並沒有採取現在世面上流行的補腎通經之法，箇中原因，請允許我娓娓道來。

患者患有此兩種疾病，而月經並沒有受任何影響，經期既沒有紊亂，也沒有疼痛墜脹感，這本來就是不正常的，加上其出現了上焦的主證，這就提示此例病與同類病不甚相同。患者月經一直正常這就排除了下焦為病的原因，在使用了一些藥物之後，反而出現了欲作奔豚的癥狀，大家看到這裡肯定不明白我為什麼說背痛是欲作奔豚，此病病理產物在下焦，這是一個有形的症瘕，症瘕就是瘀阻，有了瘀阻氣血就過不去，這時候心肺就努力的打氣，讓氣血通過這個地方，甚至於太難過去，大量氣血短時間又返回心肺，造成一種所謂的水氣凌心的象。

在《難經》中是這樣敘述的:「腎之積，名曰賁豚，發於少腹，上至心下，若豚狀，或上或下無時。久不已，令人喘逆，骨痿少氣。以夏丙丁日得之。何以言之？脾病傳腎，腎當傳心，心以夏適王，王者不受邪，腎復欲還脾，脾不肯受，故留結為積」，奔豚是上下左右都會沖的，而《金匱要略》中的奔豚只是其中一種，所以說讀書不要讀死了。

該患者的背痛和短氣都是欲作奔豚，在接受了養陰活血法後，氣血得到了補充，症瘕也大大的減小了，所以破壞了原來的那種水氣凌心象的機制，才出現了經期紊亂的癥狀，而咳嗽，氣短，刺痛，全都得到了改善甚至是消失，出現了背痛，後我得知其心臟亦不好，脈也變得有力並且更弦了，所以這是一個上焦的氣鬱，《內經》言:背為胸之府。所以背受氣於胸，胸陽不振，背從何受氣？《內經》又言「肺為華蓋」「臟正高者肺也」「上焦如霧」，可見，肺為人之青天，主天氣，肺氣不降則天氣不降，又何來月事下行呢？

新絳旋復花湯是吳鞠通化裁的張仲景的旋覆花湯，旋覆花湯在婦人三篇中出現了一次，原文為「寸口脈弦而大，弦則為減，大則為芤，減則為寒，芤則為虛，寒虛相摶，此名曰革，婦人則半產漏下，旋覆花湯主之」，此漏下為氣血不足，如多年倒掛絕壁之枯松，久久不受霧露之潤澤，遂用旋覆花引天之清氣，潤澤營血，氣血更新，血脈得養，何來漏下？因肺主氣，時時吸入新鮮氧氣，氧氣灌入谷精，谷精自然奉心化赤。

那麼旋覆花為什麼會有這個作用呢？這要從葯象去思考。旋覆花花梢頭露，滴入土即生新根，掘地驗之，根部不相聯屬，凡花梢露，本從根出而貼於上，以敵日暴，比之水從腎而佈於五臟為五液者何異？其還滴得土而別生根，比之五液下注，而或滲於膀胱，或行於收氣，或入於營氣者何異？況黃通於脾，咸先入腎，恰合水隨低洼而歸壑，氣由三焦而下行之義，所謂「百川東到海，何時復西歸」，咸則水一往無前，與童便異而同。

因怕過燥傷陰，我遂減去新絳旋復花湯中的陳皮，香附，因考慮藥物價格問題，遂減去降香，藥房沒有的新絳用茜草代替，又加懷牛膝，卷柏，人的氣機分為升降與出入，二者同時進行又方向不同，懷牛膝為配合新絳旋覆花湯引氣血下行，而卷柏則作用在出入的方向上，《本草圖經》言「卷柏宿根紫色多須，春生苗似柏葉而細碎，拳攣如雞足」，卷柏干時黃萎拳曲，絕無可愛，但漬之水中，則挺發森秀之概，扶搖動蕩之致，蒨翠蒼碧之色，片晌間炫目驚人，及去水令干，黃萎拳曲猶故，屢漬屢干，不為敗壞。是其能於至陰中，熨帖以醒陽；於至陽中，委曲以和陰。此方用其於陰處以醒陽，《內經》謂:「陰者藏精而起亟」，所謂藏精而起亟，打個比方就是，皮球拍下去，彈起得越快，證明陰藏精起亟功能越好，患者脈較以前有力，重按亦足，證明陰可以藏精起亟，所以才用卷柏讓氣血從裡邊出來。

此方中，瓜蔞薤白半夏湯開胸陽，讓背受氣於胸，香附旋覆花湯降上焦天氣，懷牛膝引氣血下行，卷柏讓陰起亟，所以患者的月經在服用第二副後就到來了。此病例也為今後治療閉經提供了一個新的思路，在補腎通經久久不效的情況下，是否可以通過降天氣來通經呢？以俟有心者得之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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