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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克里斯欽自由城過嬉皮生活,美好但也讓人心煩

半個多月前,VICE 發布了我在丹麥的克里斯欽自由城裡與一位自願放棄國籍的老嬉皮士的聊天,很多人在微博上問有關克里斯欽自由城的情況。關於那次旅程,我確實還有更多的故事可以講……

我在歐盟的首都布魯塞爾工作,滿眼都是大腹便便的歐洲公務員,想去自由城小住的想法由來已久,但網上一直搜索不到外人如何入住的信息,於是在一個清晨跳上了瑞安航空飛往哥本哈根的早班機,決定先去了再說。對於能達到的結果,我毫無預期,唯一能確保的,只有對一切體驗的開放心態。

直到一周之後,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中,才發現背包里還有兩克被遺忘的葉子 —— 居然一不小心做了樁走私。回想那幾天里,我與自由城的 「海盜」 為伍,短暫見識了無憂之境,然後眼見它被籠罩在黑雲之中;我被邀請留下造船當海盜;也和自願放棄美國籍的老嬉皮士相談。我在一個個自由城的切片中管中窺豹,在一次次談話和思想的流動中去觸摸這最後的烏托邦。但我仍然不能確定,那到底是不是一個極樂之地。

到達

飛機降落在哥本哈根,隨之一起降臨的是發燒帶來的顫抖和疼痛。在哥本哈根的前兩天里除了藥房和餐館以外,我幾乎沒有離開過青旅的床。夜裡還得聽室友鏗鏘有力的鼻息。到了第三天,身體總算舒服了一些。剛好在青旅的床位只訂到今天,是時候破釜沉舟的前往自由城了。讓我們開始冒險吧。

自由城的國旗,看上去像是把中國國旗的配色用於日本國旗後複製粘貼的產物。好吧它們其實代表CHRiSTiANiA這個詞里3個i上面的點。另說代表「和平和自由」。

公交車慢悠悠穿過哥本哈根的街巷,停在河邊一處荒涼的公交站旁。自由城呈月牙形,中間和四周都是水域,東西兩側各有一條狹長的陸地。其最熱鬧的的主城區在西南方的突起出,主入口、大麻集市、遊客中心和 Bob Dylan、Green Day 曾經表演過的 Gray Hall 都在那裡,而我在西北角下車,因此向南往主城區進發。

自由城地圖

路上時不時能見到酒瓶,煙屁股和(應該)用過的安全套。在左手邊的陸地部分能零星地見到幾個彩色房車和鐵皮屋,散發出不羈的貧窮的氣息。在右手邊則是河道,靠自由城的一側的岸邊有一堆破船,遠看就像垃圾堆。走近一看發現這些船停在木頭浮島旁,上面還擺了不少生活用品。而遠離自由城的一側的河岸邊上則是一排排整齊的斯堪的納維亞式建築,附近還挺著不少小遊艇,中產階級味很濃。

克里斯欽的破船們和遠處的丹麥式 「hygge」 生活

來到主城區,我混入了一群學生當中,他們正在聽一個白鬍子大爺解說。等他解說完,我上前跟導遊大爺攀談,他叫 Jacob,正在帶一群本科交換生參觀哥本哈根。Jacob 曾在30年前因為一場短暫的夏日戀情在自由城暫住過。他告訴我要想入住,要有很熟悉的當地居民朋友才行。入住計劃可能要告吹了,我有些失望。我決定回城裡去碰碰運氣,或許該去被稱作綠燈街的大麻市場瞧瞧,找個面善的販子搭個訕什麼的?

自由城的街景

除褲大叔

思緒蔓延之際,我走過一處廢棄破爛的營地,門口掛著的牌子寫道:「每周四開放,彩繪,手串製作。」 隔著樹叢能看到裡面有人影閃爍,還傳來陣陣音樂。但今天是周五,我不想冒昧打擾。

就在這時,遠處出現了一個綁著頭巾的男人,大約40歲。他朝我的方向招手,滿面笑容。鑒於周圍沒有別人,我只能假設他是在對我笑。他走近後熱情洋溢抓住我的肩膀說:「嘿,我看到你在看我們的牌子,想進我們營地嗎?」 我能聞到這位朋友身上散發出的輕微酸臭味。

我還沒有回答,街對面停下一輛警車,從車上下來兩個女警察,用丹麥語朝我這邊說了什麼。這位朋友聽罷二話沒說,轉過身去,麻利地脫下了自己的褲子,並用雙手拍打自己的左右屁股,發出清脆的 pia pia 聲。兩個女警見狀哈哈大笑,上車離開。

一切都發生的太突然,我的意識有點模糊。

「這是附近的警察,我在這住了十幾年,也認識她們很久了。她們有時叫我表演脫褲子。既然她們想看,我就給她們看。我在船上看到你在看我們的營地,進來吧,大家認識認識。」 除褲大叔提起褲子,遮住白嫩的屁股,轉過頭來對我說。

對於當時正在尋找故事的我來說,在目睹了這場近乎神跡版的表演後,自然不能拒絕這樣的邀請。

除褲大叔

陽光和海盜

我發現自己走進了一個非常典型的嬉皮士營地,裡面相當熱鬧。營地中央點著篝火,火上正在煮著什麼。幾條木製長椅圍繞著篝火,而篝火正前方是一棟木製高台,頂上放了一艘翻倒的船用來遮風擋雨。人們正彈著吉他載歌載舞,看見我後紛紛友善地打招呼。

高台上坐著一位一臉主人公范兒的黑妹妹,看到我,打了個招呼,讓我過去。

「我叫 Noah,很高興認識你們。」 我說。

「我叫 Sunshine,Hakuna Matata,這裡是我們的營地,我們在這裡種植作物。我來自衣索比亞(或者索馬利亞,沒聽清),這是我的丹麥未婚夫 Mike。(指了指旁邊的那位戴著刺環,梳著大背頭的男人。)我們是 『海盜』,我們住在那邊的島上和船上(上文提過,遠看像垃圾堆)。」

「我們海盜現在有四個島嶼,分別是:鸚鵡(parrot),驢子(donkey),粉紅(pink)和無名島(no name)。我選擇住在這裡當海盜,因為人生太短,我不想浪費在擔心上,我們追求和平與愛,我們分享一切,我們只想成為社會奴役的倖存者。Hakuna Matata。 」

一個叫 Sunshine 的女孩做了一番如此具有代表性的嬉皮士宣言,真是太不讓人意外了。

「來的就是我們的客人和同伴。」 Sunshine接著說,「如果你想去廁所,我來告訴你怎麼用。如果你想到處看看,歡迎。有任何問題都可以問我。晚上有地方住嗎?「

我搖了搖頭。

「這有地方給你紮營,只要你有睡袋,be my guest。對了,喜歡葉子嗎?」

她的問題並不像是一次入會考驗,但我還是點了點頭。

「太好了,我喜歡你,你思想開放。來吧,住的地方在後面。」

我走向她所指的紮營位置,那裡有一個塑料和彩布搭成的棚屋,從外面看還算乾淨。掀開破布能看到能多的破布和幾張硬紙板。看來今晚這就是我的家了。我把決定這裡命名為 「湯臣一品」,以示尊貴。

湯臣一品雖然四面漏風,但換個角度想,如果有圖謀不軌的人靠近,逃跑也十分方便。

湯臣一品外觀

湯臣一品戶型A

走出湯臣一品,目光被附近的黑色大木雕吸引。木雕上刻著表情各異的臉,頗有幾分藝術感。木雕旁坐著一個大鬍子,帶著墨鏡,手裡拿著個小轉經筒版的樂器不停敲打。

「這木雕是你的作品嗎?」 我問道。

「啥,不是,是個灰鬍子美國老頭弄的,他現在不在。你想採訪他?」

「想。」

「那你有攝像和錄音設備嗎?」

「只有手機。」

「呵,那裡把這個拿著。」 說完他把一台尼康的卡片機塞到我手裡,「晚點他來了你就找他採訪,問他幹嘛要弄這個玩意,其實我也想知道。」 然後,他用極快的語速說了一大通我沒聽明白的話,說完就起身起開,徑直走出了營地,看上去要回自己的船。

我略有點吃驚。雖然在類烏托邦的社區里,慷慨和分享是顯著的人際特點,但這更多隻被用於更小的事情,比如分享食物和出力幫忙,把數碼相機交給陌生人通常不包含在內。

裸體便車

我回到篝火邊坐下,與周圍的人攀談。一條酷似柴犬的大狗在廁所旁伸了個懶腰向我走來。我摸了摸它的耳朵,它就地躺下,露出滿意的表情。當時的我還不知道,兩天後它的主人路西法會拜託我收養埃立克,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伸懶腰的埃立克

人們傳來一卷 joint,我假裝吸了兩口就傳給了下家。

坐在我旁邊的人名叫 Alex,是巴塞羅那人,正和他的同伴 Felipe 一起搭便車旅行,目的地瑞典。他告訴我自己兩年前曾在中國搭車旅行,從重慶一直到北京。

「在中國搭車很難。」 他說,「文化上,人們沒有載陌生人的習慣,所以我們每天的行進速度都很慢。」

「但中國的警察特別好,比西班牙的好多了!我們在重慶附近一度被困住了,身上也沒錢。結果警察們把我們帶回警局。我們在那兒洗了澡,吃了碗麵條還睡了一覺。第二天,他們湊了點錢買票把我們送到了下一個目的地。我們可感動了。」

「你們又是從哪兒進入中國的呢?「我問。

「從越南。而我們是巴厘島到的越南。」

「但是巴厘島是個島。」

「是啊,那段時間我們搭便船,這可比搭車難多了。有時候我們會等上好幾天都找不到合適的船,就算找到了也得船長聊天,讓他先喜歡你才行。」

「搭便船我倒是第一次聽,你們還挺厲害的。」

「還好啦。我們在路上遇到兩個法國男的,他們在做一款裸體搭車的電視節目。兩個人一開始在森林裡,什麼也沒帶,什麼也沒穿,就這樣開始旅行。他們好像已經走了幾個月還是幾年了,現在也有了衣服和背包。你有興趣可以上 YouTube 搜搜,應該會有。搜:法國,裸體,搭車客。」

回家以後我確實搜了搜,YouTube 上沒有,其他 tube 上倒是有不少,但主角都是女性。我沒怎麼看。

搭車客 Alex

過了一會兒,Sunshine 突然敲響了鈴鐺,表示有食物分享了。人們空手走進用作廚房的小屋,端著盤子走出來。一個穿著綠色裙子的姑娘說東西是她做的,讓我也去吃點。於是我從廚房的鍋里添出了一盤可以被稱為辣醬煮土豆的糊糊,看上去不怎麼樣,味道倒是出奇的好。

正吃著,剛剛消失的除褲大叔再次出現。他走到人群中,說到:

「嘿各位,我的船好像出了問題,它在沉。」

「怎麼回事,要我們去看看嗎。」 Sunshine 的未婚夫 Mike 問道。

「不用著急,讓我先抽一根再說。」 說完他動作誇張地從褲子里掏出一條捲煙,從篝火里拿出一截燃燒的木頭將其點燃,然後坐到我旁邊怡然自得地抽了起來。我注意到他的腳水腫得厲害。

「XXX(除褲大叔的名字,我忘了),你真他媽是個白痴。我去看看你的船。」 Mike說道,然後起身離開。

「嘿,我可是個快樂的男人。很多人想奪走我的快樂,但他們都失敗了。他們都失敗了。」 除褲大叔對我說。

除褲大叔的船在沉,除褲大叔在這裡抽煙,除褲大叔愛脫褲子,除褲大叔是個快樂的男人。

音樂繼續,派對未停。我突然想起自己的睡袋還在青旅的儲物櫃里,因此告別人群,返回市中心。吃完晚飯坐上地鐵,車廂里一群舉止粗魯的高中男生看見亞洲面孔後興奮地過來搭話。

歐洲的高中男生們其實是一個相對危險的群體,他們很多身體成熟,但心智尚不健全。為了在同伴面前證明自己的男子氣概常常攻擊性十足,不過一般只要聊聊足球就能迅速化解潛在的危險。我對他們說我是埃里克森的球迷,他們開心大笑,說馬上要開學了,同學們打算去自由城 「好好 high 一 high 」。我問他們學校里的學生們如何看待自由城,他們回答說,就是個買大麻的地方。

「就是個買大麻的地方。」 這應該不是創立自由城的先鋒們想要聽到的回答。

我與他們一路走到普舍爾大街。這裡又稱 「綠燈街」,是世界上最大的大麻交易中心,每年創造數億美元的利潤。這裡有兩個準則,第一是不準拍照,更重要的第二點是不準奔跑,因為 「奔跑」 可能會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時間已接近晚上10點半,但這裡顯然是 「越夜越精彩」。彩燈亮起,遊人川流不息。因為時間關係,我打算明天再好好參觀這條街,於是向高中生們告別,他們正拿出300克朗準備入貨。其中最斯文的那個對我說:「再見,祝你好運」。

夜晚的綠燈街入口

我穿過城中無名的小路回到海盜營。自由城的居民熱愛自然,所以放任植物生長,再加人煙稀少,讓許多區域看起來像是荒野,有一種危險的蠻荒氣息。

故事不能少了女孩

營地里的派對還在繼續。Sunshine,Mike,Alex,Filippe,除褲大叔和那個綠裙子的姑娘都在,除此之外還多了一個來自俄勒岡的灰鬍子大爺和其他不重要的龍套。

人們正玩弄著一隻巨大的骨頭號角,吹出低沉的旋律。綠色裙子的姑娘唱起了歌,她的聲音動人,彷彿讓我看到夜裡的小鹿涉過溪水穿越林間草地,卻被掠過樹梢的林鴞驚嚇跳起,在月光下的草地上留下長長的影子。她的五官不算太端正,甚至有點顯老,但整個人卻有一種靈氣,像是從一張伍德斯托克的老照片里穿越而來的。

歌畢,我問她:「你叫什麼。」

「我叫吉恩。」

「什麼?琴?」

「差不多吧。」

「怎麼拼呢?」

「隨便你怎麼拼。」

於是我終究不知道她叫什麼。

「你在歐洲長大嗎?」她問。

「不,我在中國長大,你呢?」

「我是義大利人。我很喜歡亞洲,尤其是亞洲的語言。我讀大學時報了日語課,想找人練習。於是我去了國際學生住的那棟樓,專門找門牌號上的日語名,然後敲門打招呼,想跟日本學生交朋友,多一點練習日語的機會。 」

「結果呢?」

「日本人都不喜歡這種方式,沒有幾個人跟我說太多話,所以我的日語告吹了。」

「那你家在義大利哪兒呢?」

她說了一個我沒聽過的名字。

「那是一個小村子,離亞得里亞海不遠,但中間隔了座山。我的村子也在山上,所以我經常在山裡跑來跑去,摘各種蘑菇。你呢?」

「中國南邊的一座大城市,外國人聽過的少。我去過佛羅倫薩和羅馬,很喜歡佛羅倫薩。」

「哼,佛羅倫薩和羅馬都是大城市,你也是大城市來的。「她撇了撇嘴,「你能用濕木頭生火嗎?能在河裡捕魚嗎?如果我給你一顆剛砍下的樹和工具,你能做出一張桌子嗎?」

「我不知道。」

這時除褲大哥站了起來,說要給所有人講一個故事。他指著河邊的一艘船說:「看見那艘船了嗎?好多年前我在那艘船上參加派對,遇到了一位女士,我現在都記得當時的音樂。我和她跳了一整晚的舞!一整個晚上,她都只和我跳舞。「

無人應答。

「一整個晚上,她都只和我跳舞。」 他重複道。

「你會唱歌嗎?我喜歡聽亞洲的語言」。吉恩(或者琴)問道。

「不會。」

「那念首詩?」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 我念了《將進酒》。

「哇,很美,我都不知道該說什麼。」

「啊在說詩歌嗎!我也在寫!」 灰鬍子俄勒岡大爺突然插了進來。「我在寫風,寫雨,寫心愛的人身上的迷人的汗味,要不要聽?」

「我才不要呢,汗味聽起來就很臭啊,要寫味道怎麼不寫點花的香味什麼的」

「不是啊,愛人的體味是美好的事啊……」

「一整個晚上!她都只和我跳舞!我還記得當時的音樂!別的男人想找她,她都不理!」除褲大哥說。

我還想再跟吉恩聊會兒天,但此情此景突然讓我覺得有些厭煩。同時,疼痛和疲勞的感覺又回來了。或許,該吃片葯睡覺了。

我問吉恩來這個營地多久了,打算什麼時候走?

「快兩周了,我一直在找能帶我去漢堡的車,明早有一輛說不定能成行,只要10歐元。但我帶著狗旅行,很多人不願意狗上車,所以的明天才知道能不能走成。」

「那就大概率明天見了,晚安。」

我走進了湯臣一品,鋪開睡袋,吞下兩片撲熱息痛和一片布洛芬,然後躺在硬紙板上。我想我應該寫寫總結,給自己今天的經歷做一個能讓讀者認為我很聰明的結論,但硬紙板的觸感比我想像中的好多了,遠勝於一些糟糕的床,這就像嬉皮生活的觸感:看起來破爛,但躺起來舒服,只要你過得自在,那感覺就勝於一些外表光鮮內里糟糕的中產階級生活。但那一閃而過的一丁點厭煩足以讓我警覺,大概是因為無論怎樣,你仍然不想一直睡在硬紙板上吧。

接著看今日次條:加拿大大麻合法化的第一天,警察比平時還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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