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歌曲一個故事：一生所愛

1

劉怡想做個浪女。

當然啦，此浪非彼浪，這個浪女的意思跟浪子差不多：俠膽相照，漂泊四海，浪蕩一生。

「喂，王大燁，你要不要做我的右護法，隨鄙人遨遊四方，闖蕩一片江湖？」劉怡說著，用一根木棍戳我的脊梁骨。我靠，老子正在打超級瑪麗，哪有功夫去陪你闖蕩江湖？

劉怡是我表妹，單親家庭，從小膽子就大的很，一點也不淑女：五歲時用兩雙虎牙咬遍鄰里的小夥伴；七歲把圍裙撕爛做成戰袍開疆破土；八歲剁爛了我家所有竹子立志要當個忍者。

十歲那年，上三年級，她不知道從哪裡搞來50塊錢，讓小胖子鄭浩帶她到鎮上買了一摞香港VCD。

就在那個傍晚，夕陽西下，我，鄭浩，劉怡三個人對著一個破電視目不轉睛的看著，從第一個碟盤連續換了三四張，全是成龍李小龍的老電影，換到一個寫著大話西遊的時候，鄭浩講，我去，西遊記。準備直接晾到一旁，沒想到劉怡突然講：小胖，停，就看這個。

那個晚上，我們看了兩個小時的大話西遊：在那個刮著黃土的大漠，周星馳不停的走來走去：牛香香好美，白晶晶好美，紫霞仙子好美，劉怡好美。

最後這一句話，是鄭浩講的。

鄭浩喜歡劉怡。

2

鄭浩住我家隔壁，長得白白胖胖，小夥伴們都美其名曰，喜歡稱呼他為小胖：

「小胖小胖，幫我買兩包沙爹牛肉乾」

「小胖小胖，幫我帶一個綠豆冰棍兒」

「小胖小胖，幫我捎一包焦糖瓜子」

小胖就在小賣部與我們之間來回奔波，且毫無怨言，他是第一個加入劉怡的龍女幫派的，我一直認為這貨是迫於表妹的威脅，後來沒想到這貨是巴不得。

「大燁，你有空就幫我在劉怡面前美言幾句。」小胖搓著我的手再給我一盤魂斗羅終極版卡帶，我故作不情願的收下，回想起來自己的受賄生涯竟然這麼早就開始了。

「你真的喜歡我表妹？」

「是啊，很喜歡很喜歡。」

「那你直接跟她說啊，別不好意思。」

「誒呀，這多不好意思。」小胖扭扭捏捏的講。那是小學五年級，情竇還未初開的年齡。我不知道愛情是什麼，小胖也不知道。我問他喜歡劉怡哪一點，他說：

「不清楚，就是每次看到她，不管她讓我做什麼我都願意。」

這話其實說的一點也不假，整個小學時代，小胖就是劉怡的一個小跟班：劉怡看完大話西遊說要組建一個西遊團隊，小胖聽完叼著衛龍辣條高喊：好好好，我同意，我同意，這個玩法好。

「那我演紫霞，張碩演沙僧，趙樂樂你演唐僧，大燁你就演白馬算了。」

我一愣，說好歹你哥就演一個白馬？

「就因為你是我哥才讓你當白馬啊，沒有台詞，偶爾叫兩聲就行了。」

小夥伴們聽候哈哈大笑，小胖訕訕的過來問劉怡，那我演什麼？

「對，差點忘了小胖你了，你就演豬八戒好啦，長的怪像。」

「那不是還缺一個孫悟空？」

「你想什麼呢？孫悟空怎麼可能讓你們演？」劉怡說著，托著下巴花痴的看著藍天。或許每一個女孩都幻想著意中人踏著七彩祥雲而來吧？身披金黃鎧甲，在披荊斬棘中戴著最燦爛的笑。

哪有人注意獃頭獃腦的豬八戒。

3

初三那會兒，劉怡依舊想做個俠女，而且這個俠女已經有了特定的身份，那就是紫霞仙子。

不過這個紫霞仙子不是那麼好當，劉怡的媽媽在外打工，沒人管她，漸漸放浪形骸起來：跟著一幫人去廁所抽煙，女生打架每次都有她的身影。

我勸她溫柔低調一點，畢竟學習才是咱這個年齡該有的嘛，然而她不屑的對我講：

「哥，你不用管我，我就是要做一個頂天立地的大俠。」

我說大俠怎麼能是由你們女生來做呢，大俠應該有我們男生來實現。劉怡講切，就你們這一群死娘炮，除了打打遊戲學點習還會幹什麼？

我吃了這個癟，心頭有一拳頭掄死這丫頭的衝動，剛想發作，劉怡突然黯淡下了聲音對我說：

「哥，你是不是覺得我已經花了自己？」

「其實我沒有，我很愛惜自己的，我只是想過自由點的生活。」

「所以你以後就少管我啦，我要做一個自由的人兒。」劉怡說完笑著跑了，她的背影還是那麼清爽，只是我有點不不甚清晰，看不到她未來的模樣。

小胖當然還沒有放棄。

小胖發展到初中，體積已經有了160公斤，簡直就是一個行走的奧利奧。小胖吃得好，是因為他家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步入了爾康階段，每個月都有五百塊的零花錢。

五百塊啊！簡直能夠武裝一個頂級cf角色了。然而小胖並沒有把這錢投入遊戲事業，而是投入了愛情的事業。小胖看到每天劉怡每天都吃那個一素加兩個饅頭的套餐，於是把錢全部給了她，但我妹就是我妹，果斷的沒接，反而大罵一通：

「鄭小胖，我告訴你，我不稀罕你這破錢！」

小胖趕緊辯解，沒有沒有，我不是這個意思，我這錢是保護費，我加入了你們龍女幫，怎麼說也得交點保護費……

「你退回去吧，我們龍女幫有原則，不收你們臭男人的小費。」

就這樣，小胖的好心被劉怡誤解了。然而他依舊不死心，轉而收買了食堂阿姨，讓她每次盛飯的時候多給那個女孩盛一點，最好能在大米里埋倆雞腿。

食堂阿姨笑笑說道：「小夥子，那是你女朋友麽？」

「哪有，她是我女神。」小胖憨厚的摸著臉說。

在追求愛情的道路上，小胖不像豬八戒那麼花心，一會兒嫦娥一會兒翠蘭，我能看得出，他對劉怡是真心實意的喜歡：他一次次跟著女生堆瞎晃，在劉怡跟他們干架時緊張兮兮的護著她。有一次「龍女幫」打架，把一個女生的眼鏡打壞了。教導主任責問是誰幹的？我妹剛想喊是她乾的，小胖站了出來：

「老師，那眼鏡是我弄破的。當時我她眼鏡被擠到了地上，我一不小心屁股坐到了上面……」小胖支支吾吾的說著，旁邊的人哈哈大笑，教導主任恨鐵不成鋼的講：

「你壓碎的，那你賠吧！」

事後我妹埋怨他，你腦子有病吧！非得說是自己弄的？平攤多好？非得當出頭鳥？

「嘿嘿，我要是不說，怕你當了出頭鳥。」小胖摸著腦袋說，我妹一愣，臉紅紅的嘟囔了一句「說的像你懂我一樣。」

小胖到底懂不懂呢？我不清楚，我只看到了他的努力，一種羞澀的純純的努力。然而天公不作美，在這個看臉的時代，真相總是那麼殘酷：高中時候，劉怡戀愛了，對方很帥，卻是一個混混，整天不學好在校園裡打架鬥毆，還在外面瞎混。我勸劉怡，你怎麼會喜歡上那貨，一看就是個渣男。

「怎麼可能，他向我表白的時候我覺得很真切。」劉怡幸福的說著，懷中抱著一個大白熊。那個時候只要一有人表白，男生總會送個大白熊過去，彷彿這個大白熊能夠代表一切的樣子：情話真切了能怎麼樣？愛情是滴水長流，對你洶湧而來的，很多卻是惡浪。

4

高中的時候劉怡漸漸不去上學了，每天跟著他的男友瞎逛，而且還學會了飆車，每天大半夜在大馬路上飛馳。我有點擔心她，更擔心她的是小胖：小胖開始了晝伏夜出模式，騎個電動車跟在那些車隊的後面。劉怡的男朋友叫陸超，有次他嫌小胖的電驢礙事讓他出去，小胖憋著臉站在那裡，怒目圓睜。

「哥們是沒聽清還是聾了啊？」陸超嘲笑他，從小到大小胖都沒打過架，非常生氣的時候就攥緊拳頭，誰也不知道他的拳頭什麼時候會揮出。劉怡過來勸他倆，對陸超說這是她鄰居。

「小胖你快回去吧，在這裡幹什麼？」劉怡推著，小胖支吾著說，騎摩托太危險，你剛才還喝了啤酒。

「我沒事，你不用管我。」

「可是你喝了酒。」

「就這樣子還敢泡老子的馬子！」一旁的陸超看不下去了，一腳過去踹翻了小胖，令大家沒想到的是，肉肉的小胖那次騰的站了起來，抄起一個酒瓶子就砸到了陸超的頭上：

「劉怡是姑娘不是他媽的什麼馬子！」

那晚後來發生的是：小胖並沒有被陸超揍，因為我妹騎上摩托帶著他就跑了。很多年後小胖給我講起這個故事，他說那天晚上，摩托車開的好快，劉怡的發梢在他的臉上擾動，他感覺暖暖的，更感覺自己應該來開這個摩托；他想說些什麼，更想用手摟住劉怡的腰肢，然而到了最後，他扶住了後面的車柄。

5

那件事並沒有讓陸超跟劉怡分手，更可怕的是，陸超高三時候退了學，劉怡也跟著退了學。我跟小胖輪番開導她她都不聽，說這輩子就認準陸超了。

我說：「他有哪點好的？滿嘴髒話，純粹就是一個沒文化的小流氓。」

「你不懂，你知道嗎，哥，有一次外校來找我的事，我被他們茬住，陸超看到後跺開一個男生就拉著我跑。」

「他的手緊緊的攥著我，跑出了校園，跑出了馬路，我倆在一個混沌攤吃飯。他翹著腿說三中的娘們真不是人，讓男的來打一個女的。」

「就那一刻，我覺得我已經愛上了他。就像紫霞跟至尊寶一樣，因為一把劍就愛上了彼此。」劉怡甜甜的說著，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愛情這件事是最無法感同身受的，在水中遨遊的魚兒只看到了自由，卻忘了四周的鯊鱷。

劉怡的媽媽在外打工不管她，知道她退學後也只是罵她沒出息。她自由了，她曾經向我說過，當一個女俠的前提就是擁有自由，現在她實現了。

高中畢業，我去了鄭州，小胖去了重慶，因為那時候劉怡跟陸超在重慶打工。小胖成績很菜，重慶找不到好的學校，最後只能選擇了一個醫護行業。

而我知道，小胖平時最怕打針的，往他的屁股上扎一針能要了他的命。小胖跟我聯繫，笑笑說重慶也不太大，他摸著朋友圈找到了劉怡工作的地方：她跟陸超在一個飯店打工，目前還沒有抓到這個狗比劈腿的痕迹。我有點心酸，為劉怡，更為小胖：我問他，值嗎？愛一個人，這麼深。

「值嗎？其實說實話我也不太清楚，但我感覺我體內有一股勁兒，沒有盡頭，在一直鼓勵著我去守護她。」電話機那邊的小胖淡淡的講，我嘆了一口氣：浪漫一生總是那麼不切實際，守護一生才是愛的真諦。人生自古有痴情，此情綿綿無絕期。說的就是小胖了吧。

6

大二剛開學那年，劉怡似乎跟陸超鬧了彆扭，一個人跑回了老家住。她沒給我講具體原因，我也沒想到有什麼事情。然而沒過多久，小胖的電話火急火燎的打來了：

「大燁，大燁，不好了，劉怡出事了！」我趕忙問他怎麼了？一問才知，事情出的竟然這麼大！

還是小胖心細，在朋友圈看到劉怡的狀態反常，放心不下開始不停的追問她。劉怡一開始沒怎麼理會，後來終於向他哭訴：她懷孕了！而且已經十周，錯過了最佳墮胎時間！

我趕緊聯繫劉怡，她哭著告訴我陸超跑了，她懷胎已經十周多，醫院說得進行鉗刮人工流產，費用很昂貴，需要五六千，還得住院……我掃了一下自己的銀行卡，交完學費花的話只有七八百了，問小胖還有多少？他說沒事！這學費他不交了！

手術進行的很成功，我跟小胖請了假在醫院照顧她。倆人坐在醫院的椅子上，靜靜的，剎那間，我覺得自己成長了很多。

「喂，大燁，你了解劉怡嗎？」小胖突然問我。我淡淡一笑：

「我怎麼不了解她？好歹是他哥，表的也比你這個非親非故的強。」

「那你說說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她呀，那還不簡單，毛毛躁躁，粗心大意，老是想做一個江湖兒女…」我剛說到一半，小胖打斷了我自顧自的講：

「不不不，她不毛躁，每次打架都是為好朋友出氣；她不粗心，只是用粗心來掩蓋自己的心情。」

「大燁，我記得你以前問過我為什麼喜歡劉怡？你還記得那一天嗎？我們仨第一次看大話西遊的時候，我發現劉怡她流淚了。」

「你知道，她那麼倔強，從來不流淚的。那是我對她第一次心動的時候：至尊寶背著金箍棒向後走，劉怡看著她的背影，眼角帶淚，但下一秒她就擦去了。」我默默的聽著，小胖說道這兒頓了頓，繼續講：

「你和我都知道劉怡是單親家庭，她爸爸拋棄了她倆，我想這就是她做俠女的原因吧：瀟洒自由，不為紅塵牽繞。」

「可到最後她還是被一個男人傷了心，媽的這個狗男人。」小胖說著，呸了一口唾沫。我愣愣的看著這個160斤的胖子，沒想到他的柔情如此長流。

「你們倆蹲在這裡幹什麼？不怕冷嗎？」劉怡突然出來了，看著我倆，眼角閃著淚花。

「那個，劉怡，你好點沒，嗯……」小胖像以往那樣支吾的說著，在以往，劉怡總是嘲笑他結巴，大男孩還害羞……

然而這一次，劉怡一下子擁抱住了小胖：

「你這個傻瓜，大傻瓜。」我靜靜的看著擁抱的他倆，走廊靜靜的，但此刻他倆的心情，一定是暖暖的吧。

7

這麼多年，我一直在寫悲傷的故事悲傷的結尾，然而這一次，幸福來得就是這麼突然：那一年發生了兩件大事，一是我跟小胖遠赴廣州找到了陸超，狠狠的揍了他一頓；二是小胖跟劉怡結婚了，在婚禮上，作為當代土豪的小胖，給了劉怡一個美好浪漫的婚禮：160斤的他，吊著威壓從空中衣袂飄飄的落了下來，單膝下跪親吻她的手背。台上的劉怡泣不成聲，台下的我們掌聲雷動：

親愛的姑娘，你的意中人或許不是蓋世英雄，也不能拔出紫青寶劍，他或許只是一個普通的人。但你要相信，一定要相信，總有一天，普通的他會在萬眾矚目的時刻出現，用一生的承諾去保護你，去疼你，去愛你。

風止於水，我止於你；

紅塵坦蕩，一生所愛。(小說名:《一首歌曲一個故事：一生所愛》，作者：王大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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