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事多」被校園欺凌後，母親這樣回應我

劉婕一顫一顫地從教室里出來的時候，冷風碎成冰碴子生硬地打在她臉上，屋外陽光充足，但卻一直不太暖。

劉婕將身子儘可能地靠近走廊扶手，那一塊一塊厚實的木頭可以讓她稍微借點力，她的腿部不久前剛受過傷，十厘米的高跟鞋跟密實又有力地踹在她腿上時，她「啊」地叫出了聲，在那之後，她走起路來便一瘸一拐的。

樓下牆根靠近廁所的教室前，依舊盤踞著幾個男生，他們長期佔據著這塊地方，恣意吸煙，吹口哨，欺負路過女生，打劫路過男生，甚至像是狗撒尿一般，示意別人這是他們的地盤。

劉婕心知肚明，她並不想招惹是非，每次路過她都想繞道而行，但不可避免，那是去廁所的必經之路。

劉婕長得不算漂亮，皮膚黝黑，五官不勻稱，身材有些壯實，從後面看起來有些虎背熊腰的。所以，當有人從身後飛身給她一腳的時候，她的身體只是由於慣性作用向前傾了一下，而踹她的那個小黃毛倒是由於反作用力，「哎呦」一聲摔倒在地。

與之而來的，是身後人的一陣嘲笑。

「看看這頭豬肥的，踹都踹不動。」

「哈哈哈，臭肥豬。」

劉婕沒有理他們，只是暗自咒罵了一聲「神經病」，便徑直走向廁所。這不是他們的第一腳，也不會是他們的最後一腳，但，也不一定。

對於他們來說，欺負像劉婕這樣，只是成績不太好，看起來讓人心生厭惡的女生，彷彿便是他們的「英雄主義」，他們並沒有什麼理由，只是以此為樂，如果真的要深究下去的話，怕是只有他們口中的「看你不爽」。

劉婕從廁所回來的時候，擺在桌上的書莫名散落一地，她看向周圍，所有人都像若無其事，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劉婕看不出是誰，他們的表情偽裝得太好。劉婕時常在想，為什麼那些研究動物偽裝學的人，不去研究人類偽裝學，相比動物而言，人類的偽裝更為高深莫測。

情同手足卻爾虞我詐的職場兄弟，度過七年之癢卻因為一個陌生人而相互猜忌想致對方於死地的夫妻……人類高明的偽裝，除卻外表的親和、與世無爭外，他們更擅長運用情感，愛、恨、情、仇、妒等等諸如此類，都是可以利用的手段。

但即便如此，再高明的偽裝也會有露出紕漏，被獵物或獵手發現的時候，就比如那隻踩在劉婕書本上的鞋印，那是一雙不屬於她們這個年紀的鞋子，既不是運動鞋，也不是帆布鞋，而是一雙高跟鞋。

那雙高跟鞋的主人前些日子剛剛教會劉婕「怎樣做人」，只因劉婕在宿舍里說了一句「班上的趙長得很好看，人也挺不錯的」，這句話卻不知怎麼順著風傳到了大姐頭的耳朵里。

大姐頭是喜歡趙的，但劉婕心裡明白，趙既不喜歡她，也不會喜歡大姐頭，他是被大姐頭強行建立自以為浪漫的女強男弱的戀愛關係，劉婕覺得，如果將自己與一個厭惡的人長期捆綁在一起，那其實也挺痛苦的。

劉婕拾起書本，眼神卻飄向窗外，有些迷茫，有些失落，有些絕望。窗外只有零星的幾隻出來覓食的鳥和幾朵孤獨易散的雲，就像劉婕一樣。

對於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問題她不是沒有尋求過幫助，但母親卻以「別沒事找事，就你事多」諸如此類的話回絕了她，她也不是沒有向上級領導反映過，可老師只是點點頭，讓她先回去，並示意她自己知道了，以後會處理的，但結果呢，無疾而終。

劉婕盯著窗外的眼睛，最終在那一節節古舊的扶手上著陸。前桌告訴她，對於這種事，利益相關，學校是不會管的，除非惹出人命，造成嚴重的社會影響，才會得到重視。

劉婕看著手中握著的那支筆，彷彿那支筆分分鐘就可以化為一把尖銳的利刃，扎向自己的胸口，讓自己成為懲戒校園暴力的先驅。

但她沒有，而是用那支筆一遍又一遍在紙上寫下趙的名字，這是她現在必須做的。

果不其然，傍晚時分，大姐頭帶人找到了劉婕，並示意她出來。經歷了上次的事，劉婕被拉扯的頭髮和被踹的小腿現在還依舊隱隱作痛，她知道會發生什麼。

她儘可能地向牆根那個圍欄處跑去，大姐頭追上了她，先是給了她一巴掌，撕扯中又往她的小腹上踹了一腳。

劉婕笑了，她的身體重重地向後倒去，「吱呀」一聲，身後的木頭欄杆被撞向空中。

當壯實的劉婕和厚實欄杆從天而降的時候，所有人都驚呆了——當然，也不是所有人，比如，那兩個沒來得及反應就被砸在血泊中的小黃毛，以及其他幾個被砸傷的小混混兒。不過，僅限那個角落。

人群中一陣驚呼，大姐頭呆在原地，面部痙攣，「我沒有用力，沒有用力！怎麼可能，她怎麼可能這麼輕易就被踹倒？」

後來經過檢查，是木頭圍欄年久失修，以及下面的緊固螺絲鬆動，再加上巨大的外力作用，導致了這場悲劇。

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偶然，但偶然卻造就了必然。

劉婕摔下來的時候由於冬天穿得比較多，又有人肉墊的緩衝作用，在醫院休養了兩個月，就健康出院了。

而大姐頭經指控，過失致人死亡等多項罪名成立，被依法逮捕。

至於那個角落，以後倒是清凈了許多。

多年以後，我再次見到劉婕，她瘦了很多，皮膚也變得比以前白皙了，大概是學會了化妝。

當我提起當年的事，她先是一陣感慨，說自己用了四五年的時間才從裡面走出來。

我說我也是。

然後她又說，她當年其實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做那些事的，但腦袋裡卻時常會浮現出我說的話，所以那天故意多穿了點，掉下去的時候第一時間護住了關鍵部位。

我問她，什麼話？（小說名：《欺凌》，作者：驛衡。來自【公號：dudiangushi2018】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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