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成林：窮人借錢的套路

撰文/周成林，作家

微信前一陣有了借錢功能，依照綁定的銀行卡，自動生成你的借款總額度，借款當然要還利息，也有時間限制和超期罰金，各項規定不少，暫無耐心一一拜讀，但感覺比去銀行小額貸款輕鬆，也比申請一張信用卡容易，更比找人借錢省心。

我似乎是「受邀」體驗這一新功能的不知多少客戶之一；只是暫無急需，未敢嘗試。個人「獲批」總額度也不多，幾千來塊，因為從無大筆資金常在銀行流動，信用屬於低端，更不知道是否真能借到錢。然而，萬一哪天又成熱鍋上的螞蟻，這個功能，說不定真的可充救命稻草。早有的話，也不至於年初為交房租，加之日常開支緊拙，不得不再度裸奔，在個人微信號和朋友圈眾籌一筆錢了。

微信這個借款功能，也讓我想起前些年兩次申請信用卡的不快經歷。第一次申請，是在大理古城。那一陣子，我不時要去東南亞旅行。有次，在柬泰邊境的波貝小鎮陸路入境泰國，因為中國護照得有泰國出境機票才能落地簽證，泰國移民官非要我出示機票，只好在過境大廳上網現買。我的手機沒有開通國際漫遊，網上買機票，那時還沒微信支付，用中國的普通銀行卡支付，必須要有電話驗證，我更沒有不用電話驗證的信用卡，最後，只好用手機里的網路電話app跟國內朋友聯繫，請對方代買，來回折騰好一陣，炎熱天氣下，急得累得快沒力氣了。

有了這個教訓，我決意辦張信用卡，一是再度出行便利，二來平時遇到急需，也有迴旋之地，不必求人。很多年前還沒離婚，妻子有張信用卡，在她老家廈門找「過硬關係」辦的。這張信用卡，等我們從澳門回到大陸，不論居省城還是去深圳，好幾次救過我們的日常困窘。然而，沒有「正常穩定」的工作，沒有房產、汽車和股票等資信證明，天下銀行又是那麼勢利精明，信用卡不是濟貧院或傳道所的免費午餐。楊大姐是我在大理古城的房東，我跟她說起自己為啥想辦一張信用卡，看她有沒有辦法，找古城什麼「單位」給我開張假證明，此人系我處員工，月薪多少，這樣拿給銀行審批，說不定可以矇混過關。

楊大姐開過飯館，找了她的朋友，也是開飯館的，就是住處附近玉洱路上的杏花村飯店，算是古城一家不大不小的餐飲老店或名店。我成了杏花村飯店的員工，「搞管理的」。考慮到古城收入不比大都市，我在飯店的「月薪」，寫成很實在的三千塊，反正，真要能辦信用卡，我也不指望獲批大額度借款，畢竟不在財大氣粗的國有企業或跨國公司混飯，辦卡就為應急，好比心臟病人隨身一瓶救心丸，心中也會穩當。捏著這紙蓋了大紅公章的證明和別的個人資料，我到古城四方街一家國有銀行填了申請表。銀行職員彬彬有禮，耐心指點如何填表。一切辦妥，只需哪天接到電話，告知審核結果。從銀行出來，我很樂觀。

銀行的眼睛是雪亮的。過了不久，電話來了，審核沒通過。原因何在？對方並未詳細解釋。也許他們覺得，大城市來的一個外地人在古城民營餐館打工太不靠譜，也許杏花村飯店的員工配不上有信用卡，也許……沒有信用卡，當然死不了人。隨後，我繼續儘可能旅行，在外，又遇到網上買回國機票的難題，也繼續請國內朋友代買。別人墊的錢，回來當然要還，欠的只是人情。

幾年前離開大理，回到省城，租好房子拎包入住，第一件事，就是想在省城碰碰運氣，看這一次能不能辦到信用卡，畢竟我是本地人，又有戶口和母親的房產證明等等，說不定能行。當然，沒工作，更不要說「好工作」，也不是腰板很硬的富人，而且長期自動遊離於「主流」之外，信用卡，就跟趾高氣揚的歐美日簽證一樣，不會從天而降。我找了廣州一位老朋友，他是一家經營化工塗料的民營科技小公司合伙人，讓我自己擬好證明，他在廣州弄好快遞給我。這一次，我成了民營科技小公司在內陸省城的辦事處經理，月薪寫成很得體的將近一萬，勉強算得大國中產裡面的低端了。我住的羅馬旁邊，就是一家高聳入雲的大銀行，銀行職員依然客氣，耐心指點如何填表。一切辦妥，只需哪天接到電話，告知審核結果。從銀行出來，我再度很樂觀。

不論哪裡，銀行的眼睛總是雪亮的。沒過多久，電話來了，審核沒通過。原因何在？對方並未詳細解釋。其實根本無需解釋。做假總是不光彩的。上一次做假，該是十來年前，為了想去省城某家外國領事館混份中方僱員的差事，跑去省城九眼橋「假證一條街」，買過一本假文憑。幸好諸多原因，這本文憑最後沒有真正派上用場，個人良心或誠信，不至於毀滅殆盡。這一次做假，且不論是否又是迫不得已，還是錢欲作怪，自討沒趣。因為沒文憑，我依然活了下來，不管活得是否「光鮮體面」。沒信用卡，儘管缺錢或急需用錢的時候無比惶恐，我也戰戰兢兢挺了過來，大不了如前所寫，萬不得已再度裸奔。

後來聽人說，並未證實，銀行信用卡，尤其大銀行，的確也很「勢利」，你的職業（或「單位」「部門」）要是「高大上」，他們會主動上門勸你辦一張；你是「邊緣人」，上門跪求也沒用。兩次辦卡失敗（當然也因做假），就像活到現在，再無所謂自己有沒有一紙「拿得出手」的文憑，我也無所謂自己有沒有可以救急甚或救命的信用卡。從大理回到省城三年多，幾次遇到就快交不起房租的窘境，只得以最傳統最尷尬的方式：找人借錢。救急不救窮的俗話雖然在理，但幾乎沒人喜歡別人借錢，哪怕這人貌似或一度最親近最親密。出乎意料而且感動，二話不說借錢給你的，既有老朋友，更有來往不多的人，或算得上理解你的人。

借錢總要還的。有借有還，再借不難。每次不得已找人借錢，總怕還不起錢，或拖欠太久，因為自己一貫「身段不夠柔軟」，「混得差」，捉襟見肘，很難拆東牆補西牆。我也的確拖欠太久，前兩年找人借的兩筆房租，都是拖了一年多，前幾個月才還清。不管什麼原因，只希望借錢給我的人多多原諒。最好的方法，當然是不找人借錢。只是，《哈姆雷特》劇中那句名言，不借錢給人，也不向人借錢，聰明得過了頭。我若不愁錢，多半願意盡量幫助真正急需的人，甚至真正急需的陌生人，就像年初我的自籌房租，素不相識或只見過一面的人，不論多少，解囊相助，不僅助我度過又一個難關，也讓我在迄今一段時間暫無十萬火急。

儘管尚未試用，對於不配有信用卡的獨立窮人，微信借款功能，也許多了一個危難時刻的借錢渠道，連借錢理由都不需要了。前提，是你有能力還錢，量入為出，這也是「個人理財」最保守的定律，雖然我也沒啥資格奢談「個人理財」。陳腔濫調是天有不測風雲，或許哪一天，又到最危急的時刻，我真的可以試試這個功能，不動聲色挺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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