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權力於我，是一把容易走火的槍」

《索性無羈勒》陳永鏘

政治上不成熟,也從無官夢與官癮的陳永鏘,卻官運亨通,官也越當越大。1991年年底,經組織推薦,他被任命為廣州市文化局副局長。

當初,市委統戰部的領導司徒梅芳找他談話時,他也百般推辭,覺得自己不是當官的料,只懂畫畫。後來在珠海市開省美協的會議時,珠海市委書記梁廣大主動約見了陳永鏘,梁廣大在南海縣當縣委書記時,就認識陳永鏘。這次梁廣大語重心長地說:「阿鏘,我也是農民出身,如果不是遇上好時代,也當不了市級領導。人能遇上一個為國家效力的機遇不容易。既然是需要,又是可能,你就去干一干吧,就當去體驗生活嘛。」

「我真的不行啊,你很了解我只是個畫家嘛。」陳永鏘實在覺得自己當官真的不行。

「有你這句話就行了,當了領導,重要的是要知道自己是誰。不要飄飄然,忘乎所以。」梁廣大鼓勵他去乾乾,還可以體驗生活。

陳永鏘接到副局長任命的那天,下班回家,一進門就對老婆阿娟說:「我當副局長了,你叫我一聲陳局長來聽聽,看是什麼感覺。」

老婆不信,看到市長簽名的委任書後說:「去去去,就算是,我也不會叫，不要做個貪官讓我難受就好,看你別兔子尾巴長不了。」

1994年陳永鏘在隴上葵花園

阿娟取笑自己的丈夫當官,充其量是戲劇中貼白鼻的可笑庸官,她從未有丁點官太太的感覺。

第二天,陳永鏘到市文化局上班,剛到門口就被值班的老大姐攔住:「你去哪?」

「來上班。」

「哪個部門的?」

陳永鏘尷尬地說:「我是副局長。」他真的不知副局長屬於哪個部門。

值班的老大姐看了他一眼,說:「你是副局長?沒見過。你是來找副局長的吧?四樓。」接著還輕輕說了句:「神經病。」

陳永鏘就這樣進了文化局的大門。

不過,陳永鏘在講述為官這段經歷時,只是簡單一句:「到官場旅遊了次。」打發了我。

經我多方採訪,陳永鏘在文化局副局長任上,至少有兩件事應該記上一筆。

第一件是籌建第二第三屆中國藝術博覽會,這個由文化部辦公廳與廣州市人民政府共同主辦的文化盛會。繼而又創辦了廣州國際藝術博覽會。從1994年起每年一屆,辦到至今,有力地培育了中國文化市場,促進了中國文化市場的發展和繁榮。陳永鏘擔任了多屆的藝術總監,這點功不可沒。當時的一些報刊甚至稱他為「中國藝術市場的教父」,文章至今還留在網路上。

第二件是他參與了「廣州市教育基金會」的創辦與慈善活動,舉辦個人畫展籌集了30萬元,創辦了廣州市教育基金會少年教育促進會並任會長。

一名叫查理的番禺區警察,當年剛剛參加公安工作,花了一千元買了陳永鏘一張畫,支持教育基金,後來他成為陳永鏘的好友。

我是在番禺陳永鏘的畫室遇到這位警察的,說起陳永鏘,他連聲稱讚,後來還陪同陳永鏘到廣州槎頭「落紅島」女子勞教所進行過幫教活動。

這件事非常有趣,陳永鏘是個非常喜歡說話神侃的人,遇到知己的人,如果是喝了一點酒,他會滔滔不絕地講,還不許別人插嘴。但到了女子勞教所,市司法局局長楊敬恭請陳永鏘致詞,他在主席台上,一時不知道怎樣稱呼台下這些人,他請教楊局長,局長說:「學員們。」於是就只說了一句話:「學員們,我們希望能高牆外見!我講完了。」

女學員中,響起了熱烈的掌聲和輕輕的抽泣聲。

這一年剛好是雞年,講話結束後,陳永鏘應約進行繪畫表演,拿起筆來,陳永鏘不經意地畫了一隻大雄雞。在場的獄警覺得尷尬,勞教所的很多女孩子都是因為賣淫被勞教的,陳永鏘來幫教,居然畫一隻雞,這不是讓人難堪嗎?一名在場的記者還認真地問陳永鏘：「這畫有什麼寓意?」

雞畫好之後,場面一片安靜,陳永鏘也有點不安,看看自己畫的雞,又看看台下的女子,才恍然大悟。但又不能說自己畫得不好,撕了重來,這樣會更傷她們的心。自稱「聰明如我」的陳永鏘有天靈之幫助,讓他想起了雄雞唱早司晨的詩意,便從容題上了司晨兩字,然後對大家說:「噩夢醒來是早晨。」

安靜中再次爆發出雷鳴般的掌聲。

哪個待在黑暗中的生命,不盼望聽到雞啼,迎接黎明的到來?

在嚴肅而又謹慎的官場,陳永鏘絕對是一個另類,每次到基層講話,都有好心人提醒他,要注意分寸。對這樣好心的勸告,他也表示虛心接受,就是改不了,依舊我行我素。因為他同意魯迅的說法:「從噴泉里出來的都是水,從血管流出的都是血。」語出心源,錯不到哪裡去。

剛剛當副局長時,在與群眾見面的就職演說中,他就公開向大家說:「我陳永鏘不是當官的料,我的優點是重感情講道義,缺點是容易感情用事,請大家提高警惕。」

有這樣當官的嗎?

《村居庭趣》壬辰年 陳永鏘

工作認真負責,但一回到辦公室,又與同僚開玩笑了。如果有人打電話到文化局找陳局,碰到陳永鏘接電話,他準會問你:「你是找公的陳局還是母的陳局?」搞得對方莫名其妙。局裡還有一位副局長,也姓陳,名玉環。

了解陳永鏘的人知道他是在開玩笑,不了解他的人覺得他有些輕浮。但陳永鏘當副局長這幾年,常常是西裝領帶,穿得整整齊齊,知道自己能力有限,從不敢馬虎。沒有人知道一個知識分子當官,內心是怎樣的如履薄冰。

陳永鏘心裡老嘮叨:「權力於我,是一把容易走火的槍。」

編輯 | 漁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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