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年黨爭，至死方休

但李商隱自負才學,並不甘心一直做幕僚,因此未曾放棄過科舉這條路。

「君子朋而不黨,小人黨而不朋」,是古人對君子和小人的某些特質的評價。意思是說,君子重精神上的交流,視志同道合的人為友,但是他們不會為了某種目的勾結起來,他們的友誼是長時間的,不因利益和時空的變化而變化;小人之間的感情則來自利益的結合,他們是為了獲取某種利益結成暫時性的同盟,但是他們之間並沒有真正的友誼存在,即使是非常親密的盟友,也很容易因為某些利益衝突而反目成仇。古人把君子講義、小人求利的面目揭示得入木三分。但是當兩個字湊到一起,組成「朋黨的時候,就具有了另一番含義，一種讓歷代中國人,無論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還是卑微低下的平民,都切齒痛恨的一種政治現象。

四十年黨爭,至死方休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庄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 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這是李商隱的一首絕妙好詩,表達了一種自傷和感慨。李商隱,自幼學習古文,表現出過人的才氣。太和三年,他受到太平軍節度使令狐楚賞識,聘為幕僚。在當幕僚期間,他與令狐楚的兒子令狐絢結下了深厚的友誼。但李商隱自負才學,並不甘心一直做幕僚,因此未曾放棄過科舉這條路。他曾經數次參加進士試,但都落榜。直到後來受令狐絢的推薦,才中了進士。就在李商隱中進土的第二年,發生了一件影響他一生的大事:他入了節度使王茂元的幕府,並娶了王茂元的女兒為妻。

王茂元是誰?李黨中人。那麼令狐楚呢?牛黨大將。李黨、牛黨又是什麼關係?兩黨不共戴天,有你沒我,有我沒你。牛僧孺、李德裕二人是這兩黨的領袖,以這二人為首的兩大陣營代表不同階層的利益,且都有無數支持者。在唐朝後期,兩黨掀起了一場轟轟烈烈長達四十年的權力鬥爭,史稱:牛李黨爭夾在兩黨之間的李商隱,既被有知遇之恩的令狐絢看成忘恩負義之徒,又被李黨中人看做時常向牛黨示好。李商隱在兩黨的傾軋中,耗盡了青春,始終沒有出頭之日。唐文宗的時候,牛李黨爭達到最激烈的程度,無奈的文宗曾慨嘆:「去河北賊非難,去此朋黨實難。」上朝的時候,兩黨在朝上唇槍舌劍耗時良久卻於國計民生毫無益處,雙方固然各有信仰主張,但是更多時候,雙方只是為反對而反對。凡對方反對者,我皆贊成;凡對方主張者,我皆反對。

兩黨就這麼爭吵了四十年。文宗時情況尚不太慘烈,但到唐武宗的時候,李德裕做了丞相,他立刻採取手段,將牛僧儒等牛黨重要大將排擠出朝廷。宣宗時,牛黨終於得勢,於是李黨的主要人物悉遭罷免,李德裕本人甚至被迫害至死於崖州。追本溯源,牛李兩黨矛盾起於元和三年的對策案。當時唐憲宗開科選拔賢良、正直的舉人,在科考中,牛僧孺作文指責當時的政治失當,引來當時宰相李吉甫的憎恨,很長一段時間不讓牛僧孺升遷,牛僧孺對此耿耿於懷,連帶仇視起李吉甫的兒子李德裕。後來,牛僧孺得到皇帝的寵信,也有不錯的政績。但是,每次遇到有關李德裕的事情,牛僧孺就不那麼正直了,總是打壓李德裕,有時候甚至不惜一切代價,因此引來不少非議。

由於牛僧孺曾做過長時間的丞相,對朝廷有相當大的影響力,在他身邊聚集了一批支持者;而李吉甫也曾經擔任宰相,受過他的禮遇和恩情的人也不少。由於牛僧孺與李吉甫的個人恩怨和政見的不同、其所代表利益的殊異,以及一些個人性格的原因,雙方各自結夥成黨,或依附皇帝、或結交宦官、或勾結藩鎮,總之是借用一切勢力毫不留情地打擊對方。在這場曠日持久的朋黨政治鬥爭中,朝廷朝令夕改;官員昨升今貶;中央和地方的關係時緊時松;唐朝與外邦的戰和舉棋不定;無數才華之士因為不肯阿諛奉承,或因為自有主張而受到打擊;平民百姓因為政策時時改變而沒有休養生息之日;各地藩鎮也隨時準備反叛以維護自己的利益;宦官們則騎牆觀風向…

原本已風雨飄搖的大唐,在牛李兩黨曠日持久的爭鬥中逐日虛耗,最終導致國家的分崩離析。為什麼皇帝在這場爭鬥中無所作為?因為,這時的皇權已受到極大的挑戰。因為政治上,藩鎮割據與中央集權的矛盾一直是無法解決的問題。為防範周邊國家而設置的節度使們,已經擁有在藩鎮內的絕對權威,他們掌握著藩鎮的軍事、行政、財政大權,且無時無刻不在謀劃著掌控中央政府。他們憑藉自己手中的軍權,力圖形成與中央抗衡的局面,而安史之亂給了他們擴張勢力的大好機會。在牛李黨爭期間,藩鎮節度使的權力已經擴張到無法控制的地步,中央權威削弱到前所未有的境地。而朝廷中,由於皇帝寵信宦官,宦官勢力漸大,甚至左右朝政。

皇帝的權威有時候都要受到宦官的制衡。牛僧孺與李德裕二人都注意到了這點,他們在其中各自尋找著力點。皇帝厭煩黨爭卻無能為力,只能任由局勢繼續惡化。至於宦官和藩鎮,也樂於把牛李二黨作為自己爭權奪勢的工具。整個朝廷已經成了權與利的角力場,皇權的威嚴,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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