採訪｜如果70歲的你，能用自己20歲的細胞留住時光，你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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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能在 70 歲的時候，用自己 20 歲的細胞，讓自己變得更年輕，你願不願意？

這個 「異想天開」 的想法，就是創業公司 Forever Labs 的計劃。趁著這家公司的首席科學官 Mark Katakowski 來灣區出差，問題多多的小探趕緊約了時間採訪。

是什麼？疼不疼？貴不貴？

幹細胞（stem cell）是一種未充分分化，尚不成熟的細胞，具有再生各種組織器官和人體的潛在功能，因此醫學界稱其為「萬用細胞」。隨著年齡增長，我們身體里的幹細胞不論質、還是量，都會有滑坡。

隨著年齡增長，幹細胞的質和量都有下滑

圖片版權屬於Forever Labs

而 Forever Labs 的想法就是：我們應該把年輕時狀態好的幹細胞存起來，放到年老後再用，以對抗衰老引起的疾病，從而延長壽命、提高年老時的生活質量。Forever Labs 在這個過程中，扮演著幫你提取、保存細胞的角色，好比一個細胞銀行。

目前主流方式，是從骨髓里提取幹細胞。骨髓里的間充質幹細胞（mesenchymal stem cell）構成了骨骼和結締組織，有很多治療用途。此外，骨髓里還有造血幹細胞，後者是血液和免疫系統的關鍵部分。

那麼，從骨髓提取幹細胞，到底有多疼呢？

已經把自己的幹細胞存起來的 Mark，告訴小探他自己的體驗是這樣的：

「說不緊張是騙人的。畢竟，我是我們公司第二個做提取幹細胞的人，那還是三年前我們剛剛創辦 Forever Labs 的時候。整個過程在局部麻醉下完成。我側躺著，打針的地方在骨盆那裡，學名叫 「後髂嵴」。打麻醉那一下有點疼，之後還好。因為是在我的背後操作，所以我什麼也沒看到。整個過程大約 10 分鐘，抽骨髓可能只有 30 秒到 1 分鐘左右。

我當時躺在那裡還是挺緊張的，我擔心如果這個步驟很疼的話，就沒有人願意去做這件事情了。好在我覺得不是很疼 —— 我個人覺得這個步驟還沒洗牙疼呢！我們也問了不少客戶疼不疼。如果給疼痛程度 0-10 打分，10分最疼，打 0 分、打 6 分的都有。」

怕疼？從脂肪取就不疼了！

當然，每個人對疼痛的感受不一樣。不過，如果說從骨髓提取幹細胞聽上去多少有點嚇人的話，Forever Labs 最近又開發出了另一種提取幹細胞的渠道：從脂肪提取！

Mark 告訴小探，其實脂肪里含有豐富的間充質幹細胞。近年來，隨著吸脂手術逐漸流行，Forever Labs 意識到：既然這些人本來就想抽脂，乾脆就從被抽出的脂肪里直接提取幹細胞，「廢物利用」，讓客人在吸脂塑形的同時，順手把自己的幹細胞存下來。

事實證明，這個想法頗受歡迎。Mark 透露說，Forever Labs 和整形外科醫生合作，「吸脂提取幹細胞」 的方法雖然一個半月以前才開始，但願意參與的人數不斷上升。

不過，不論是從骨髓里提取、還是吸脂手術後提取，Forever Labs 提取+保存幹細胞的費用都價格不菲：首次幹細胞提取費用為 2500 美元，此後每年交存儲費 250 美元，或者也可以交 7000 美金的終生套餐價。

什麼樣的人會願意花這麼多錢，來把自己的幹細胞存起來呢？

Mark 透露說，從年齡來說，他們的客戶最年輕的只有二十歲，而最年長的客戶已經七十歲出頭了，多為 「三四十歲左右，注重身體健康的人。」

客戶多為三、四十歲的青壯年，這點小探並不感到意外，在三四十歲的年紀，一方面有了更多的可支配收入，能拿出幾千美金，另一方面，三四十歲也是個看著父母逐漸老去的年齡。

而從職業來說，客戶包括老師、工程師、退休人員等。「當然了，在矽谷，我們的客戶主要是科技工作者。」

Forever Labs 三位創始人

不過對絕大多數人來說，動輒幾千美金的費用還是一個不低的門檻。Mark 認為，雖然他們的服務以後有價格下降的可能性，但下降的幅度或許有限，這是因為細胞需要在頗為嚴格的條件下長期儲存，為了達到這個條件，自然會產生相應的成本，因此價格下調空間有限。

作為被 Y Combinator 孵化出的公司，Mark 說，當年面試 Y Combinator 時，「這個產品最終會有多貴？到底多少人能用上這個產品？」 是 Y Combinator 掌門人 Sam Altman 問他們的第一個問題。

Mark 認為，未來保險公司可能會把此類服務納入覆蓋範圍里，以降低消費者自掏腰包的比例。「實際上，Forever Labs 的投資者之一，正是某保險公司的風險投資部門。」

從年邁老鼠的第二春，到留住人類的幹細胞

從 2001 年到現在，Mark 的整個科研經歷都圍繞著幹細胞：Mark 在骨髓間充質幹細胞（MSC）治療神經系統疾病方面擁有超過15年的經驗，這也是他最初創立 Forever Labs 的靈感。

Mark 說，他和團隊一直在研究如何用年輕的幹細胞治療中風、創傷型腦損傷等。有一次，他們用老鼠做了個實驗：他們給年老的老鼠注入基因相匹配、衰老程度不同的幹細胞。

他們發現，注入的幹細胞越 「老」，老鼠們恢復得就越差；相反，如果在較老的老鼠身上使用基因匹配的、較年輕的細胞，老鼠們就癒合得更快更充分，而且壽命延長。這讓他意識到，間充質幹細胞的質量下滑，實際上就是一種衰老引起的退化。

「好比骨質疏鬆症，就是骨密度隨年齡增長而降低的癥狀，肌肉減少症也是同理。既然這樣，間充質幹細胞隨著年齡增長而降低、質量變差的現象，我就給它起名叫做 『幹細胞減少症』。」就這樣，Mark 想到了 「把年輕時的幹細胞冷凍起來、存到年老時用」 的辦法。

Mark 告訴小探，幹細胞被提取出來後，Forever Labs 會把細胞存入 「幹細胞銀行」。細胞被凍起來後，他們會拿一小點出來，把這一小點解凍並測試其狀態，以確保他們為客戶存儲了有活力的、有用的幹細胞。

那麼，這種檢查多久需要進行一次呢？Mark 說，檢查細胞狀態這件事情，其實不需要經常做，一旦細胞安全地儲存在液氮的低溫里，它們就變成了惰性的細胞，因此 「時間」 這個概念幾乎失去意義。也就是說，一個在液氮里存了一小段時間的細胞，和存了多年的細胞，幾乎沒有差別。

小探經常看到媒體說某女星 「凍齡」，這才是真真正正、字面意義上的凍齡啊！

能逆轉青春？早著呢

不過，還有一件事情比凍齡更讓人期待：逆轉時光。

當然，這件事情技術挑戰更加巨大、實現起來也多少有點遙遙無期，幹細胞保存與之相比，簡直就像打基礎的學前班。但即使現在聽起來像科幻小說，在此領域的相關研究已經開始進行了。

「目前，大家正在研究細胞的衰老機制。也就是說，細胞到底是如何衰老的？如果弄清楚細胞衰老的機制，理論上我們就有可能在某種程度上撥回時鐘。」

而把自己年輕時的細胞存起來留給以後用，則是其先決條件。

「我把我的幹細胞存起來的時候是 40 歲。幾十年後，當我需要用到我保存的細胞時，如果保存技術過關，我就能用到我 40 歲的幹細胞；如果那時 『細胞逆生長』（rejuvanation）領域的技術取得突破，通過這種技術，我可能可以把自己 40 歲時的幹細胞，變回我 35 歲時的幹細胞。」

聽上去非常完美？但我們離這一步，還有很遠的路要走。畢竟幹細胞不是萬能葯，在大家對這種方式的期望值越來越高的同時，謹慎的實驗不可或缺。

「2001 之年，把年輕的幹細胞存起來以後用，這種想法聞所未聞。但現在，每年研究間充質幹細胞的臨床試驗數量都在增加：目前在此方面有 700 多個正在進行中的臨床試驗、去年一年就有 120 個新的臨床試驗，可見在這方面的研究興趣正變得日益濃厚。」

按說，任何治療手段在面向公眾之前，都應走過臨床試驗的重重關卡，以回答三個核心問題：這種治療手段是否安全？是否有效？如果最優化結果？但在長壽科學這個新興領域，過於樂觀的冒險態度，往往會導致悲劇發生，造成不可控的後果。比如美國曾發生一個案例：有診所在未經過臨床試驗的情況下，貿然往病人的眼睛裡放幹細胞，結果導致三人致盲。

就像 Mark 所說，幹細胞不是藥片，而是活的、會對周圍環境做出反應的生物。在缺乏審慎研究的情況下，貿然繁殖細胞非常危險，因為它有可能對細胞造成損傷。

「一個受到破壞的幹細胞有一定的危險性。最壞的情況下，被損傷的幹細胞有可能變成腫瘤。」

不過 Mark 也補充說，幹細胞 「非常聰明」、對受到破壞十分敏感。一旦受到破壞，它們就會 「自我關閉」，停止繁殖。「就間充質幹細胞治療而言，我還沒聽說過間充質幹細胞真的變成腫瘤的情況。」

（小探註：但有些情況下，科學家會嘗試著把一個原本不是幹細胞的細胞，通過轉基因改造成幹細胞。在這種情況下，有些通過轉基因手段造出來的幹細胞會形成腫瘤，但這和本文討論的技術不是一回事。）

看來，前路雖然光明，但我們和 「逆轉時光」 之間，或許還差著成千上萬個臨床試驗。

終極目標：不是長生不老

在採訪時，小探腦洞大開：如果我們一直往體內注入自己年輕時的幹細胞，難道就能長生不老嗎？難道人類從古至今一直在尋找的 「長生不老泉」、「不老仙丹」，要在我們這一代人身上實現？

長生不老不太可能，但一定程度上延長壽命、提高年老後的健康狀況，還是有可能的。出於這種考量，Mark 說不僅他自己存儲了幹細胞，也發動家人存儲了幹細胞。

「當然，我無法向他們打保票，說未來何時一定能用現在存儲的細胞治病 —— 這麼預測不負責任。但我們唯一能知道、能百分百確定的只有一件事：我們會變老。」

所以，你會願意儲存自己的幹細胞嗎？為什麼？

(不論如何，小探建議你還是對腰上的那圈贅肉好一點吧 … 反正你也減不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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