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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團魚岩》導演蕭瀟:創作像是在路上撿石頭

專訪|《團魚岩》導演蕭瀟:創作像是在路上撿石頭

《團魚岩》海報。

一再克制,深藏不露卻念念不忘的情感最能引人共情。在別人無比貪婪地貼近拍攝對象時,導演蕭瀟卻站得足夠遠,甚至連話也不肯多說一句,少小離家老大回,那些人或物早已模糊得不成樣子,唯有山路上被汗濕透的瘦削背影,伸手可見,永不停歇。

作為第二屆西湖國際紀錄片大會的開幕影片,《團魚岩》的氣質和美院倒是極對路的。導演蕭瀟1984年出生於湖南,2008年畢業於中國美術學院攝影系,其後一直生活、工作於北京。此次在母校放映,又多了一層「回家」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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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魚岩》劇照。

影片放棄了紀錄片常用的敘事手段,黑白色調下,流動的長鏡頭,人與自然界里的各種生物,無謂主次,此消彼長,共同構建著湘西閉塞山村裡一個個日子。

對「回村拍攝」有謎之情結的紀錄片導演吳文光看到第三個鏡頭就有被震到,4分鐘長鏡頭「外婆上山」足以讓他認定這是一部不同凡響的紀錄片。

他認為,作者不再是一副「外來闖入者」模樣「處心積慮去鏡頭捕捉」,形象地形容,作者身體位置與村子及村裡人是「一起度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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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魚岩》劇照。

該片贏得業內好評,入圍了第11屆台灣紀錄片展,第30屆阿姆斯特丹紀錄片電影節。

兩小時的日常生活,倒也看得人痴迷;老太太(作者外婆)做飯,把食材切得細碎,時不時朝門外光亮處嚷上一兩句;年輕男子(作者表弟)餵雞,砍柴,燒柴時被點燃眼中的星星;中年男人(作者舅舅)砍竹子、背東西上山,眉心有種堅定的東西;一家人在場院廊檐底下吃飯討論誰家擺酒吃的問題,飯菜看起來很香;兩個男人一邊嗑瓜子一邊閑聊,瓜子皮掉在腳下的狗子身上,狗子渾然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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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魚岩》劇照。

「我拍攝的是,我在人生最初的六年里,生活過的地方,我的親人們是被徹底邊緣化的『看不見的底層』。他們不僅僅是在文化和經濟上幾乎一無所有,在物理上也是與世隔絕的。」蕭瀟在映後對觀眾說。

兩年的時間裡,蕭瀟多次往返外婆家,在城市裡住久了的他,這才發現,團魚岩的天空、它的雲、它的光影變化,都是城市裡看不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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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魚岩》劇照。

「那地方日光和雲層的關係很常見,經常是一朵雲過來,太陽就沒了,一會兒又有了,這種自然景觀必須在開闊的地方才能看得到,城市裡高樓大廈太多了,全擋住了,我在團魚岩,就覺得自己和自然是相通的。」蕭瀟對澎湃新聞記者說。

所以《團魚岩》里的空鏡特別好看,像極了日本早期黑白電影;舅舅光著腿在樹下睡覺,因為常年走山路,兩條腿細直如竹,他一動不動,像是時間凝固了,突然樹因為光影有了變化,就像誰撥動了秒針一下。

「我的創作更像是在路上撿石頭。這讓我聯想起小時候在老家的村路上撿到一把新石器時代的石鏃的事情,這是我和它的偶遇,但更是我選擇了它,它也選擇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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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魚岩》劇照。

團魚岩的村民過著刀耕火種的生活,他們愛土地,也敬重土地神,上山祭祀,祈禱神靈庇護村莊。

影片結尾交待,團魚岩的名字來源一個神話傳說,相傳有一巨鱉欲修鍊成精,終未得道,後被天雷劈死,身首分離,落此為岩。

【對話】

澎湃新聞:片中場景很像黃永玉的小說《無愁河的浪蕩漢子》里描寫的場景,瑣碎的日常、閉塞村莊里的人際關係……

蕭瀟:我沒看過你說的這部小說,我覺得不僅是湘西,其實中國農村都是這樣的,只不過我外婆家相對更加閉塞,有時候過年回家坐班車,整個車裡的人都認識,一個看上去年輕時就是美女的老太太,人家問她幹嗎去,她說我這兩天頭疼打針去,就好像和家裡人說話一樣,路上看到小孩子走路上學,就直接喊「毛毛,上車!」

城市裡是看不到的,這樣的人際關係更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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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魚岩》劇照。

澎湃新聞:團魚岩具體在湘西的哪個地理位置?

蕭瀟:不是所謂通常意義上的湘西,它在更南面一點,雪峰山脈的另一面。屬於懷化地區。

澎湃新聞:村民以何為生?

蕭瀟:大部分人外出打工,我小時候還有林場,看到他們賣山上的木頭,竹子,現在砍掉的那批又重新種上了(幼苗),現在就沒樹可砍了,除了外婆這樣的老人,幾乎每個人都會去外邊謀生,比如片中眼睛壞了的那個男人所說,外面做工其實比村裡面勞動更輕鬆些,賺得錢也多些。我其實拍到了他跟我講很多外面做工的事情,都是他和我在說,因為這部片子的整體風格,我後來就沒用。表弟以前在外面工廠里的流水線上工作,他打了幾年工之後在山上養土雞,但是沒有銷路,他在縣城裡開了個門店,這種運營成本很高,所以他們也算是生活在最底層的那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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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魚岩》劇照。

澎湃新聞:整部片子你都沒有介入性採訪?

蕭瀟:是的,他們要說的話,也是他們要和我說,我沒有主動採訪。

澎湃新聞:片子開始的基調就是這樣的,還是後期處理成這樣的?

蕭瀟:因為我以前做圖片攝影,你去看很多當代攝影圖片展,它去某一個地方拍一組照片,也會給到環境,而不是僅僅拍人,在山上生活,有時候我就會發現,它和中國古詩詞很相近,中國古詩詞真的很寫實,「七八個星天外,兩三點雨山前」,月亮很亮,知了叫得很響,整個都在那個氛圍裡邊,那個東西對你感觸還是很深的,我肯定不是要在這裡拍一個人的命運的變化,所有的環境都是我要表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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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魚岩》劇照。

澎湃新聞:你的田園詩,更多的是接地氣的氣味,像是霧氣昭昭的霉味,雞屎味,熏臘肉的味道,還有竹子被砍下的味道。

蕭瀟:他們確實是非常底層,而且你說的這個潮濕、霉味也確實,這裡非常潮濕,空氣濕度要達到90%,所以他們一年四季都烤火,這個片子雖然是黑白的,但四季我認為體現得很好,尤其在聲音上,夏天知了聲啊,冬天就是那種蕭瑟的風聲,那個不是我刻意做的聲音,包括冬天的水流得緩,到了春天漲水了就流得很急,我想你能聞到這些味道,或許這些聲音也起到了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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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魚岩》劇照。

澎湃新聞:城市中產都希望過一種田園生活,但事實上真正的田園是充滿苦累,你拍他們把竹子裝車,就讓人覺得很不容易。

蕭瀟:對啊,他們裝那一車竹子就要花費三個多小時,開車到山下也要兩個小時,賣也就賣兩千多塊錢,如果真的不出去打工,真的沒什麼錢。山上一共十戶人家,有好幾戶都空了。

澎湃新聞:外婆在片中出現了幾次聊生死的話題,但和聊去誰家吃飯是一樣的口氣。通常拍老人避免不了晚景傷懷的東西,而你好像刻意迴避了這些。

蕭瀟:村裡的老太太其實就是這樣,湊在一起聊著聊著就會聊到生死,而且非常日常的口氣,外婆可能和我也會有一些所謂煽情的東西,因為是親人,要拍還是能夠拍得到,但這個不是我這部片子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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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魚岩》劇照。

澎湃新聞:幾個跟拍的長鏡頭其實蠻長的,片頭跟著外婆上山,片尾背著桌子下山的男人也走了好久,為什麼會這樣處理?

蕭瀟:像跟著外婆上山,我小的時候就是這樣跟著外婆,所以我用了背拍,開始給這樣一個長度也是給觀眾提一個醒,看不下去的這裡就可以走了,哈哈,然後到後面也是一個呼應,平時外婆會去小土地廟拜拜,每年春天會有人組織帶土地公上山祭拜,祭祀的供台就是我們吃飯的桌子,我拍這個鏡頭也是他們在山裡生活的一個概括,無窮無盡的走,有人說為什麼沒拍他們走到目的地,我覺得走不出去,另外這個桌子,既承載生活又承托神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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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魚岩》劇照。

澎湃新聞:接下來你還會回村子再拍么?

蕭瀟:還會繼續拍,可能和外婆會聊得更深入些,會有一些童年的回憶,也可能會跟拍到村子以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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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魚岩》劇照。

澎湃新聞:拍熟悉的事情最難的部分在哪裡?

蕭瀟:其實就是猶豫,要不要再近一點?這個不僅指鏡頭,你肯定知道她還有別的事情,你要不要表現出來?家裡人的關係有很多微妙的關係。家人只有在吃飯的時候才聚在一起,吃完飯都是各自干各自的活兒,我的角度是在他們之間的人,他們相互之間是沒有尷尬的東西,有些拍鄉土的會拍得特別民俗,所以我這裡也沒有民俗的東西,我這裡還是更生活更平常的東西,沒有獵奇。就是一個非常融洽的環境,人和土地,人和家的關係,在城市裡我們感受到的是社會時間,而在這裡你能感受到自然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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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團魚岩》劇照。

澎湃新聞:你小時候對家鄉的感受和你現在回家對它的感受,有了什麼變化?

蕭瀟:有,當時我要拍這個片子的時候,發現我舅舅要把屋上的瓦都換成琉璃瓦,我覺得土瓦很好看為什麼要換那麼難看的瓦,他說,因為那個瓦不漏雨,所以這是一個矛盾吧,你會因為審美上的需求覺得那樣好看,但是他們是因為生活上的需求覺得那樣更好。所以在拍片過程中,我會在反思,我的鄉愁到底是什麼東西?你為什麼會有這個鄉愁,在團魚岩那裡的人們感受並不一樣,可能回不去的……才叫做鄉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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