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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奇案之紙人怪談(民間故事)

陽春四月,草長鶯飛,紹興城郊徐璋一家其樂融融,幾間瓦舍,十畝青苗,徐璋整日詩書作伴,好不自在。徐璋並無子嗣,全把蕭左當成親生骨肉看待,蕭左白天下地務農,閑時教村裡的小童習練拳腳,晚上陪徐璋夜讀,罷卻了仕途的爭名奪利,遠去了江湖的刀光劍影,自然也是優哉游哉。紹興知府劉鳳齡閑時也來探望,與徐璋一起飲酒下棋,談經論道,此乃神仙一般的日子。

一日,蕭左在田間勞作,忽見遠處小路上塵煙滾動,一隊人馬正匆匆迎面而來,帶頭之人官差打扮,來到蕭左近前拱手問道:「此處可是徐公府上?」

蕭左問其究竟,來人唉聲嘆氣,連連搖頭。蕭左引官差來到家中,官差呈遞書信,信上字跡乃是劉鳳齡親手所寫,徐璋觀看後大驚失色:「竟有此等怪事!」

「車馬就在府外等候,我家劉大人交代,此事全憑徐公做主,不得有絲毫勉強……」

徐璋點頭笑道:「徐某自當前去。」

不多時,官差帶著徐璋一行人上了大道,徑直奔西邊去了。黃昏時候,大隊來到一個村落外邊,只見劉鳳齡親自站在村口迎候,面帶愁容,神色凝重。徐璋下車問候,才知此村就是信上所說的長平村。四月十三一夜之間,全村上下一百零五口全部變成了紙人!

次日,昌德縣令陳茂良得知此事,立刻點齊三班衙役和戶籍文吏前往長平村查探。長平村內各戶家宅完好,牲口俱全,入室觀看村內所有人丁全部變成了喪祭的紙人!或站或卧,神態各異,連老人和孩童都是如此。陳茂良大驚,立刻令衙役四處搜尋,竟找不到一個活口!詢問離長平村僅五里之遙的下窪村,村上之人皆說四月十三一晚平靜如常,山上的長平村並無異樣!陳茂良一面令衙役進山細細搜索,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找到活人或屍首。一面派人上報州府,劉鳳齡接到稟報即刻前來,四下查探之後也是束手無策,只好派人去請徐璋。

徐璋佇立村口凝眉不語,想起了一段往事。當年山東有一民女名唐賽兒,相傳她一日進山,在石縫中發現天書寶劍,後習得天書上的仙法,從此便成了半仙之體,可以驅使紙人紙馬!唐賽兒設下香堂招來信眾無數,最後起兵造反,用紙人紙馬對抗朝廷,連下數個州縣聲勢極為浩大,朝廷舉兵清剿,這才平息叛亂。據說這唐賽兒見大勢已去,便化作一縷青煙消失得無影無蹤……直到今天她的信徒依然散落民間伺機而動。

徐璋想到此處剛想開口,卻被劉鳳齡搶了先機:「徐兄可是在想唐賽兒之事?」

徐璋點頭言道:「所謂事在人為,神之說徐某向來不信,還是進村一觀,說不定可以查出什麼蛛絲馬跡。劉大人速速派人回去調兵前來,以防萬一。」

劉鳳齡當即下令,所有相關人等皆由徐璋調遣,徐公之言猶如本府!暮色低垂,長平村一片死寂,徐璋隨便走進村口的一戶人家,屋內放著四個紙人,小孩站在門口,一對夫婦正在廚房,老人躺在床上。那紙人做工十分精緻栩栩如生,個個眉眼清晰,身上衣衫色澤艷麗,伸手觸摸確實都是紙質,並無異常。

徐璋問陳茂良:「陳大人可知這紙人是哪家紙店的手藝?」

「昌德境內大小紙店一共七十三家,若是價錢公道,他們個個都能扎出此等紙人。這紙人的用紙,我也派人查過,各店均有備用。一百零五個紙人絕非小生意,就算縣城中最大的紙店想扎出如此之多的上品紙人,不眠不休也要十日。查閱他們的賬本,他們自開店以來從未接過如此巨大的生意。」

徐璋微微點頭,巡視四周,家中擺設規整,錢財皆在,一連幾家都是如此。徐璋暗想:這絕非土匪草寇所為,他們打劫村舍無非就是為了銀錢牲畜,可現在這些財物並未缺損。難道他們想抓些勞力美女上山供其驅使?那老人和孩子他們要來作甚!就算如此,草寇進村擄人一陣喧嘩在所難免,可離此五里的鄰村卻毫無察覺……所以長平村的村民定然是自行離開的,但他們為何如此呢?離開以後又去了哪裡呢?這個村子背靠大山,村口只有一條路,一頭通往山裡,一頭經下窪村直奔大道,一百多人的隊伍經過下窪村口,村內之人定有察覺,莫非整村的人都跑到山裡了?

此時天色已晚,一輪明月從東方升起,劉鳳齡令兵丁把守大道入口,帶著徐璋等人來到下窪村住宿。下窪村雖是一個小村落,但村內人家十分富足,村長孫德暉早已騰出自家一個院落供眾大人休息。用過晚飯,徐璋招來孫德暉問道:「長平下窪二村皆在山中,徐某方才見長平村住戶也是這般殷實富裕,這是為何?」

孫德暉答道:「徐大人有所不知,我們兩村男不耕女不織,靠得就是這山中的寶貝。我們背後這座山名叫金佛嶺,乃是一塊風水寶地,山中特產一種礦砂,加以粹煉添入普通鐵礦可以打造上等兵器。村中男丁於每年四月底進山采砂,八月中返回村中,將所採礦砂繳納朝廷,朝廷自會撥下銀錢,全村一年不必勞作。」

「此事我年少時也有過耳聞,想不到竟是此處。如此珍惜的礦砂,朝廷為何不設部開採呢?如此就不怕強人賊寇前來霸佔嗎?」

「這山中礦砂只有我們村內之人才能尋得,而且極為稀少可遇而不可求。朝廷若設部開採耗費人力物力不說,還斷了我們村民的活路。強人賊寇實曾作祟,但自從知縣陳大人上任以來,金佛嶺方圓百里內的草寇都被其一一掃平,零星的落網之魚也不成氣候,村中壯丁足以應付。我們兩村村口處皆有哨崗,有人日夜值守,發現異狀便會敲響警鐘。」

孫德暉走後,徐璋暗想:現在是四月中旬,已近採礦之日。長平村民莫非提前進山採礦去了?那老幼婦孺為何也要進山?進山之後還要留下紙人……

夜色深沉,徐璋找來劉鳳齡與陳茂良商議案情,劉鳳齡提議等大軍前來,隨同衙役一起進山搜索,一百多人斷不會無故失蹤。只要尋得一個長平村民,自然真相大白,陳茂良一旁附議。

徐璋凝眉不語,思索片刻後,叫來四月十三下窪村守夜之人孫老四問話,令他將當夜情景詳加敘陳。孫老四言道:「每年的四月十三都是兩村村民祭奠山神之日,全村男女老幼都要集於祠堂之中。當夜長平村也在祭祀,遠見燈火併無異常。祭奠完畢,小人便來到哨崗守夜,眼見長平村熄了燈火,一夜過去也無異象……戌時過後,縣衙的差役王鐵生急匆匆跑來,說長平村民全都變成了紙人,叫我們守住村口,他回去稟報知縣老爺。次日辰時,知縣陳大人率隊趕到。」

「當夜什麼天氣?」

「烏雲蔽月,東南風向……」孫老四說到此處眼光一閃,「大人!當夜我在哨崗之時,眼見村口柳樹枝條好像並未隨風擺動!不知此等算不算異象!」

徐璋聞聽此言,立刻讓孫老四去指認現場。下窪村的哨崗正對村口,乃是一間茅舍,透過茅舍的窗子村口大路一覽無餘,縱使天無月光,有人經過也可察覺。徐璋走到村口,一棵楊柳立於大道旁,枝繁葉茂,生機勃勃……

徐璋心想:此樹十分茂盛,借著哨崗燈火,雖無法窺其全貌,但柳絲是否搖擺應當明辨,有風之夜,柳絲為何不動呢?

徐璋又回到哨崗向孫老四問道:「你見柳絲不動,可曾上前查看。」

孫老四言辭落地面露悔色,言語模糊詞不達意,一旁的孫德暉言稱這孫老四嗜酒如命,當夜定是吃多了酒,在此胡言亂語呢。徐璋已是無官之人,不好詳加逼問,也只能作罷。徐璋本想傳來王鐵生前來問話,可他已隨大隊進山搜尋去了。

眾人退去休息,徐璋令蕭左去村口大道上搜尋證物,自己則於哨崗中踱步思索。今日守夜之人前來當班,整飭鋪蓋之時,徐璋猛然發現床頭板縫中夾著幾根頭髮。徐璋拾起仔細觀看,此髮絲纖細柔亮,不像是男子所生……莫非這裡還睡過女人?

外邊傳來蕭左的吆喝,徐璋連忙出去觀看,在村口大柳樹兩邊的草叢中各釘著一個木樁,碗口大小,伸出地面半尺有餘,上開凹槽,看樣子應是新釘進去的。仔細尋找之下,在一側木樁旁邊的灌木枝上還找到了一塊布片。徐璋仔細看了看木樁和布片,不免疑惑起來。

又過了一日,進山搜尋的衙役仍無音信,劉鳳齡所調大軍也未前來。當日又是孫老四守夜,哨崗之中孫老四一壺花雕進肚,便熏然睡去……窗外山風舞動,吹得草木嘩嘩作響,孫老四被涼風激醒,前去關窗之時猛然看見村口站著一個雪白的影子!他揉揉雙眼,那白色影子卻不見了!孫老四伸手關窗,誰知手一出窗,便被一個雪白的紙手生生拉住,還沒等他叫喊,他就被一股猛勁拖出窗外!

孫老四哎呦墜地滾了兩圈抬頭觀看,當時就被嚇得魂不附體,一個紙人立於他的面前!那紙人面白如雪,身形僵硬,手提柴刀,正一步步向他挪來!孫老四大叫一聲,紙人手起刀落,孫老四頓時血濺五步,身首分離!

蕭左睡得機敏,耳聽村口有人喊叫便翻身騰出屋去,直奔村口。哨崗外邊,橫著一具死屍,鮮血滿地皆是,可頭顱不知何處去了!蕭左大驚,令趕來的差役好生保護各位大人,他自己循著地上滴淌的鮮血一路追到長平村外。長平村內陰風慘慘猶如地府冥獄一般,地上血跡進了一家院落,蕭左亮出單刀躡足進院來到屋中,搖亮火折四處觀看。火苗掃過香案忽見一對爆眼血瞳,四目相對之間,蕭左當時被驚得汗毛倒豎,不由向後退了兩步!

蕭左年少時師成下山,一把單刀縱橫江湖未遇敵手,什麼樣的腥風血雨未曾見過?今日卻被眼前景象嚇出一身汗來!香案上擺著孫老四的人頭,脖腔中還有鮮血滾滾湧出。香案旁邊站著一個渾身是血的紙人,紙人頭上竟生出了髮絲!一把柴刀躺在紙人腳下,上面滿是血跡……蕭左揚刀直指紙人咽喉,可那紙人一動不動!

這時,徐璋與大隊人馬趕到,屋中亮起火燭。見了眼前之景眾人當時倒吸一口涼氣,徐璋上前碰了紙人一下,那紙人搖了一搖,撿起地上的柴刀與人頭頸部的傷口對照,這把柴刀確實是斬殺孫老四的兇器,上面還刻著兩個字「李尚」……

徐璋開口問道:「這李尚是何許人?」

有膽大的下窪村民上前指認,說這李尚是長平村住戶,此宅也是李尚的居所。李尚早年與孫老四有些仇怨,二人還曾在山中找礦時當眾廝打,此事還驚動了縣衙,最後是陳大人出面調停才算了事。

徐璋又問陳茂良,陳茂良這才說出了一件舊事。前年,長平下窪兩村村民進山尋礦,長平村民一連三個月都未有收穫,眼看時節將過,眾人只好分散尋找,村長有言在先,誰若發現了礦源不可獨自佔有,須告知村內之人大家一同開採。最後李尚於一個深谷中找到了一個巨大的礦脈,他若不將此處告知他人,李尚今生今世不必再受尋礦之苦。可那李尚是一個老實人,他找到礦脈後欣喜若狂,立刻做好標記回去召集長平村民。

誰知等他們再回此處時,卻發現孫老四帶著下窪村民已經在此開採了。李尚找孫老四理論,說他明明做了記號,此處礦脈已屬長平村所有。二人言語不合這才動起手來,兩方村民各自相幫,傷了十幾人。李尚一怒之下,將孫老四以及下窪村民告上公堂,陳茂良乃是一個愛民如子的好官,他兩邊都不忍責罰,就當堂下令,將此礦脈南北劃界,北邊歸長平村所有,南邊歸下窪村所有。至於聚眾鬥毆之事,陳茂良便不再追究,還自貼銀兩給雙方傷者讓其醫治。

徐璋來到紙人面前凝眉思索,順手拔下紙人頭頂的一根頭髮,確是人身所有,莫非天下真有此等妖術不成!就在此時,門外傳來吶喊之聲,來人連滾帶爬慌不擇路,竟一頭蹌在地上口中大喊:「村長被紙人殺了!」

在場眾人大驚,劉鳳齡趕緊令手下兵丁分成兩隊,一隊守在此處,如見紙人行動立刻縱火焚之;另一隊由蕭左帶領直奔下窪村而去,下窪村口又倒著一具無頭死屍,一個披頭散髮的紙人站在屍體前方,背對眾人,手中提著孫德暉的人頭!蕭左令眾軍不要輕舉妄動,他拾起一個石塊朝紙人擊打過去,啪!紙人紋絲不動,蕭左提刀前行步步逼近紙人,眼看就要到其背後!誰料那紙人竟轉在此時過身來,一陣風過,吹開紙人的頭髮,一張紙臉顯露無遺,上面五官皆是用筆所畫!蕭左受驚向後退了幾步,忽見孫德暉的頭顱迎面打來!蕭左避開頭顱,那紙人竟直身蹦跳向大道而去,其雙腳竟是兩根竹竿!

蕭左大喊:「妖物哪裡跑!」隨後便追,追出不到半里,紙人合身跳入密林不見蹤影。蕭左縱身跳入林內,四周一片漆黑,只有夜風鬼哭狼嚎般的吼叫。蕭左攏住心神小心搜索,忽聽頭頂樹枝異響,猛然抬頭間,一道白影凌空而降,蕭左揮刀攔擋,只聽「喀嚓」一聲,一個紙人斷成兩截,一股鮮血濺在蕭左的衣襟之上!

這時林外亮起火把,徐璋帶著眾軍來到林中,徐璋見蕭左衣襟滿是血跡,上前執手問道:「你可曾安好!」蕭左未曾應答,雙眼直視著地上的兩截紙人……

徐璋再三呼喊,蕭左這才長出一口氣道:「蕭某無礙,這紙人生發涌血,莫非真的活了不成!」

徐璋含淚怒道:「你這猴孫!為何每次都是一人行事!你若真有個閃失,徐某後半生如何得安!」

蕭左聞聽此言跪地拜謝:「蕭左一介武夫,承蒙大人教誨方能走上正途,若大人不棄,蕭某願一生追隨大人,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徐璋雙手將蕭左扶起,二人凝眉相望,數度哽咽……

林外劉鳳齡暴跳如雷:「這個張釗!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餘!如今幾日過去,他的大軍還是遲遲不到!事後本官定要讓他的主帥狠狠責罰於他!」

徐璋上前寬慰幾句,劉鳳齡仍舊是怒不可遏,長嘆一聲拂袖而去。下窪村祠堂中,孫老四與孫德暉的屍身被人拼接完整準備入殮。徐璋看著地上的兩個紙人,心緒久久難平,有下人來報說殺害孫德暉的紙人正是來自長平村村長家,而且長平村裡的所有紙人全都長出了頭髮!

徐璋剛想前去觀看,門外闖進一個民婦撲倒堂中,見了地上二人的屍首後渾身戰慄不能言語,過了差不多一炷香的時間才恢復神智。徐璋上前詢問,這民婦叫田氏,原是下窪村中的一個寡婦,其夫早年患暴病而亡。

田氏本想三貞九烈恪守婦道,最後搏個貞潔牌坊,可誰想命不由人。自從丈夫去世以後,田氏家中沒了男丁生活困窘,全靠同村之人接濟供養。田氏相貌俏麗又未曾生育,故而招來許多男人的窺視算計,其中數孫老四最為殷勤,常給田氏打柴挑水,偶爾還會送來一些胭脂水粉。幾年過去,田氏實在難耐寂寞,就暗地裡與孫老四勾搭成奸做出下賤之事。

一日深夜,田氏如約在家中等待孫老四前來尋歡,卻久久未能等到,便前去孫老四家窺探,誰知村長正在與孫老四飲酒談心,二人皆帶醉意,所說之話全被窗外的田氏聽個明白。

原來不久前,長平村民與下窪村民在山中聚眾鬥毆,知縣陳大人出面將礦脈均分。這一切皆因山中礦砂越來越少,如此下去很難供給朝廷賦稅。村長孫德暉便提議除去長平村民,滿山礦砂皆由下窪村獨佔。孫德暉言稱鄰縣寶興縣出了一個活神仙,此人法力高強可以奪人魂魄,令其變成紙人!

他打算花重金請這位活神仙施法相助,將長平村一百零五口全都化成紙人,如此神不知鬼不覺,官府也是無從查起。如今長平村出此異事,定是那高人施法所至,而那些活了的紙人定是前來報復的。田氏見知情之人個個被紙人所殺,心中十分懼怕,因此跑來將實情說出……

徐璋聽罷問道:「四月十三一晚,你可曾去哨崗與孫老四私會?」田氏泣不成聲點頭允諾。

徐璋暗想道:原來孫老四見柳絲不動也未出去探看竟是這個原因,怪不得他當時言辭閃爍不肯吐露實情,如此想來他的話應該是真的。

天色微亮,徐璋來到長平村查看生髮紙人,只見劉鳳齡正令人將村中紙人全部搬出逐個清點,準備一把大火將這些不祥之物化成灰燼。徐璋上前勸阻,令蕭左將其中的一個紙人劈開,蕭左一刀下去,紙人流出鮮血,在場眾人皆驚。

劉鳳齡說道:「我雖不信紙人行兇,但如今事情緊急,為保百姓完全本府也只能出此下策。」

徐璋笑而不答,俯身看了看那個被砍斷的紙人,伸手沾了鮮血嗅了一嗅,確有腥味,剝去紙人外層的紙張,在紙人的頭頂的竹管中將頭髮抽了出來,頭髮末梢還在滴淌鮮血。

長平村口騷動,進山搜尋村民的衙役全部回返,陳茂良連忙上前詢問,眾人連連搖頭說他們在山頂破廟中發現了一座奇怪的法台,法台背後供奉著一堆瓦罐,瓦罐貼有黃紙,紙上用硃砂寫著長平村民名字!他們感覺此事非同小可,特下山稟報。

徐璋叫來差役王鐵生向他詢問四月十三當夜的情景。王鐵生的兄嫂都是長平村人,他於四月十三向知縣老爺告假一天探望兄嫂。未時收班之後,王鐵生騎馬兩個多時辰後到達長平村,此時村中一片黑暗,沒有一家住戶亮起燈火。王鐵生來到長兄門前,叩門良久竟無人應聲,他翻牆進院來到屋中,赫然見到屋中竟放著一男一女兩個紙人,自己的兄嫂不知去向!王鐵生大惑不解,連續探了幾家都是如此,這才回城報信途經下窪村見到了孫老四。徐璋聽罷微微點頭……

一輪紅日東方升起,王鐵生帶著眾大人上山查看破廟,早晨空氣清冽,山中薄霧瀰漫,遠處鳥語,近處花香,好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徐璋一路行走,一路拉著劉鳳齡觀賞風景,可劉鳳齡哪有如此閑心,面對這般美景他也是愁眉不展、唉聲嘆氣。

時近晌午,眾人來到山頂破廟近前。由於年久失修此廟早已變成殘垣斷瓦,堂中泥佛傾倒一旁,地當中擺著一副桌案,蓋赭黃案布上繪太極八卦,案頭擺著香爐蠟燭。一堆瓦罐分排列於桌案前方,瓦罐上貼著許多名字。徐璋圍著桌案轉了兩圈,俯身看看桌案下面……有人點查這些瓦罐,一百零五個不多不少,書吏核對名冊,這瓦罐上的名字與長平村造冊人口一模一樣!而且有兩個瓦罐翻到在地,上面的名字一個是李尚,一個是長平村長!

「拘魂術!」有人在一旁大喊。

劉鳳齡看了看這些瓦罐愁眉緊鎖,口中仍在埋怨李釗拖沓。徐璋上前笑道:「事已至此,劉兄也不必苦惱,這解鈴還須繫鈴人,我們只要找到施法之人,長平村民定可得救……」

「徐兄一向不信鬼神,怎麼竟說出此等話來,莫非……」劉鳳齡話未講完,忽然停住,轉身吩咐下去令人將這些瓦罐全部帶回村中。眾人準備下山之時,忽見山腳下濃煙滾動,來到懸崖上向下觀看,只見長平村烈焰衝天已經化成一片火海!

劉鳳齡見此情景大驚失色:「難道是我們搬動瓦罐破了陣法不成!」趕緊帶著大隊原路折返。剛到山下,就見千戶張釗立於村口,指揮眾兵士取水滅火。張釗見劉鳳齡匆匆趕來,連忙上前施禮。

劉鳳齡迎頭怒斥:「我幾日前就派人送信,你卻為何遲遲不到!」

張釗申辯道:「末將接到來信,立刻點齊兵馬向長平村開進。只因前些日天降暴雨,山洪將渾河上的木橋沖毀,至今未曾修復!渾河水流湍急,無法架設便橋,末將只好帶著兵馬繞道上游寶興縣的萬家橋,故而耽擱了時日!這裡是河官的水志,請大人驗看!」

劉鳳齡接過水志看過之後,又交給徐璋。徐璋看罷微微笑道:「張千戶一路勞苦,劉兄也不必責怪,眼下大軍已到,我們還是捉拿施法之人要緊!」

大火過後,長平村片瓦無存,那些紙人也被焚化。徐璋詢問張釗當時情景,張釗嘆氣道:「本將帶領人馬日夜兼程,來到長平村十里外的大路上,忽見長平村濃煙四起,探馬來報說長平村起了大火,鄰村村民皆稱是紙人縱火,故而不敢上前救援!本將親率幾百騎兵飛奔而至,只見長平村口立著一百多個紙人,還個個生了頭髮!本將怕這些穢物擾亂軍心,便下令將紙人全部焚毀……焚燒紙人之時,竟然冒出黑煙!現在想起還是不寒而慄啊。」

張釗令大軍原地修整,隨徐璋等人來到下窪村中,下窪村民人人自危家家閉門,徐璋令人敲鑼布告,說長平村的紙人已經全部被焚,請下窪村民不必懼怕。眾人休息一夜,次日清早便開往寶興縣城。知府大人前來,寶興知縣楊裕出城十里迎接。縣衙後堂之中,劉鳳齡滿面怒氣劈頭問道:「你縣內可有一個什麼仙人!」

寶興縣怯聲應答:「確有其事……那道士名叫慧逸真人,現住在丹霞山中的天元觀內。據說此人可以呼風喚雨撒豆成兵,也可渡化凡人成仙,許多百姓都曾見識他的神通,故而紛紛前去祭拜問卜……」

「你可曾親眼得見?」

「下官雖未見其神通,但僧道之事朝廷早有明文,我見他並未釀成什麼災禍,只是收取香火替人算命消災,也就未多過問。」

此時陳茂良於一旁插嘴:「我縣百姓也紛紛傳揚此事,莫非這慧逸真人就是施法元兇?」劉鳳齡當即令大軍包圍丹霞山,如有潛逃之人一律擒拿,若遇抵抗格殺勿論!晌午過後,徐璋與劉鳳齡、張釗率領幾百兵士來到丹霞山門之外,上前拍門竟無人應答,張釗下令屬下砸門攻山!頃刻之間,丹霞山門轟然倒下,眾軍魚貫而入喊聲震天。

徐璋等人來到天元觀外,可大殿已是人去樓空。徐璋摸摸香爐,爐壁上仍有餘熱,料定慧逸真人並未跑遠,張釗領命率軍進山搜索……日薄西山,徐璋在大殿中眼望三清神像若有所思,陳茂良上前說道:「此次攻山擒賊,為何不見蕭俠士?」

徐璋笑道:「蕭左另有要務,陳大人如有什麼話徐某願為轉達。」陳茂良聞聽此言含笑不語。

這時,有兵卒來報,張千戶在後山山洞中找到許多百姓,而那慧逸真人和一干賊道也被山下埋伏的兵丁擒獲,現正押上殿來……

天過二更,下窪村田氏家中熄了燈火,田氏寬衣就寢,不到一炷香的時間,房中便沒了動靜。窗外樹枝影動,屋中月影斑駁,蟲鳴蛙鼓更顯山村幽謐。忽然,窗外閃過人影,一把鋼刀撥開田氏門栓,月光入照,一個渾身雪白披頭散髮的紙人慢慢挪到田氏床前,手中鋼刀徐徐揚起,臉上筆勾的眉眼還帶著笑意。鋼刀停在半空寒光四射,片刻後猛地劈下,直奔田氏後頸!

「噹!」鋼刀落處火星四濺,田氏聞聽巨響乍醒睜眼,正與紙人對面相望,田氏大叫一聲昏死過去,從她床下站起一人,此人正是蕭左。

蕭左笑道:「大人料事如神,就知你今夜定來行刺,特命蕭某在此恭候!你這腌臢東西竟害得本大爺鑽了寡婦床底!這三年的霉氣蕭某一道要你清還!」

蕭左言罷一刀劈向紙人,紙人毫不懼怕擺刀相迎,幾個回合過後,紙人縱身破窗而出,蕭左緊隨其後!有下窪村民聽到喊聲跑來觀看,見蕭左正與紙人在村中惡鬥,驚懼之下不敢上前。蕭左大喊:「此處有我!爾等速速前去將田氏救醒!」

二人又戰了十幾回合,紙人自知不是蕭左對手,虛晃幾招跳到村外,蕭左怎肯罷休,抖手打出一枚袖箭,正中紙人左腿,紙人受傷流血仍然拚命跳躍,蕭左隨後猛追,追出不到三里,眼看就要追上!那紙人回身打出一枚暗器,蕭左應聲倒下不再動彈,紙人藉此機會飛身躍入樹林不見蹤影了……

天元觀中,慧逸真人以及一幹道士被押解入殿,山洞中的百姓也被帶了進來。劉鳳齡端坐正位,眾百姓紛紛下拜,詢問之下這些百姓多是寶興縣人並非長平村民,這慧逸真人原名公孫龍,本是昌德縣佔山為王的匪類,被陳大人剿滅之後逃至寶興縣丹霞山霸佔了這座廟宇,將原有的道士趕到後山挖礦,還與當地官府相勾結,巧言哄騙當地百姓進山修仙,其實是被他們囚禁起來與道人們一起勞作,所得紅利公孫龍與寶興縣令楊裕均分。一年之間,已有許多百姓慘遭不測……

劉鳳齡聞聽此言怒髮衝冠拍案而起,官威之下公孫龍哪敢不招,楊裕渾身哆嗦昏倒一旁。書吏承上供詞,罪犯一一認供畫押。劉鳳齡令人將相關人等打入囚車遊街三日,關入死牢秋後問斬!

深夜,有下窪村民前來向徐璋報信,徐璋得知後,立即去找劉鳳齡。此時的劉鳳齡正伏案疾書,將天元觀一案呈報刑部。

徐璋笑道:「此案已破,紹興地界山水頗佳,劉兄明日可願陪小弟遊覽一番呢?」

「徐兄勘破此案居功至偉,劉某理當奉陪……」

二人相顧之下,哈哈大笑。

次日清晨,徐璋與劉鳳齡、陳茂良同乘一艘小船沿渾河順流而下。此時洪水已退,渾河兩岸山勢挺拔,村莊秀麗,炊煙裊裊,真是美不勝收,徐璋與劉鳳齡相對飲酒,一路談笑風生。晌午剛過,小船拐入一個岔道緩緩前行,七扭八拐進入一片桃花林中……

徐璋口中吟道:「忽逢桃花林,夾岸數百步,中無雜樹,芳草鮮美,落英繽紛……」

劉鳳齡環顧四周大驚道:「這不是……陶潛文中的桃花林嗎?

小船穿過桃花林,面前已無去路,岸上草叢中蕭左正朝這邊拱手。眾人上岸,蕭左前面帶路剝去眼前的蒿草,一個山洞赫然閃現!此洞入口藏於斷崖之下甚是隱秘,洞中窄小,行不多遠眼前便是一片開闊。

徐璋又說道:「土地平曠,屋舍儼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屬,阡陌交通,雞犬相聞。其中往來種作,男女衣著,悉如外人;黃髮垂髫,並怡然自樂……」

此時的劉鳳齡已經是目瞪口呆,回頭望去,陳茂良面帶愧色低頭不語。村民從四方聚來跪倒一片,其中還有一瘸一拐的王鐵生。

徐璋走到陳茂良近前,開口問道:「這些便是無故失蹤的長平村民吧。」

陳茂良撩袍跪倒:「正是……但不知徐公如何識破。」

徐璋捻須道:「我初到長平村時也是一籌莫展,因為唐賽兒之事令我頗為顧忌。聽了孫老四的證言後,我在下窪村口找到了兩個帶有凹槽的木樁和一塊布片,那布片出自衙役官服,我當時以為是衙役釘樁劃定村界,仔細思量後又覺不像。本朝劃定地界多用石樁,只有一些偏遠古老的村鎮才用木樁,而那兩個木樁是新釘的,所以我料定這兩個東西絕不是界樁,那它又是用來幹什麼的呢?上面的凹槽又有何用呢……我那時思慮再三也是不得其法。

「可就在這時,你賣了第一個破綻!那就是紙人身上的血跡,孫老四的屍身頭顱我查驗過,他被殺之時應該是跪於地上,紙人應是右手持刀而且臂力驚人,因為能用柴刀一刀斬下成人首級,兇手絕不是一個普通百姓。

「照此看來,紙人殺孫老四時孫老四的鮮血應是斜上濺出,而李尚房間中那個紙人身上的血跡卻是斜下方向的,這就說明殺人的不是李尚房間中的紙人,而他身上的血跡是被人後淋上去的。後來那紙人又殺了孫德暉,蕭左追至林中,兇手將事先準備好的紙人從樹上扔下,我們這才看見紙人涌血的場面。你這一切的手段無非就是造成恐慌,殺人滅口,使我們相信紙人已經復活,並前來報仇。

「我曾破開一個紙人,驗了其中的鮮血,按常理講人血一旦離了人身便會凝結成塊,可紙人身中鮮血可以肆意流動,這說明有人在這些鮮血里加了特製的藥粉,而這種藥粉尋常百姓怎會配製,只有衙門中的仵作才能應用自如。從這一刻起,我就開始懷疑你了……

「後來田氏前來陳情,你這才知道孫老四與孫德暉密謀之事還有第三人知曉,當時就起了殺機。於是你便找人假設法台,妄圖混淆視聽,你沒想到正是這個假法台才令我最終確定,那個讓一百零五口人神秘失蹤的人就是你!

「我們進山之時,我曾仔細看過沿路低矮樹木的枝葉,長平村民失蹤當晚天無月色,一百多人的隊伍開進山中定然要手舉火把,可沿路上的枝葉卻沒有被灼燒過的痕迹,我故而料定,長平村民並未進山。破廟中的法台看似巧妙其實漏洞百出,四月十三是東南風向,那蠟燭燒過的斜槽應該面向西北,而法台上的卻朝向正東;前些日天降暴雨山中定是露氣沉重,法台上的蓋布在夜晚被露水打濕,白晝又被日光烤乾,如此一來一往數日,那檯布上為何嗅不到半點霉氣!

「最可笑的便是瓦罐上的人名,孫德暉與孫老四兩人都未曾讀過書,他們怎可能將全村老少的名字記得如此準確無誤!能辦到這些事情的人,除了你這個縣大老爺還能是誰!我當時並未揭發你,是因為我顧忌長平村百姓的安危,不知你意欲何為,便與劉大人陪你把戲唱完。

「我們下山之時長平村火起,我知道這是有人想銷毀證據,進一步造成恐慌。其實你早就派人盯住大路,一見張千戶的大軍立刻放火燒村,張千戶也果然如你所料,將你事先擺出的紙人全部焚燒。

「我們下山以後,劉大人責問張千戶,張千戶獻上河官水志,上面分明寫著四月十三戌時,渾河上的木橋被洪水沖毀!可孫老四的證言卻說,王鐵生是在戌時離開長平村前去報信,而陳大人在次日辰時趕到,王鐵生騎馬從昌德縣經木橋到長平村要兩個多時辰,一往一返再加上陳大人點齊衙役的時間,算來正好是次日辰時,可渾河上的木橋已於當夜被水沖毀,陳大人是如何在辰時趕到長平村的!莫非王鐵生會飛不成!因此我料定帶走長平村一百零五口的不是別人,就是你!陳茂良!

「我和劉大人商議好帶兵去寶興縣擒賊,就是想讓你唆使紙人再次動手,我令蕭左半路途中趕回下窪村埋伏,紙人果然前來刺殺田氏,蕭左假裝中招伺機跟蹤,那紙人信以為真便逃回這裡,除去滿身的行頭,你猜會是誰呢?」

徐璋說到此處看了看跪在地上王鐵生,又接著說道:「現在徐某還有一事不明,你是如何將長平村一百零五口悄無聲息地帶離長平村的呢?」

如今長平村民就在眼前,陳茂良也知抵賴不過,便說出了實情,一切都是因為這金佛嶺中的礦藏……

原來所謂進山尋礦之法就是去品嘗一種野草,這種野草在金佛嶺上滿山遍野,如地下埋有礦砂,那些野草就會生有異味,只有人品嘗之後才能知曉。這種野草生於四月底到八月中,故而兩村村民都是在此時進山尋礦。另外,此草略帶毒性,偶爾入口並無大礙,但如果長期品嘗毒性就會在人體積攢,所以長平下窪二村的男子都活不過知命之年。

山中礦藏日益減少,兩村村民以此起了爭端,孫德暉與孫老四竟然密謀除去長平村民!孫老四是個膽小之人,他將此事偷偷告予陳茂良,陳茂良得知詳情痛徹心肺,誓將兩村百姓帶離苦海!在一次遊玩中,陳茂良無意間發現了這個幽谷,其貌竟與陶潛文中的桃花源有幾層相似。

陳茂良大喜過望,便於幾年前開始籌措這個計劃,他深知這些百姓祖輩生活在金佛嶺下,各村之內實為一家,想分散安置絕無可能。百姓們不善耕作,山中又無耕地,一旦加以賦稅他們唯有死路。陳茂良一面讓人改造幽谷,自己掏出銀兩為百姓在谷中修建房舍開墾田地,並從鄰縣分批購進紙人加以改裝,模仿當年山東唐賽兒之亂,一般官員見此情景縱火燒掉紙人四處尋找一時也就罷了。

陳茂良並不想一次帶走兩村百姓,一是谷中房舍耕地有限,二是此舉定會招來上官懷疑。長平村民最為淳樸,陳茂良便將計劃告予他們,百姓們無不感恩戴德。四月十三,兩村都要祭奠山神,長平村民以出外辦貨為由夾帶紙人回到村中。陳茂良本是書畫高手,便事先手繪了一幅下窪村口景物圖,夜裡置於下窪村口足以亂真!陳茂良趁下窪村民祭祀之時,將畫板立於下窪村口的木樁之上,兩邊找衙役拿穩。長平村民作出祭祀的樣子,將紙人搬入自己家中,腳上套起棉墊跟著陳茂良大搖大擺地沿著大路離去……

後來孫老四說他未見柳絲擺動,是因為他只是看到了一幅畫而已,陳茂良怕孫老四露出破綻,又怕他與孫德暉將自己已知密謀之事當眾拆穿,便一不做二不休令王鐵生化妝紙人殺死孫老四和孫德暉!王鐵生相貌堂堂勇力過人,只是天生五短身材,故而經常在靴中踩著高蹺……由他化妝紙人,上頂紙頭下踩竹竿與常人相仿,而且打鬥行路自由自在,只要他脫去紙皮混入衙役當中來回兩村無人能覺。陳茂良本想此事已經無人知曉,卻不知半路殺出一個田氏,可這個時候他的手下來報說張千戶的大軍已經逼近,在想動手只能將大軍調開。於是陳茂良便連夜叫人在山中設置法壇,偽造現場,把官軍引到鄰縣……

劉鳳齡聽罷用手點指:「你本是一方父母,飽讀聖賢之人,為何作出此等荒唐事來!」

陳茂良上前泣訴:「我所做之事還不是為了治下百姓……」

徐璋一旁怒斥:「你口口聲聲說為了百姓,那孫老四與孫德暉二人難道不是你的百姓?他們作姦犯科自有國法懲治,豈容你暗下殺手!自古以來殺人者死!如今你還有何話要說!」

「犯官罪有應得……但懇請大人饒過長平村百姓,不要讓他們再受尋礦之苦,陳某死有何憾!」

徐璋嘆道:「所謂桃花源只存於心,而且每人心中也不盡相同。只要人心有不染凈土,無論身處何地都能怡然自得。我知一種飛蟲朝生暮死,你又怎知道它們不是樂在其中!生民者,以禮教之,以法馭之,養民生,開民智,方能固國之本。如我朝官員皆如你一般,將屬下百姓藏於所謂的桃花源中,朝廷用什麼整頓兵馬,用什麼抵禦外敵!一旦江山淪陷,那些百姓豈有生路……你全小義卻失大體,無論如何都難逃罪責!徐某要是有烏紗在頂,必將你依法嚴懲以儆效尤!」

徐璋話剛落地,王鐵生大喊一句:「殺人是我與大人何干!」拔出刀來引頸自刎,死屍栽倒一旁。眾百姓見狀,匍匐向前不停叩拜,皆願為陳茂良抵命贖罪。

徐璋又怒道:「我只恨我現無官職在身無法伸張正義,理雖如此但一切還要由劉知府定奪!」

劉鳳齡沉吟許久,長平百姓央求之聲一浪高於一浪,有人額角竟然磕出鮮血。

劉鳳齡長嘆一聲:「現殺人者已死,本府念在你為官清廉並無加害百姓之心,又有長平村民為你求情,死罪可免,但活罪不饒,現革去你七品縣令一職,重打五十大板,回鄉反省去吧!下窪村田氏不守婦道與人通姦,但若不是她夫君英年早逝,她又何至於年輕守寡,一切皆因金佛嶺中的礦脈而起……她一介女流孤苦無依,本官也不再追究其通姦一事,令她擇人別嫁了吧。」

陳茂良泣不成聲自去烏紗,拜完劉鳳齡,回身再拜百姓,眾人無不潸然。

徐璋向劉鳳齡辭道:「此事已了,徐某告辭……」

誰知陳茂良跪爬幾步來到徐璋面前再拜說道:「大人方才一席話令陳某茅塞頓開心服口服,陳某罷官之後願隨侍大人左右,終日聆聽教誨,懇請大人不嫌我帶罪之身,就收我為學生吧……」蕭左見此情景也下拜說項。

徐璋仰天大笑,雙手扶起陳茂良說道:「你隨蕭左去領板子,我們回來再說。」

劉鳳齡凝眉對徐璋進言:「劉某可以具表上奏懇請朝廷免除長平下窪二村的尋礦之役,但這二村百姓不善耕作,以後又如何是好呢?」

徐璋笑道:「此處山明水秀酷似書中桃源勝景,如再加以潤色更是可以亂真,我看這山谷甚是平曠,足可容納千戶居民。劉兄何不將下窪村的百姓也遷到這裡,再把桃花源的消息傳播出去,那些文人墨客風雅之士定會蜂擁而至,到時這裡的村民家家開店留人住宿得其銀兩,即可不必耕作又可上繳賦稅豈不美哉。」

劉鳳齡大笑:「此法甚好!此法甚好!」立時傳令下去,將長平下窪二村合為一體,名曰「桃源村」,免其三年賦稅,又令人四處奔走散布消息……百姓留徐璋等人做客,徘徊數日再走不遲。可徐璋笑道:「徐某也要回自己的桃花源去了。」

出山之時,蕭左一旁詢問:「大人方才義正辭嚴,難道真是想置陳茂良於死地?」

徐璋答道:「我知劉大人不忍殺他,可我若是上來就為他開脫罪行,百姓會以為我們官官相護,法令不嚴。劉鳳齡久在官場自然心領神會,這樣他一面可以赦免陳茂良的死罪,一面還可以得到百姓的擁戴,豈不是一舉兩得。」斜陽之下,大道上又傳來一陣笑聲。

幾日後,蕭左帶陳茂良去紹興府衙領了五十板子,背著他回了徐璋家中。一月之後,陳茂良向徐璋行了拜師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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