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商領袖黃世偉：道德領導力與家族基業長青

天下 10-18

來源：《家族企業》雜誌

（微信公眾號ID:jiazuqiyezazhi）

作者：李秀娟趙麗縵趙華

道德領導力（Moral leadership）關注領導者在決策、行動、影響他人的過程中如何使用其社會權利。道德型領導者具有雙重角色，即道德的人（Moral person）和道德型管理者（Moral manager）。道德領導力的核心在於將「道德」置於組織機構的核心地位，並使其推動企業實現其使命。道德領導力在企業領導者引導企業道德行為所扮演的角色，特別是在華人家族企業中日益凸顯，引導家族企業邁向基業長青。

位於印度尼西亞泗水（Surabaya）的實嘉集團（Sekar Group），從魚蝦收購的小生意開始，在創始人黃世偉先生帶領下，歷經51年，發展成為擁有2萬名員工，涵蓋食品、海產、地產、礦業等產業，擁有兩家雅加達上市公司，銷售規模達數十億元的大型集團。

這一切的成就與黃世偉先生充滿責任感的「小愛」作為初心，與他的「人無信不立，業無信不興」以及「做事力求誠信，做人力求平衡」的人生信條密切相關。

黃世偉先生作為家族企業的精神領袖，憑藉其獨特的道德領導力，帶領家族成員共同創業、守業，營造了和諧共榮的家族企業文化。正是因為這份獨特的道德領導力，讓他帶領著企業從印尼走向世界舞台，為更多的人創造了財富，向社會展現其「大愛」和富有責任感的正能量，在華裔商界中享有世界聲譽。

於企業而言，黃世偉先生恪守誠信，獲得合作夥伴的信任，繼而實現公司化、集團化發展；心懷產業鏈上其他方利益，本著共贏的思路獲得整個產業的發展。於社會而言，黃世偉個人不斷投入社區、環境、教育等領域，並影響著家族成員服務社會。黃世偉成就的事業中，其道德領導力主要體現在：恪守誠信、利他信念、注重決策公平性、建立道德標準、道德有序決策這幾個方面。

道德領導力

道德領導力（Moral leadership）是由學者Brown和Trevino提出的定義，是指在個人行為及人際關係中表現出規範性的、適當性的行為，並通過雙向溝通、鞏固和決策等方式，在其追隨者中促進這種行為。

一個有道德的人和有道德的管理者是不同的。

有道德的人更關注的是對自身的要求，而道德的管理者需要通過將自身的道德價值觀置於企業的核心地位，推動企業實現道德使命。一般而言，道德型管理者以雙向溝通的方式和以身作則影響他人，並在管理中建立道德標準，獎勵道德行為、懲罰不道德行為，促進決策的公平性。道德的管理者通常會考慮其決策所產生的道德性結果，並選擇那些可以被觀察和模仿、符合原則的、公平的決策行為。

總體來說，道德型管理者體現的道德領導力，包含高度的誠實、決策的公平性、關愛他人，利用獎懲促進道德行為，並基於建立的道德價值觀做出決策。

恪守誠信

恪守誠信是作為一個「道德的人」基本要求，也是道德領導力表現出的基本準則。「人無信不立，業無信不興」是黃世偉先生將個人的行為規範印刻在實嘉集團的例證。實嘉集團的創立和發展離不開黃世偉先生一直秉持的為人處世原則。

1941年，黃世偉出生在印度尼西亞雅加達，家境非常貧寒，11歲才開始上小學，他非常好學。黃世偉24歲那一年，因為51歲的父親高血壓不幸中風，失去了勞動能力，作為家中老大的黃世偉毅然決然地中斷了大學學業，與母親一起肩負起照顧父親和10個弟弟妹妹的責任。1966年，父親的一位朋友從新加坡來探望，看到黃世偉一家生活如此艱辛，拿出一筆資金資助黃世偉做生意。黃世偉開始學習本地新鮮魚的包裝及運輸方法，他創辦了Harry Susilo有限公司，開始經營自己的生意。兩年後，黃世偉包裝運輸的魚引起了前往印尼考察的日本跨國企業代表團的關注，對方聯繫到黃世偉，其中一位代表正是日本東綿公司（Toyo Menka）的菊池（Kikuchi）先生，他邀請黃世偉代理他們在印尼收購海蝦並運輸至雅加達。這次合作使得公司的業務量和收入獲得實質性增長，也開啟了黃世偉與國外企業的業務合作。

隨後三年，東綿公司提議出資讓黃世偉建造冷凍房，而黃世偉擔心自己無法承擔投資可能帶來的風險，便沒有立即接受對方的提議。然而，正是黃世偉這種踏踏實實辦實業的精神增強了菊池先生對他的好感。對方經過一年多的說服與鼓勵，才打消了黃世偉的顧慮。

隨後雙方決定建立PT Sekar Bumi公司，並立即投入建設，冷凍房於1974年正式開工生產。（Sekar Bumi公司官方網站。）

20世紀80年代，除了提供海產品收購、冷凍加工和運輸服務，實嘉集團的發展取得了又一個突破。1980年，企業成為日本丸紅株式會社（Marubeni Corporation）蝦片半成品的供應商。自此，實嘉集團蝦片加工的規模不斷提高。負責這一業務板塊的PT Sekar Laut公司於1993年在股票交易所上市，PT Sekar Laut公司現已涵蓋工業、農業、貿易等板塊，在蝦片、醬油、香料等業務領域表現尤為出色，也是印尼最大的蝦餅生產企業、東南亞乃至世界最大的蝦片供應商。

如今實嘉集團實行多元化戰略，以FINNA為商標，產品覆蓋魚片、蔬菜、腰果、醬料等海產和農產行業，種類達到上百種。（Sekar Laut公司官方網站。）

作為食品生產商，黃世偉恪守誠信，一直堅持用天然、健康的原材料進行生產，力求保證產品的高品質。

「品質為先，誠信為本」的實嘉集團企業文化，更是體現了黃世偉對自己、對後人、對企業的要求。正是因為在黃世偉先生這種「恪守誠信」的道德領導力影響下，在與跨國公司積極合作的同時，實嘉集團逐漸成長為一家跨國公司，此外還布局了養殖、種植、飼料、物流、貿易、地產、旅遊、鎳礦加工等多元化領域。

利他信念

利他信念體現在關愛他人，不僅是對家人和家庭的愛護，對公司員工的愛護，更是對社會、對環境的愛護。在這個「長兄為父」、深受東方文化影響的家族企業中，黃世偉將弟弟妹妹視為二代，子女輩則被視為三代。黃世偉在父親失去勞動能力的情況下，毅然肩負起照顧家庭的責任，孝敬母親，照顧著弟妹及其子女們。對十位弟弟妹妹給予了父親般無私的關愛，不僅為他們提供豐裕的生活條件，而且積極支持他們的教育和事業。黃世偉夫婦還為弟弟妹妹們操辦婚禮，他們的恩愛成為弟妹們學習的榜樣，特別是對後代的家庭理念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黃世偉最初的目標是用優裕的生活報答母親的愛，但隨著自身的成長和企業的發展，這種對家人的「小愛」漸漸轉化為對整個社會的「大愛」。在不斷發展的同時，實嘉集團還關注企業生產對環境帶來的影響。

面對未來的國際環境問題，實嘉集團非常重視生態補償，並採用先進的科技手段對合作區域的生態環境進行保護。

實嘉集團創立初期，為了推動農業、漁業和畜牧業的整體發展，聯合印尼民間力量創辦合作社，以培養從事印尼食品加工的中小企業。此舉有效地激活了當地的經濟發展。這種合作社形式不僅為社會創造了2.4萬餘個就業崗位，還為社會間接創造出數十萬個就業機會，這些農產品的出口還為國家的外匯收入做出了貢獻。

在黃世偉的價值觀中，只有整個行業得到發展，企業才能在良性的環境中永續存在並健康發展。這種責任感也幫助實嘉集團順利跨越了創業過程中的一些障礙。在20世紀70年代中期開拓腰果業務時，面對最初投資失敗的現實，黃世偉沒有選擇放棄，他與各島嶼的農民合作種植，向農民們免費提供種子，使他們的產量獲得提升，生活水平得到提高，實嘉集團的腰果加工量也因此得到大幅提升，實嘉集團也最終從失利中走了出來。

在黃世偉的影響下，實嘉集團一直堅持推進企業社會活動，即使他退居幕後，企業依然每年投入大量資金進行各種社會活動、服務周邊社區和社會。例如，他多次贊助新加坡印度人發展協會，在北京語言大學創建「世偉金融實驗室」，為汶川大地震和北京奧運會捐款。他推動全球經濟道德發展，捐建「黃世偉全球經濟道德學院」，並擔任聯合主席，積极參与論壇活動。

注重決策的公平性

道德型領導能夠正向影響組織公平，為家族成員和企業員工提供公平公正的組織環境，如在家族內部針對家族成員對於是否進入家族企業的決策選擇以及後輩們競爭上的公平性，在企業內部將家族成員與企業員工一視同仁，保持組織上的決策公平性。在下一代的培養過程中，黃世偉先生一直堅持著平等公平的原則。黃世偉先生給予所有家人自由選擇的權利，在這種情況下二弟、三弟沒有加入實嘉集團，而是自己成立了公司；六弟、七弟、九弟和十弟先後陸續加入大哥的事業。

1998年，黃世偉退出一線，將企業交給四位弟弟，攜夫人定居在新加坡，並於2000年將自己所持股權的50%均分給四位弟弟。後來，在兩家上市公司（PT Seker Bumi, Tbk 和 PT Sekar Laut, Tbk）中四位弟弟都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2017年11月26日，黃世偉在2017第四屆中國家族企業傳承主題論壇上發表「傳承的能量」主題演講——「愛、學習、誠信、平衡——生命的靈魂是上帝創造的，生活的精神是自己的。」

後來，在兩家上市公司（PT Seker Bumi, Tbk 和 PT Sekar Laut, Tbk）中四位弟弟都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黃世偉先生有兩位女兒，她們剛大學畢業的時候，都沒有加入實嘉集團，而是按照自己的興趣選擇事業。大女兒最初進入諮詢行業，後來選擇在醫療行業創業；小女兒常年服務於公益慈善。但在看到家族企業的發展需要後，兩個女兒選擇加入了父親的事業，如今分別成為兩家上市公司的董事會主席。

針對家族的第三代，2012年黃世偉帶領12位實嘉集團年輕團隊的代表，簽下律師合約，準備培養他們成為公司未來發展的中流砥柱。他們從志願者做起，隨後在集團各個相關崗位輪崗，直到找到合適的崗位。

黃世偉與夫人、兩個女兒在澳大利亞釣到一條24公斤大魚。

黃世偉很清楚，一個家族企業如果只有家族成員，那就一定會限制自己的發展，如果全部是外部專業人士，家族傳承也會面臨問題。因此，二者必須取得平衡。目前在實嘉集團內部，在整個家族企業的治理中，黃世偉堅持做到家族成員和外部職業經理人的公平設置，在企業董事會成員中，職業經理人超過半數。

建立道德標準

道德領導力能夠正向影響家族和企業的成長，特別是通過長輩自身的道德行為與習慣為家族成員和企業成員樹立好的學習榜樣，成為他們的學習對象，而且能夠在企業組織中建立道德的規則與制度，為企業員工的職業成長提供良好的發展環境。「仁德為重、品質為先、誠信為本、創新為優」是實嘉集團的企業文化，這16個字寄託著黃世偉先生對後代的期望，希望他們能夠銘記歷史、飲水思源、傳承文化，將「從無到有、從有到強、自強不息」的精神發揚光大，進而一代更比一代強。黃世偉先生要求所有後代必須銘記企業文化和歷史，並將它作為後代服務於實嘉集團的基本要求。

為實現基業長青，黃世偉制定了三項原則：第一，必須採取家族人員和專業人士相結合的方式來操作運營集團，避免歷史上只由家族成員或專業人士單一運作而產生的弊端教訓。第二，每一個接班人都要飲水思源，無論是家族成員，還是外來專業人才，必須銘記企業的歷史和文化，歷史是企業的精神靈魂，沒有企業的靈魂，企業就沒有未來的發展；文化是企業的指南針，沒有企業的文化，企業就沒有了航向。第三，幸福在於勇于堅持，而不是不勞而獲。後一輩如果只享受、攤分前輩的功勞，那就會陷入「富不過三代」的局面，每一代都要有夢想，都要有毅力，勇于堅持，生活的精彩是自己規劃的。

黃世偉一直堅持將這些美德傳遞給下一代。（1976年，黃士偉（後排右四）隨印尼代表團訪問比利時，推進雙邊經貿往來。）

黃世偉先生說：「良好的家風對社會而言，就是一種道德力量」。在黃氏家族中，家風是一種無言的教育，潛移默化地影響著家族的每一位成員。作為長兄長嫂，黃世偉夫婦非常欣慰地看到弟弟妹妹們在集團與家族文化的形成過程中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在他的帶領下，實嘉集團重視給員工提供培訓和學習深造的機會，同時實施各種激勵措施和鼓勵制度，讓員工在實嘉集團找到歸屬感和價值感。

黃世偉的女兒這樣評價自己的父親：「對我來說，他讓我成為了一個懂得關愛社會的人，讓我一直為改善別人的生活而努力，教會我生活最重要的並不是物質，真正能夠影響社會的是愛。」

道德有序的決策

道德有序的決策，表現在道德型領導者通常會考慮其決策所產生的道德型結果，並選擇那些可以被觀察和模仿、符合原則的、公平的決策行為。在道德有序決策中，通常採取雙向溝通的方式，確保決策的道德公平性。

黃世偉鼓勵弟弟們有不同的管理風格，但他會通過有效溝通，在其中找到平衡。黃世偉先生在退休交棒時，對四位弟弟充分授權的同時，對他們也是嚴苛要求，這讓弟弟們頗有「怨言」。十弟回憶當初剛加入企業的感受時說道：「最受不了的是大哥如此拚命的工作，太拚命了，我當時是完全沒辦法七點就到企業的。」針對弟弟們不同的管理風格，黃世偉則想辦法尋找一個折中的方案。黃世偉的二女婿這樣評價幾位長輩：「六叔和七叔的管理風格比較保守，而九叔和十叔則比較激進。我的岳父則通過溝通在他們中間達到平衡。」

在上世紀90年代印尼經濟危機之前，實嘉集團實行的是分散式決策，四個弟弟各負責一塊兒，各自進行決策。（黃世偉和兄弟們。）

負責金融投資業務的十弟，因為長期大量聘用職業經理人，且採取了激進的投資策略，使企業受到了重大損失。為此，他感到非常沮喪和懊悔，然而，令他感動的是：「大哥非但沒有生我的氣，他還鼓勵我，說我還年輕，一定可以做得更好。在大哥的影響下，其他哥哥也給了我許多鼓勵。」危機之後，黃世偉改變了企業的決策流程，由原來的分散式決策變為集中決策，企業開始召開季度會議，並定期舉行股東大會、董事會、職業經理人會議和家族會議。三代中尚無人持股，但三代有一個委員會，可以事先討論某一項決策，然後提交給由黃世偉及其四位弟弟組成的股東會加以最終決策。

培養家族第三代道德領導力

如今實嘉集團的二代逐漸退居幕後，日益擴張的企業交給三代去經營，實嘉集團的基業長青也面臨著重重挑戰。在實嘉集團過去發展中，黃世偉先生的道德領導力在第二代培養中得到延續，而目前對第三代的道德領導力培養還在努力的過程中。

首先實嘉集團注重年輕一代的德育教育，將「仁德為重、品質為先、誠信為本、創新為優」作為企業文化，從根本上向企業所有人揭示著「道德」在企業的重要性，並以此作為對第三代的第一要求。其次，在傳承方式上實嘉集團採取了比較溫和的方式，給予第三代們充分的自由選擇權，並不強制他們必須加入企業，而是結合第三代的意願和特長，為其提供輪崗和培訓的機會，黃世偉的幾位弟弟作為他們的導師，培養他們成長。再次，注重「家」文化的建設，黃世偉經常帶家人一起旅遊，也會帶女兒和孫輩們走訪中國，讓接受西方教育的孩子們了解東方文化。黃世偉每年召開至少三次家族會議，通過講故事，讓第三代知道企業的歷史和文化。

實嘉集團50周年慶典上，黃世偉夫婦與女兒、女婿及孫輩們在一起。

更重要的是黃世偉先生教育晚輩不要走捷徑，不會幫他們把所有的路鋪好，而是幫助他們尋找前進的路。為了支持企業年輕團隊的發展，實嘉集團正在籌備一個支持基金。例如，在不與家族企業競爭的前提下，第三代可以創立公司，並申請實嘉集團的注資，抑或由實嘉集團做初始評估，投資成立某公司。

黃世偉先生擁有華人血統，能夠將道德領導力發揮到極致，他的道德型領導能夠正向影響家族後代及企業員工。黃世偉先生作為家族的家長，他影響著家族後代最重要的不是物質而是愛，他要求他們成為關愛社會的人，影響家族每一個人積極投身社會公益中；作為實嘉集團的創始人和掌舵者，黃世偉先生注重德行在企業文化中的作用，將「德行為重」視為企業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作為一個慈善家，他對社會充滿了大愛，比如多次贊助公益事業；最重要的是他作為一個極具有道德高度的思想者，捐建波士頓大學「黃世偉全球經濟道德學院」，積極推動全球經濟道德發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