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二環有個紋身店:老闆天天趴豬身上練手,小伙紋完花臂沒幾天就瘋了 | 北洋夜行記058
【北洋夜行記】是魔宙的半虛構寫作故事
由老金講述民國「夜行者」的都市傳說
大多基於真實歷史而進行虛構的日記式寫作
從而達到娛樂和長見識的目的
年輕時翻過不少怪力亂神的書,喜歡得很。
比如人人皆知的《聊齋》,還有我常提起的《子不語》和《清稗類鈔》。還有些連名字都沒怎麼聽過的冷門筆記,比如《醉茶志怪》。
腦子裡離奇的怪事兒多了,就攪和在一起,常做夢——有時候夜裡夢,有時候白日夢。
這些夢裡,出現非常多的一種形象是無頭鬼——別害怕,我最好奇這種無頭的鬼怪。
去年曾寫過一篇「北洋奇譚」,專門聊砍頭的事兒,也是因為看的無頭怪事兒太多,實在好奇:腦袋離開身體,到底還有沒有意識?
當時我查了資料,神經生理學證實,腦袋快速被砍掉時,大腦還能意識到自己的遭遇,保持一陣子的知覺。
《聊齋》講過一個故事,一個被捕的強盜跟行刑人說:聞君刀最快,斬首無二割。求殺我!
這事兒大概也是有現實依據的。
1925年,《大公報》報道過一個晚清當劊子手的湖南人,說他砍頭刀快,從不沾血,犯人「不經意間」就身首異處,人頭落地時眼都閉不上,嘴還在地上啃土。
取人首級,是古時極常見的刑罰,也是種包含深意的殺人方式,不只是致人死地,也是一種象徵。
古時候人們相信,屍首分家,便沒法投胎轉生。即使現在,也有種恐怖的寓意,「頭掉了」就是比「胳膊掉了」驚悚。
我這惡趣味,大概是從太爺爺那兒遺傳來的。在他經歷的離奇案件中,「無頭案」幾乎都能成一個系列。
記得去年發現過「
親歷生化危機」的案子,今年發現過「
垃圾桶里的頭」和「
室友失蹤之謎」的案子,死者都是沒了腦袋。
今天的這件案子,又是一個無頭案,發生現在的西單北邊不遠。
不但死者沒了頭,而且關於這顆「頭」還發生了更多怪事兒。
下面是助手桃十三整理的案件過程。
《北洋夜行記》是我太爺爺金木留下的筆記,記錄了 1911年到 1928年期間他做夜行者時調查的故事。我在金家老宅,將這些故事整理成白話,講給大家聽。
案件名稱:大明溝浮屍案
案發地點:大明溝沿蘇蘿蔔衚衕附近
案發時間:1915年6月10日
記錄時間:1915年冬
故事整理:桃十三
民國四年(1915年)有一段時間,我喜歡買一些花花草草,放在我家的院子里。
北京的花販子們,操著南方的口音,致力於把動了手腳的假花草賣給我。比如,沒有根的小松樹,花朵黏貼在別的樹枝上的臘梅。
買盆栽需要鬥智斗勇。
六月的一天,我路過隆福寺,在一個賣花人那兒買盆栽。
賣花人指著兩盆青綠,熱情地招呼,「先生,留下這兩盆文竹吧,您給一塊錢。」
我笑了一聲,「這是文竹,我就不要了,我要買天冬。」 天冬似文竹而葉粗,這兩盆明顯是天冬。
賣花人說,「這不是巧了嗎?這就是天冬。」
旁邊幾個顧客就起鬨,賣花人臉上一紅,「得了,兩盆天冬,半塊錢,花盆奉送,花盆奉送!」
左為天冬,右為文竹。天冬和文竹同屬廣義百合科天門冬屬植物,二者在外形上很像,皆可作盆栽。文竹根為白色,細長,稍呈肉質。莖的分枝極多,分枝表面平滑,水平展開,像羽毛。天冬較文竹粗,根肥厚,肉質呈紡錘形,簇生,葉狀枝一般三枚成簇。
省了一筆小錢,又打擊了奸商,我叫了一輛洋車,直接回家。又在附近雇了一個跑腿的,抱著兩盆天冬,跟在洋車後面。
每走三五十步,跑腿的就要坐在路邊歇一歇,走到羊肉衚衕口,已經歇了七八回。
衚衕口,跑腿的把兩盆天冬往地上一撂,直接坐在地上,說搬不動了。
我一看天冬,葉子都被薅掉了一半。
跑腿的一下蹦起來,「不行,把我累壞了,得加錢!」 胳膊露出半截,花花綠綠,布滿了刺青。
花臂紋身。圖為畫家戴敦邦的繪畫作品水滸人物譜九紋龍史進。
我一股怒氣騰上來,有心揍他一頓,四處看看,全是行人,不遠處還有個挎刀的巡警,時不時往這裡瞅兩眼,於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給花胳膊加了錢,又付錢給車夫,車夫見我不敢動手揍人,一臉的鄙夷。
自己搬著花盆回家,進了院子,立即感到一陣涼意。
院子里擺滿了綠葉盆栽,像一片原始的叢林,早上澆的水還沒幹,從葉梢往下滴。
把兩盆天冬往台階上一放,嘩啦一聲,兩個花盆都裂成兩半,早就磕破了。
我氣的照廊下柱子上踢了兩腳。
幾天後,我有事出門,路過隆福寺,又看見賣花人的攤子。
攤子旁邊,照例蹲著一個跑腿的,面孔陌生,我想起前幾天窩火的事情,問他那個手臂有刺青的花胳膊怎麼沒來?
這人兩眼的眼皮塌著,無神地看著我,不明白我問的啥。
一旁的賣花人搶先回答,「劉二撞邪了,都嚇傻了,人在家呢,嘴裡一直說什麼『人頭,人頭』,家裡要去請仙姑叫魂了。」
花胳膊名叫劉二。
蹲的那人這時候反應過來了,趕緊接上一句,「對,仙姑說了,劉二撞了飛頭?,不好治,得花錢。」
我不再問,離開賣花攤子。
飛頭?,中國傳說的妖怪。通常是人的姿態,到夜裡頭部會攜帶著五臟六腑與身體分離,在空中飛來飛去。最早起源於《搜神記》,這是中國晉代著名的奇譚異聞錄,其中提到的「落頭氏」就是長頸妖怪。夜裡妖怪的脖子開始伸長,到處嚇人為樂。其實是人被妖怪附身,被它附身的人在七天內會變成枯骨。
(圖片來源:點石齋畫報 )
剛走到西四牌樓,路南面的牌樓底下,聚集了一群人,一個個仰著頭,在看熱鬧。
牌樓底下,懸掛著十幾張照片,相框的玻璃反射陽光,晃眼。
當街懸掛照片,一般有三種。
一種是照相館、妓院的廣告,無非是偉人肖像,名妓玉照。
第二種,是在鬧市裡出沒的小綹(竊賊)的照片,註明「畫影圖形,一體嚴拿。」
第三種,是認領屍體的照片。
1922年由西向東拍攝的西四牌樓。
我順著人群的目光看過去,最右邊掛著幾張照片,照片上灰黑的一團,看不出是什麼東西,旁邊的一個戴瓜皮帽的人提醒,才知道是警察署掛出的認屍照片。
瓜皮帽還教我怎麼看,灰黑一團的是衣服,腳朝上,手在下,至於腦袋,根本沒有腦袋,這是一具無頭屍,因此獲得極大的關注。
幾個小孩從旁邊跑過,光腳丫一陣啪啪亂響,叫喊著,「去河邊看死人嘍!」
我繞到橋頭,正看見遠處河沿的泥地里,圍著一大群人。無頭屍是從北河漕里撈出來的,現在還停在那裡。
北河漕是一條黑水,水面常年漂浮著一層白沫,散發著腥臭的氣味。一群羽毛潔白的鴨子在黑水裡鑽來鑽去,不時把紅嘴巴插到水裡去。
明代金水河上游斷流,內城西部的河道逐漸演變成排水溝,即大明溝,俗稱河漕,分南北河漕,北起西直門內的橫橋,南經宣武門以西的象房橋下流入內城南城牆外的護城河。主要用於排水、排污。和內三海、紫禁城的水系不相通。
我提著長衫的衣角,踩著爛泥,走到跟前,偵緝隊的白隊長在人群中看見我,很高興地把我拉進巡警的警戒圈。
這兩年,我幫白隊長破了幾件案子,功勞自然算在他的頭上。
白隊長告訴我,無頭屍是幾個釣鯰魚的人鉤上來的,黑水盛產鯰魚,又滑又肥。
我看了屍體,是個男的,正值壯年,脖子被鉤狀的利刃砍斷,連砍帶拉,切口很不整齊。屍體附近沒有撈到人頭。
無頭屍的右手拇指、食指之間,有一些黑黑的痕迹,似乎是煤粉的殘留。
屍體衣服口袋裡,找到了兩把銅鑰匙,旁邊撈到一隻鞋,不知道是不是死者的。
我摸了摸屍體的衣服,發現內側有個暗口袋,從裡面揪出一張濕漉漉的紙條,攤開一看,是個借條,字跡已經洇濕,寫著:
今欠刺青店刺青工款伍元整,八月十日前結清。欠款人劉二,民國四年六月二日。
劉二的名字上面還按著一個紅指印。
我向白隊長要了那兩把銅鑰匙和借條,揣在兜里,回到隆福寺的賣花攤子。
經賣花人的指點,我來到劉二家,就在北河漕邊的一條衚衕里。
劉二果然傻了,家裡請來了仙姑,正在做法,附近鄰居都來圍觀,我很容易就混進院子里。
院子里有張繩床,劉二被綁在床上,眼睛直直盯著上方,口裡嘟囔著「人頭,砍頭」。
床前高腳凳上,坐著一個中年婦女,40多歲,滿是皺紋的臉上搽著紅胭脂,身上披著飄飄的白紗,口裡念念有詞,唱著一些莫名其意的歌。正是被請來做法的仙姑。
仙姑在西城一帶很有名,我聽說過一些事迹。
她原來在街上幫人補衣服、縫褲邊,偶爾有人請她去給小孩收驚、叫魂,農忙時節還要下地幹活,屬於農民巫婆。
後來跟幾個山東客人學會了請狐仙,這才有了名氣,成了仙姑,不用再干農活。
民間信仰狐仙來源已久,供奉狐仙者相信,男子可得 「魅 」,女子可得 「媚 」,狐仙能讓他們工作順遂,心想事成。
《聊齋志異》、《閱微草堂筆記》和《子不語》中均大量記載了狐仙的故事。民間傳說中,狐與黃鼠狼、刺蝟、蛇、老鼠一起,被稱為「五大仙」。
仙姑唱完仙曲,站起來,烏油油的頭髮上,別著一隻黑管鋼筆,看樣子當成髮夾用了,不知道從哪得來的。
仙姑指揮劉二家人,清空一間房,抬進去一張桌子,當作香案,擺上香燭,供奉了桃酥、胡麻餅。
桃酥。
一張小小的椅子,擺在香案上,椅子上鋪著刺繡的紅墊子,是要給請來的狐仙坐的。
房門口垂下一條紅布,只剩下仙姑一人在屋子裡。
其他人擠在屋外,豎著耳朵聽,屋裡一片寂靜,一直等到天黑了下來,屋裡無聲地亮起燈光。
人們聽見屋裡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像什麼東西在盤旋著飛。然後是砰的一聲,什麼東西砸到了香案。
一個老人的聲音響起,聲音洪亮,「我來了。」
仙姑說,「哎呀,把我嚇死了!」
老人說,「有緣,有緣啊,拿筆墨來,我寫藥方給劉二。」
然後是拔毛筆帽的聲音,打開硯台的聲音,磨墨的聲音,鋪紙包紙的聲音。
老人和仙姑又竊竊私語了一陣,再也沒有聲音。
我心裡暗暗吃驚,這個仙姑還算有點真本事,用口技的絕活,一個人學兩人說話,還模仿了研墨寫字的聲音,不知道背後機關的,很容易被騙。
過了一會兒,仙姑掀起帘子,拿出幾包葯來,「狐仙開了藥方,拿去。」
帘子後面,房間里空蕩蕩,沒有第二個人。
哄地一聲,院子里眾人交頭接耳,「狐仙來了。」 對仙姑無比的敬畏起來。
人模仿萬物之聲,稱為口技。在古代,口技一般分為兩種,一種為模仿動物和日常生活物件所發出的聲音,另一種則為模仿他人的聲音。清代散文《口技》(作者林嗣環)就寫了一個口技達人。不僅能惟妙惟肖地模仿一家四口從入睡到醒來的場景,還模仿了起火後眾人的慌亂,幾可亂真。
我沒打算揭穿仙姑,心思都放在無頭屍的案子上。
在院子里看了一圈,圍觀的人里,幾個小夥子聚在一起,其中一個挽著袖子,小臂上有刺青。
用了幾隻香煙套近乎,幾人告訴我,劉二撞邪的當晚,曾經跟他們在小酒店裡喝酒。
劉二喝醉了,拿出一個小冊子,上面畫著光屁股的男男女女,是春宮畫。劉二說這個是他淘來的,叫《花營錦陣》,又指著其中一頁,說要把這一頁的畫紋在胸口。
喝完酒,劉二一個人搖搖晃晃往南走了,說不定去了刺青店。
第二天就聽說他撞了邪,傻了。
花營錦陣,明代木刻版畫,春宮圖,全套共二十四圖。「花營錦陣」指妓院。版畫描繪了豐富的交歡姿勢與場景,配以艷情詩句,極為生動幽默。荷蘭奇才高羅佩購得一套《花營錦陣》後,深受啟發,撰寫了《秘戲圖考》和《中國古代房內考》。
刺青一行,除了古代小說的描繪,近世以來,已經衰微,現實中很少見,也沒聽說哪裡有刺青店鋪。我在日本時,倒是見過許多浪人在身上刺青。
我借口好奇,要來了刺青店的地址。
刺青店很偏僻,在北河漕西邊的小茶葉衚衕,一家理髮店後面的小巷子里。
那是個獨棟的兩層小閣樓,沒有招牌,大門一側丟棄一摞灰撲撲的舊筐,門上面掛著一個黃銅的元寶鎖。
我下意識把手伸進口袋,摸到無頭屍身上的兩把鑰匙。這兩把鑰匙的形制,上有圓孔,下直如刀,像古代的刀幣,正是用來開元寶鎖的。
元寶鎖和鑰匙。圖片來源:榮雲閣。
試到第二把鑰匙,鎖喀的一聲旋開了。
一層是幾張桌椅,一張暗紅桌上,擺著一些瓶瓶罐罐,都是干顏料,還有一瓶氣味強烈,是麻醉劑。一個扁木盒,裡面是大小長短不一的刺青針。
走上陡峭的木梯,上了二樓。
第一眼看見地上黑麻麻一片蒼蠅,感知到人來,轟地一聲炸開,露出下面乾涸的黑色血跡。
牆面上也有大片血跡,噴濺的形狀。
這裡就是殺人現場,不出意外的話,無頭屍就是這位刺青匠了。
二樓沒什麼陳設,一張床,地上擺著幾個瓶罐,散落著幾張紙,上面似乎有圖案。
我撿起紙張,是炭筆畫,畫的一條蛇,或遊走、或盤繞,七八個不同樣子,十分生動。無頭屍右手指間的黑色痕迹,應當就是握炭筆留下的。
刺青匠據說晚上不睡店裡,在平則門還有一個住處,得過去瞧瞧。
離開刺青店,我將門重新鎖上,去前面的理髮店借電話,通知白隊長來收拾現場。刺青店的鑰匙留在理髮店,讓店員轉交。
平則門是北京城朝西的要塞,瓮城包圍著城門,是個半圓形的圍牆。
清乾隆十五年(1750年)《京城全圖》中的阜成門(平則門)瓮城圖。
瓮城裡面,現在是個瓦罐市場,還有許多城市貧民在裡面租房住。
瓮城裡的瓦罐市場。
這些貧民家庭,男的大多是窯工,女的幹不了瓦窯的活,只好去城外的捲煙作坊,每天的工作就是將一堆煙屁股拆開,把殘餘的煙絲聚集,重新捲成香煙。煙屁股則是她們的小孩去大街小巷撿來的。
我到的時候,正是下午做飯的時間,女人們帶著掙來的幾毛錢,買菜買面,回家開始做飯。
瓮城裡空氣不流通,煙霧從煙囪里一出來,就往下流淌,黃昏時分,整個瓮城籠罩在一團雲中。
費了一番功夫,找到刺青匠住的小院子,院牆用撿來的破瓦罐壘成,上面爬滿翠綠帶刺的藤蔓。
我翻進去時,手裡被划了幾條鮮紅的血道子。
院子一角的堂屋,門上掛著一把同樣的元寶鎖,我拿出另一把鑰匙打開了鎖。
吱呀一聲,剛推開門,想邁步往裡走。
一個碩大的白影子從門裡竄出來,撞在我腿上,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白影湊了上來,我定神一看,是一頭大白豬。
詭異的是,白豬的背上有一大片刺青,一個大鬼面,非人非獸,紅的是眼睛,綠的是臉頰,森白的獠牙掛著朱紅的血跡。
鬼面很古樸,有種獰厲的美,總覺得在博物院的青銅鼎上見過。
白豬見了人,湊過身子來,貼著耳朵,低著頭,一邊蹭一邊哼哼地叫。
我推開它,站起身拍拍土,看見白豬身上乾乾淨淨,有人給它洗澡。又看了一圈院子,收拾的挺乾淨,但是沒有豬圈,豬是住在卧室里的。
院子的一面牆是瓮城的月牆,抬頭一看,城牆上一個人頭快速縮了回去,依稀看出是一個10歲左右的孩子。
天色漸漸黑了下來,我離開平則門,回到家裡。
在書房找了半天,翻出蒙塵很久的《本草綱目》,找到了一段話,引用了更古老的晉代文字:
豬,天下畜之而各有不同。生青、袞、徐、淮者耳大,生燕、冀者皮厚,生梁、雍者足短,生遼東者頭白,生豫州者喙短,生江南者耳小,謂之江豬,生嶺南者白而極肥。
今天見到的刺青豬,就是「白而極肥」,跟珠市口五花大捆、發出慘叫的黑豬有鮮明的區別。
《本草綱目》,李時珍著,明代醫家典籍,共52卷。書中內容非常廣泛,不僅為藥物學著作,也是博物學著作,在生物、化學、天文、地理等方面均有貢獻。
第二天,我帶了照相機,再次返回刺青匠家,給大白豬背後的鬼面刺青拍了照,然後研究了一番,除了發現白豬是母的,沒有任何線索。
到瓮城裡,借著給天冬買花盆打聽了一下,知道附近一家的小男孩跟刺青匠玩的好,刺青匠經常帶他去城外設網抓鳥。
拎著兩個花盆,我在外城牆根下,護城河邊,找到了小男孩。正是昨天在城牆上偷看的那個。
小男孩正在泥塘里抓泥鰍。
泥塘里的泥鰍,從泥水的洞里伸出嘴,吐著小泡。此時不可心急,若順著洞口挖下去,肯定抓不到,泥鰍很狡猾地從另一個洞口溜走。
只有兩手齊下,將洞口連著一大團黑泥連根鏟起,飛快地拋到岸上的乾地上,泥鰍再滑,也無用武之地,乖乖就擒。
小男孩在岸邊生了一堆火,將抓到的泥鰍一條條丟進火里,火熄滅以後,用小樹枝扒開灰燼,泥鰍都在灰燼的底下,鑽地鑽不動,盤成一個個迴旋的形狀,像廟裡的香。
男孩抓起一個,用牙一撕,白肉冒著熱氣翻出來。
泥鰍。
我問起昨天偷看的事,答應把掛在胸前的「照相匣子」給他玩,男孩於是給我講了一件怪事。
平日里,如果刺青匠很忙,不搭理男孩,男孩都是一個人玩耍。除了在河邊燒泥鰍,就是爬上高高的城牆抓蛐蛐兒。
抓到蛐蛐兒,卻沒人跟他斗,於是男孩拿起磚塊,把蛐蛐兒的腦袋一一砸扁。
有一天,男孩正專心致志地砸蛐蛐兒的腦袋,突然聽見城牆下面傳來怪聲,趴在垛口往下看。
那時正是做飯的時間,炊煙把下方遮蔽了,彷彿一個雲霧的池塘,什麼都看不見。
不知道從哪裡吹來一陣風,煙霧散開一些。
男孩看清下面是刺青匠的院子,他看見刺青匠光著屁股,正趴在一隻大白豬的背後,兩個屁股蛋子一起一伏。
這個年紀的男孩,對男女的事,多多少少有些意識。但我想他未必能懂,什麼是人獸殊途。
男孩常常去刺青店玩,刺青匠最近卻不讓他去了,因為來了一男一女兩個客人。
男的是一個老頭,女的很年輕,臉白白的,眉毛長長的。
兩人一進門,刺青匠就從裡面拴上門。
每次來都是坐馬車,有一次,老頭去給車夫付錢,女子看老頭不在旁邊,踢了一腳門口的爛柳條筐,對刺青匠說了一句,
「我的外家(娘家),是南門外編筐的潘家,下次來送你一個新的。」
當時男孩就蹲在爛筐邊上,聽得真真切切。
我叫男孩將那句話學了兩遍,語速快,語氣上揚,好像嘴裡含了一顆棗子,是南城的口音。
問完話,我把相機遞給男孩玩,還給他照了兩張相,答應洗出來送給他。
回家後,將天冬移入新花盆。一夜無事。
第二天,我一大早就去了南城,宣武門外香爐營,果然有一個姓潘的人家,世代以編筐為業。
附近的護城河邊,種植了許多柳樹,樹榦被砍斷,四周發新枝,如此反覆,樹冠碩大蔓延,像一蓬大傘,人稱「斷頭柳」。
潘家編的柳條筐,用的就是斷頭柳的枝條。
斷頭柳,一般為北方的柳樹,又稱旱柳。不同於江南的垂柳,這種柳樹樹榦粗壯,被人攔腰砍斷,分叉又從腰身向上生長,發散。所以樹榦長有疤結,但枝條纖細。常見於河畔。
潘家現在只剩下一個老媽媽,李氏,人稱潘姥姥。有個女兒潘玉兒,嫁去了京西八里庄。
我在潘家的門外,遇見了一個老熟人,白衣飄飄,頭上別著一隻鋼筆,正是給劉二驅邪的仙姑,現在又被請來潘家,不知道為了什麼事。
我截住她,假稱自己是偵探,要便衣去潘家,查一件命案,希望仙姑配合。
說著亮了一下證件和手槍,證件不假,但是上面是白隊長的名字,就憑仙姑把鋼筆當發卡用,我肯定她不識字。
仙姑不敢不從,叫我大侄子,領著我進了潘家。
進了屋子,見了潘姥姥,旁邊還站著個年輕男子。
男子是潘姥姥的女婿、潘玉兒的丈夫,鄉下人的樣子,老老實實的,「仙姑,我爹、我媳婦都不對勁了……」然後嘴巴閉成一條直線,說不出話來。
潘姥姥年紀跟仙姑差不多,頭髮梳得一絲不亂,說話倒是利落,替女婿一五一十地道來。
女婿叫趙天保,京西八里庄人士,天保的爹,不是親爹,是一個遠方長輩,無兒無女,天保也早早沒了爹娘,過房給這個長輩當兒子。
這個後爹叫趙廷晚,前清的時候在刑部當劊子手,砍了一輩子人頭,攢了一筆錢,回到八里庄養老,自掏腰包蓋了一間大宅院,全家人搬進去住。
刑部為中國古代官署名之一,其長官為刑部尚書。明清兩代,刑部為主管全國刑事司法的機構,與都察院管稽察、大理寺掌重大案件的最後審理和複核,共為「三法司制」。
去年來了三個外鄉人,是來傳道的,趙廷晚不知怎麼聽信了三人的話,信了道,被奉為教主。
村裡的好幾戶村民也入了教,整天聚在一起禱告,很神秘,外人都不知道信的什麼神。
最近幾個月,潘玉兒總是夢見有一個巨人,與她交合。
白天醒來之後,就精神恍惚,日子久了,潘玉兒臉色越來越白,最後連話也不會說了,嘴裡常常發出「啾啾」的聲音,好像在學鳥叫。
趙廷晚說要給潘玉兒驅邪,將潘玉兒接進後院,誰知一去不回,兩人同吃同睡,就像夫妻一樣。幾戶入教的村民也住在後院里,外人不得進院。
趙天保也沒進去過,每天去後院門外轉悠,沒見到媳婦的面,卻意外發現,三個外鄉人有一天神秘地離開了,再也沒見過。
趙天保敢怒不敢言,想來想去,覺得自己媳婦和後爹一起中了邪,於是進了城,找潘姥姥商量,潘姥姥請來了仙姑做法事。
仙姑、趙天保、潘姥姥和我四個人,雇了一輛車,趁著黃昏,往八里庄去了。
八里庄以種蘆葦為業,蘆葦紮成蘆席,裹上泥土,可以用來鞏固河堤,海淀一帶的皇莊,每到汛期,都需要大量的蘆席。
蘆席。(圖片來源:老樂的網易博客)
大路兩邊高粱都有一人高了。趙天保指路,走了小道,連夜趕到莊上。
遠遠看見莊子里矗立著一個高高的黑影,那是一座古塔。
八里庄塔原名永安萬壽塔,又名慈壽寺塔、玲瓏寶塔,此處原有慈壽寺,與塔同建於明萬曆四年,光緒年間,慈壽寺院毀於一場大火,僅殘留下一座孤立磚塔。圖為1870年代古塔照片。(圖片來源:華辰拍賣)
進了莊子,八里庄分東村西村,中間一個大水坑隔開,大水坑是每個村子的必備,因為蓋房要取土,挖著挖著,變得很深,就成了池塘。
四人摸黑進村,到了一處小院,漆黑的院門緊緊閉著。
趙天保突然發作,搬起一塊石頭,猛地砸在門上,沒有砸開。門從裡面開了,門後有兩個人守門。趙天保與兩人推搡,對罵著。
幾個村民模樣的人,簇擁著一個老人從院里出來,正是趙廷晚。
趙廷晚蓄著短短的鬍子,全都白了,臉上很久沒睡覺的神情,腰板卻很直。
趙天保見了老人,馬上蔫了一半。
趙廷晚看了一眼我們幾人,「玉兒病重,暫時不見人。到前院吃個飯吧。」
潘姥姥扯扯趙天保的衣袖,意思是先順著來。於是一行人回到前院堂屋坐下。
幾個村民進來,提著兩個食盒,把杯盤擺齊,就出去了。
趙廷晚隨後進來,搬著一個精緻的紅木匣,放在一旁小桌上,然後招呼我們四人吃飯。
席間,全是趙廷晚一個人說話,從他第一天當劊子手說起。
他第一次出紅差,嚇得腿軟,刀都握不住,老師傅出門的時候,突然劈臉潑了他一盆污水,他氣呼呼地上了菜市口,手起刀落,順利斬下死囚的人頭。
說完職業經歷,趙廷晚將紅匣子拿到席上,打開,捧出一個人頭來。
人頭臉皮蠟黃,像牛皮,沒有腐爛,鼻子耳朵早已割掉了,頭髮花白,在腦後結成髮辮,上唇兩撇花白的小鬍子,眼睛一個半開,一個緊閉。
潘姥姥和仙姑哎呀一聲,用袖子掩著臉,急匆匆地出去了。趙天保坐不住,也出去了。就剩下我和趙廷晚對面坐著。
趙廷晚嘿嘿一笑,「小夥子,膽子挺大。你可知道這顆人頭的來歷?」
原來這顆人頭經過腌制,已經保存一百多年了。
人頭屬於一個叫陳德的廚子,他一時想不開,帶著刀子,埋伏在神武門,行刺回宮的嘉慶皇帝,差點成功,最後失手被抓。
嘉慶皇帝殺他的手法很殘忍,據史書記載:「割陳德耳鼻及乳,從左臂魚鱗碎割,次及右臂,以至胸背。初尚見血,繼則血盡,但流黃水而已。」
陳德死後,兩個未成年的兒子也被絞死,無人收屍。他的頭顱被砍下,腌制以後,存放在刑部監獄的一個角落,用一個小石棺裝著,漸漸被人遺忘。
趙廷晚當劊子手時,偶然發現了這顆人頭,賄賂了監獄的牢頭,就拿回家了。
趙廷晚眼睛睜大了一些,「陳德此人,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他的頭有霸氣!」
一直到吃完飯,潘玉兒都沒出現。
離了席,我回客房睡覺,躺在床上,聽見某個地方傳來嗡嗡的說話聲,忽遠忽近,仔細聽又聽不出內容,久而久之,有點頭暈腦漲。
扒在後窗看出去,正對著後院,院子里燃著幾個火把,一群人盤腿坐在地上,人人用一塊青灰的布蒙著頭,從布下面傳出禱告的聲音。
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祈禱方式,對他們信奉的神有些好奇。
禱告持續到半夜才散,我沉沉睡去。
第三天,我醒來時已近中午,仙姑與潘姥姥正在堂屋商量做法的事,趙天保不見蹤影。
我轉到門外,趙廷晚和幾個村民正在殺牛。牛不停掙扎,一擺頭,撞掉了村民手裡的刀。
趙廷晚撿起刀,慢悠悠走過去,抬手在牛的後頸拍了兩拍,似乎在安撫,突然白光一閃,牛頭孤零零地滾落在地上,發出沉悶的鈍聲,牛眼圓凸而驚恐。
牛身兀自站立不到,鮮血從腔子里噴出來,村民迅速拿起準備好的大木桶接著。
附近的地上,丟著幾把鐮刀,上面爬了一層黑蒼蠅。
下午,後院非常忙碌,張燈結綵,似乎有人要舉辦婚禮一般。
天黑以後,趙廷晚派人通知我們,可以見一見潘玉兒。
我們三人跟著一個村民進了後院,後院掛滿了紅布,院子里點著松明火把。
松枝含脂,劈成細條,燃以照明,稱為松明、松明火把。
進了屋,看見一個年輕女子,穿著紅衣紅褲,跪在屋子中間,頭上掛滿了首飾,新娘子的打扮。趙廷晚穿著新郎的衣服,站在女子身後。
潘姥姥倒吸一口氣,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親家,這是怎麼說的!」
這女子應該就是潘玉兒了。
她沒有蒙紅布,臉白白的,眉毛長長的,低著頭不說話,和刺青店的那個小男孩形容的一樣。
趙廷晚舉起一把鐮刀,聲音低啞,「從今天起,我不是我了!」
手一揮,鐮刀斬在潘玉兒白皙的脖子上,人頭滾了下來,一片血霧騰起。
從旁邊突然竄出來幾個人,手裡拿著鐮刀。潘姥姥走在最前面,被當頭劈著,倒在地上。
我趕緊後退,一拳打倒一個村民,踹開房門沖了出去。順手拉了門邊的仙姑一把。
我們倆衝出院子,往村後跑去,跑了一陣,仙姑小腳,實在跑不動了。
我看了一眼身後,沒人追上來,於是拉著仙姑躲進路邊的高粱地里。
被剛才的一幕震驚,我們一時沒緩過神來,誰都沒說話。
高粱地里有些悶熱,仙姑臉上的汗水把胭脂都沖花了。天上有月亮,輕雲遮蔽,不是很亮,高粱地蛐蛐叫個不停。
北方農村用的鐮刀。(圖片來源:7788收藏)
突然從大路上來了一盞燈,速度很快,好像是報信的快馬。
我和仙姑側目,看向大路,來的不是報馬,而是一匹駱駝。
駱駝上面騎著一個裸體的女子,渾身是血,肩部以上虛無一片,沒有頭。
無頭女子雙手自己捧著一顆頭顱,頭顱的口眼朝著天。
頭顱的模樣,正是剛才見過的潘玉兒。
潘玉兒頸部斷頭處,發出一股碧綠的光,像反射螢火的鏡子,射向夜空。
一群被驚起的夜鳥,在無頭裸女上空盤旋、飛繞,但是不敢靠近一點。
潘玉兒的前胸,有一大片眼熟的刺青,是一個獰厲的大鬼面,上至胸口,下至肚臍,紅的是眼睛,綠的是臉頰,森白的牙齒滴血。
我突然明白,白豬身上的刺青,很有可能是一個草稿,刺青匠每天先在豬的皮膚上刺一些,再給去刺青店的潘玉兒刺,力求萬無一失。
潘玉兒胸前的鬼面更大,更精緻,也更可怕。
趙廷晚帶潘玉兒去刺青,完成以後,殺死了刺青匠,割走了他的頭,屍體扔到了河裡。
駱駝後面,趙廷晚和一群村民,舉著火把。所有人都沒穿衣服,赤裸著,跟著無頭女子的駱駝無聲地奔跑,向著村後的一片桃林去了。
仙姑嚇得面無人色,喃喃自語,「我都是裝神弄鬼,這才是真真邪性的東西。」
仙姑說,趙廷晚和村民供奉的神,應該是刑天一族,但是次一等,是亞刑天,邪的很。不過她也只是聽說過,之前從沒見過。
還說,潘玉兒就是女刑天,殺了潘玉兒,趙廷晚這是要轉世呀。
刑天,據《山海經·海外西經》記載,是一位巨人,炎帝的文臣,後被黃帝斷首。黃帝擔心刑天復活,將他的頭埋在常羊山裡。被斷首後的刑天沒死,他「以乳為目,以臍為口,操干戚以舞」,左手握盾,右手持斧,永遠向天空猛砍。
我執意要跟去桃林里查看,仙姑不願去,走了。
我偷偷摸進了桃林,林子中間茂密的地方,看見火光。
一陣林間風吹來,帶來一陣腐爛的氣息。
我走到火光背後的一棵大桃樹下,看見從樹上垂下無數的繩子,每根繩子上拴著一顆人頭,高高低低、琳琅滿目。
老少、男女、胖瘦都有,有的人頭已經化成白骷髏,有的人頭眼睛凹陷下去。
我看見了潘姥姥和潘玉兒的人頭,潘姥姥的頭髮還保持著一絲不亂。失蹤的趙天保的人頭也在這裡。
鮮血從樹榦上流下來,樹根處的泥土都濕潤了,我猜是殺牛的牛血,才能這麼多。
樹旁邊,生起一個大火堆,裸體的村民都跪著禱告,火光下,村民們的裸體顯得很陌生,男人肚大腿細,婦女胸前像掛著兩個水袋。
趙廷晚拿著那把砍下潘玉兒頭顱的鐮刀,舉過頭頂。
禱告完,村民聚在一堆,往自己身上澆滿了火油,然後點燃,人體在火中扭曲著,空氣中充滿了怪異的香氣。
趙廷晚站在火旁邊,拿起鐮刀,向自己的喉嚨割去。
我想起仙姑的話,心裡起了個念頭,不能讓他完成這個儀式。
於是掏出手槍,從樹後閃出來,一槍打在趙廷晚的胸口。
趙廷晚舉著鐮刀衝來,他口中發出女人的聲音,「魔鬼!殺魔鬼!」
我聽得頭髮都豎起來了,又開了幾槍,將趙廷晚打倒。
周圍的村民已經自焚而死。
我走過去摸了摸趙廷晚的脈搏,確認他死透了。
事後警方查驗駱駝,推測潘玉兒被斬首後,固定在駱駝鞍上,脖子斷口處應該是撒了磷粉,所以發光。
但是潘玉兒的屍體已經被焚燒殆盡,胸前的刺青無法還原了。只有那頭白豬可以佐證。
警察在人頭桃樹下,還找到了刺青匠的人頭,北河沿浮屍案也破了。
至於潘姥姥提到的三個來傳教的外鄉人,多方查證,最後也沒查到任何線索。
刑天會,來源脈絡神秘隱晦,如今曇花一現,隨即湮滅,又沉入了黑暗之中,不知何日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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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段時間,桃十三和我查了很多古代宗教和文獻資料,沒找到關於刑天會的記載。大概金木的筆記是這個「邪教」出現過的唯一記載。
但可以推測,刑天會大概源於遠古對頭顱的崇拜。
因為崇拜頭顱,才會獵取和踐踏頭顱。比如砍下敵人首級,當酒杯或尿罐,亞洲和歐美,都有類似記載。
二戰期間,各國之間的戰爭還引發了獵首的「憎恨狂熱」,美軍士兵以獵取日本兵頭顱為榮。圖為1944年美軍士兵的一張照片,椅子上是個日本人的頭骨。
我曾覺得金木太慫,不該急著開槍,該看看那邪惡的儀式完成後,究竟會發生什麼。
後來,又覺得理解金木。
要真是我面對那詭異的場景,恐怕更驚慌。好奇心戰勝不了恐懼。再堅毅冷靜的人,也難以面對狂熱的殺戮。
狂熱是不可能與理性對話的,因為它超越了人道主義——重視人的生命和尊嚴。
這兩天關注沙特記者遭殺害的事件,又想起金木筆記中這些非人道的案件記錄。
刑天會這種狂熱「不知何日再起」,也算是百年預言了。
如今文明昌盛的世界,雖然很少有人提著腦袋上街,但卻有人經常人間蒸發,甚至永遠成迷。
世界從未如此神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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