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先生說他有信心愛我33年
Chapter1
在遇到黎東之前,我一度覺得神是恨我的。
因為在我27年的光陰里,沒有一段美好的愛情故事。
是2013年的秋天,北京終於露出了討喜的嘴臉。午後的陽光不冷不熱地曬著,我和黎東坐在硬碟酒吧門外的長椅上,吃簡餐。這個上班供飯,下班供酒的小地方,是我們的重要據點。
黎東說:「你知道納什均衡點嗎?」
我像圍觀奇葩一樣,看著他。可黎東卻豪無察覺,從容不迫地說:「一個策略組合,任何參與人單獨改變策略,都不會得到好處。這就是納什均衡點了。可是你知道,人總是出於自身的利益,單方改變策略,結果……」
這大概就是找學霸級男友的槽點吧。他不善於用人類的語言溝通。如果沒有前情,你一定猜不到我們其實是在討論,中秋節,我要不要去拜見他爸媽。
我說:「納什我不懂,你想誇我自私善變,我倒是聽明白了。」
黎東沉默片刻說:「你這樣講,也行。」
好吧,遇到黎東之後,我覺得神一定是恨我恨成了神經病。
Chapter2
2012年的2月4日,是個值得紀念的日子。
公司被我辭退的90後姑娘,在辦公室里指著我的鼻子說:「你個83年的老女人,平時裝得好純潔,就會背後告黑狀。我告訴你,像你這種GTB,早晚死得很難看。」
這是人生里,第一次有人叫我「老女人」。還好多年的職場生涯教育了我,這個時候,叫保安上來,遠比罵回去更有效。
那天,黎東就坐在我辦公室,欣賞了全過程。
那時我們只是一般熟,因為要起草一些章程,來往比較密切。他等到只剩下我們兩個人的時候,表揚我說:「杜小姐真是好涵養。」
我微微笑了笑說:「吵架也是要看對手的,要不然自降身價。」
黎東小有恍然地說:「講得好,怪不得剛才那位說你是GTB呢。」
我的笑容僵在臉上,問:「你知道GTB什麼意思嗎?」
黎東的科普興趣來了,他說:「法拉利599GTB啊。Gran TurismoBerlinetta的縮寫,法拉利歷史上最著名的一款雙門跑車,就像你一樣,漂亮,優秀,又勁力十足。」
我說:「剛才那位不是這個意思,她說的是Green Tea Bitch,綠茶婊。」
「什麼婊?」
我不愛聽了,說:「咱們還是研究一下你說的意思吧,你真覺得我漂亮優秀,勁力十足嗎?」
黎東的臉跟著就紅了,他撓了撓頭髮說:「差不多,差不多。」
一個30幾歲的男人,無意間說了句花言巧語還會臉紅,真算是難得一見的萌物了。
而這一天重要的意義就在於,「老女人」、「綠茶裱」,「法拉利」重組了我對自己的認知。我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進階成了曾被自己討厭的一種人——單身、腹黑、強勢、站在陽光青春的對立面。
我從內心裡,開始厭惡那些自以為是的年輕人,看不慣他們一驚一乍,或者是,有意無意的傻。特別是他們操著台腔,講著韓句對白說,「麗芹姐,這個我做不來了。」 我真想爆一句,負數滾粗!
很明顯,這樣性格,放在愛情界,也很難有男人緣。所以近幾年來,敢於挑戰我的,也只有黎東了。
Chapter3
據公司八卦者言,黎東名校法律系高材,離婚三年,有一個5歲的兒子,放在西寧父母家。
他是公司法務部的總監,這麼牛叉閃閃的名頭,其實只統領兩枚蝦兵,一個秘書,一個助理。
2011年底,公司高層,因為經濟問題不幸落馬。巨大的人事地震,連根拔除了一串人脈。公司副總帶隊,緊急成立臨時團隊,全面調整,維護客戶群。我作為市場部副手,被抽調過去。黎東代表法務部進組,提供法律支持。
那大概是我這輩子見過的最亂的Team,每天的例會,就是坐在一起吵架,每個人都在各部門Boss的授意下,瓜分權力。
當然,數我和銷售部的小德子吵得最歡。他公然以減少人力成本為由,要把市場部併入銷售部門下。而面對這種「滅門」挑釁,我提出了更有建設性的建議——市場部全砍了能有多少人呢?把跑外的業務人員砍掉一半,改做電話銷售。又省工薪,又省差旅費。
後來,黎東坦言,就是看我胡攪蠻纏才有了真愛。他問:「老總正愁客戶維護不力呢,你還要砍掉一半銷售。」
我說:「你知道嗎?當你受到傷害的時候,必須做出反制。就像我對小德子,直擊銷售部的短板,就轉移了我們市場部的問題。」
黎東嘆服地說:「我不做上庭律師,就因為沒有你這樣的進攻意識。」
可以說,黎東是款經典學霸。學識淵博,為人中和,一紙合同,可以找出一百個漏洞,卻不會攻擊別人的一個弱點。這是他的短板。
一個長得不帥,又有點窩囊,帶著一個孩子,且不是北京戶口,另加沒有房子的男人,即便頭頂總監的頭銜,混在北京的姑娘們,敢嫁他的也沒幾個。
所以說,我們在一起,就是最優策略的平衡。愛情,還是有的,但最關鍵的是,彼此再沒有更好的選擇。
後來,公司新框架出來的時候,銷售部多了一條緊箍咒,出差必須選擇經濟型酒店。
黎東指著這一條說:「公司真應該給你頒發年度最具進攻女性獎。」
Chapter4
有時想想,也沒錯。進攻就是最好的防守,一直是我的人生信條。不論事業,還是感情。
2009年的前男友,對我的離別贈言是,你TM就是屬刺蝟的。2008年的前男友,對我的最佳點評是,你要為5.12負全責。那一年,我在成都,與他能吵上一個通宵。
回首往事,感覺自己真是老了。從前舌戰到天亮,依然可以高高興興上班去。可是現在不行。一過12點,大腦就不再清醒,咖啡像安眠藥一樣有助於睡眠。
黎東說:「29歲,就是人的臨界點。你不珍惜它,它就要鬧脾氣。我是過來人,知道厲害。」
那是2012年的5月,北京暑氣漸盛。我和黎東低調地在知春里租了房子。他對我不早餐,不早睡的習性,提出了整改意見。可是,按部就班真不是我風格。黎東早中晚餐的時間表,我只能配合中午一頓飯。
我說:「抱歉啊。等我再老一老,才能追上你的時間。」
我看得出他的不滿意,但他還是平心靜氣地接納了。他說:「不用急,你很快就會趕上了。」
我發現,黎東很有烏鴉嘴的潛質。不久,我在調研說明會上暈倒了。場面相當戲劇性,說著說著,人就滑到了桌子下面。有那麼一點喬幫主的敬業感。
黎東跟著救護車去了醫院。
頸椎病,導致腦供血不足。我躺在病床,一邊聽醫生闡述病情,一邊盤算醫保可以報多少。沒辦法,活在皇城根下,現實是必備的素養。
出院的那天,黎東過來接我。坐進車子的時候,他說:「給自己放個大假吧。」
我差點脫口說一句:「不上班,你養我啊。」
可是,看著他充滿內涵的眼睛,我又吞了回去。
我是怕他接一句「我養」吧?於是車廂里,有了十幾秒鐘的冷場。
黎東從后座,拿過一隻護頸枕,吹起來,墊在我脖子後面。然後,徐徐發動車子。我閉起眼,不說話,心裡有了一絲被溫暖包圍的恐懼感。
Chapter5
談到「有男人養」這個命題,似乎是許多女人的終極夢想。但於我有點不適宜,我不想,也不敢輕易交付自己。
這是生活教給我的。比如,我的母親交付了半生歲月,得到的就是一張離婚證。比如,我大學的閨蜜A和閨蜜B,在交付青春與身體之後,換來的是劈腿和搞基。2005年,我和公司培訓官2個月的戀情曝光,讓我一舉失去了進京指標。我曾以為,那會是我人生的微光。
所以說,生活永遠比電視劇更狗血,因為編劇們都不敢那樣下作。
2013年的中秋,黎東的父母要從西寧來北京旅遊。不用問,也知道是他安排的。之前催婚的電話,不下一萬個。他前前後後敲了一個月的邊鼓,要我見面。
我起初恩准了,可後來又反悔了。因為我突然意識到,見過父母,就是結婚的節奏了。
是很美的一個午後,PM2.5比較少,我坐在陽台上喝茶。黎東在一邊,修剪他心愛的茉莉花。
我們說起了房子,黎東是房子崩盤派的信徒,他相信中國畸形的樓市,一定逃不經濟規律。所以,他堅決不買房。他覺得北京的房子,租著比買划算多了。現在,五環外的三居都快200萬了。用200萬的房款,租5000一個月的房,可以租上33年。
黎東說:「你敢相信33年後五環外的房子還值200萬嗎?但這200萬在我手裡,33年後一定不只200萬。」
漫長的33年,我真的有些不敢想62歲的自己,會以怎樣的方式,存活在世上。
我說:「黎東,你是愛我多一點,還是急著脫單多一點。」
黎東說:「這兩個不矛盾吧?」
我說:「鋼筋水泥都撐不過33年,你覺得,我們可以嗎?」
他回答:「我有信心。」
我看著他,言語溫暖篤定,可我沒有信心。
Chapter6
我沒有信心,因為我是自私的。
我精心算了筆小賬,我嫁給他,要幫養老人,要幫他帶孩子,他還是在京城混出頭臉的成功人士,而我呢?要等到房子崩盤,或許還能混到半套房。
這大概就是納什的平衡點吧。我不但自私,還恐懼背叛。於是我在中秋到來之前,搬出了黎東的公寓。我說我們都冷靜一下想清楚吧。
黎東沒有反對。他大概看出我的決絕。請了年假,遠遊大江南北,給我從容不迫的時間搬出去。
聽說,他的父母還沒來。這是一個好決定。
後來,再上班,就很少見面了,部門不同各自忙。偶爾在走廊里遇見,互相微笑。他看我的眼神像一條黑夜中閃爍著微光的河流。我們擦肩而過,我的心裡,微微發酸。
十月末,北京已有了冬天的味道,陽光燦爛清涼。那天我和公關公司談合作,直到簽約的時候,才發現放著公章的皮包忘在了車子上。我匆匆趕到大廈的地下車庫,發現車窗被砸了,裡面被洗劫一空。
樓上的同事,打來電話:「幹嘛呢?都等著你呢?」
我靜了靜說:「哭呢!」
是的。那一刻,一向強悍的我真的沒節操地哭了。
當我一個人站在空曠的停車場,面對著殘破碎裂的車窗,忽然感到一陣無助與悲涼。在那一小段時間內,我想到的是黎東的眼睛,他讓我有一種溫暖的感覺。他像一座不起眼的山,有時候淡得像水印,卻讓人有堅實的依靠感。
有時候愛情並不能拆分成精打細算的數據和利弊,愛情就是在你絕望無助的一瞬間,想到的那個人。
那天傍晚,我去了黎東的公寓樓,安靜地站在秋日的黃昏里等他。
他來的時候看到我,笑了,說:「對我有信心了?」
我笑著搖搖頭:「還是沒有。不過,我想通了,如果每一段感情都要前思後想考慮到一百年以後,那誰都不用開始了。時間不多了,珍惜現在,一切隨心,對嗎?」
他呵呵笑了,笑了很久很久,眼睛裡有潮氣。他擁我入懷,不顧小區里人來人往。我靠在他的胸口,覺得上帝的安排真是一種極妙的幸福。
抱夠了,他才握住我的手說:「走,幫你把東西搬回來。」
文:岑桑 本文版權歸原作者所有,如有侵權請聯繫刪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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