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囊》② | 你可以堅強,但不必逞強
文 |
染
· 主播 | 拿鐵
回顧:
昨天我們讀到了母親因為對家和父親的在乎而堅持的半生執念,那麼,這樣讓母親深愛的父親,曾經又是怎樣的人呢?
今天的閱讀目標是原書的第三章(第31頁——第56頁),讓我們開始今天的閱讀。
中風出院的父親回到家時,所有親戚第一時間前來探望。
折騰到一點多,人潮散去,父親才露出真實、窘迫的樣子。母親和我費力地抬他去上廁所。我們心裡掂量著,即將到來的生活是什麼。
好不容易把父親折騰回床,似乎到了不得不聊天的時間。
在父親住院的這三個月,除了探望,我已很久沒見他。有種說不出的陌生:頭髮被剪短了,身體也被疾病剃掉了整整一圈。
我開始搜索記憶中的那個父親,卻一直找不到。
是他先開的口,「你好吧?」我點點頭。
他先笑了:「沒事,過一個月就可以像從前那樣了。」
我實在不知道要怎麼回答。
「摩托車這麼久沒開,還在吧。等我好了,我們一起沿著海邊兜風去。」
父親還想回到他還是頂樑柱的那個過去。
然而第二天一早,他就摔倒了。
他著急地解釋,他以為還是以前,想馬上坐直身,偏癱的左側跟不上,整個人就這樣被自己摔在地上。說著說著,我看見憋不住的淚珠在他眼眶裡打轉。
他不習慣自己的身體,我不習慣看他哭。
他摸索著該有的平衡,卻直直往右邊傾倒。
我恐慌地衝上前,但他還是和我重重摔倒在地上。
這對氣喘吁吁的父子倆癱坐在地上,好久都說不出一句話。
最後,是父親掙扎著對我笑,但爬到他臉上的滋味太多了,那個笑,終於扭曲成一個我描述不出的表情。
在父親剛回家的那幾天,所有人都意識到,自己是在演一齣戲碼。
母親是個堅毅的女人,父親大小便在床上時,她捏著嗓子倉促地笑完,轉身到小巷黯然地處理床單。
姐姐是個乖巧的女兒,一直守在父親身邊。
而我,我知道自己是准一家之主了,要馬上察覺這幾個人的表情,然後出現在他們身邊。
最終把這戲碼戳破的還是父親。他無數次試探自己的身體,反覆挫敗。母親一聲不吭地拿來拐杖放到他身邊,他氣急敗壞地拿起拐杖往母親身上一打。
然後是姐姐的尖叫、我的發怒、父親的歇斯底里,最後是全家人的抱頭痛哭。
很爛的劇情吧?我對著空氣這麼問。
然後我問了第二句:故事到底要怎麼走?
當然沒有人回答。
父親以為自己找到方法了。我知道,按照他的邏輯,他最終能扮演好曾經做得很好的父親那個角色。
在這個想像下,他可以接受拐杖作為暫時的幫助。第一天,他走到來不及回來吃午飯,最後是我們找到他——我走過去大概二十分鐘,卻是他一早七點多拚命挪動到下午一點的結果。
但他卻覺得這是個好的開始。
第三天,他的方案出來了:早上八點出發,走到小巷的盡頭折回,飯後休息一小時,走到更遠的市場,在晚飯前趕回來。晚上則是在家裡,訓練抬左腳。
我至今仍感謝父親的堅強,那幾乎是最快樂的時光。
每天母親按他希望的準備好,每餐都有蛋和肉。他常常說,以前扛貨沒力氣的時候,吃了肉和蛋,就馬上扛得起了。現在他想扛起自己。
我們享受這種快樂,因為這是唯一的快樂了。
我投入到似乎都忘記,那終點註定是一場無法承受的劇痛。
從夏天到秋天,父親開始察覺,某些該發生的沒有發生。
我可以看到,挫敗感從細微的點開始滋長,但他假裝不知道。我們也假裝不知道。
這種沒被戳破的悲傷,像傷口一樣不斷淤積,慢慢控制不住—— 他對時間更苛刻了。他每天盯著時鐘看,不斷催促,他會拿拐杖敲打地面不斷咆哮:「你是要害我嗎?」
彷彿,是母親來不及跟上的每分鐘,害他無法如期完成對自己另一半身體的調動。
秋日的第一場颱風要來了。我起身要去關上門,卻被父親叫住:「為什麼關門?」
不關門待會兒全是水。
不能關,我要出門鍛煉。
颱風天要做什麼鍛煉?
你別害我。
父親拿著拐杖就要往門外挪去。母親趕緊起身去把門關上。父親咆哮著往門口挪,偏癱的左手卻始終打不開門。「你們要害我,你們就不想我好。」
我氣急了,把門打開,你走啊你走啊,沒有人攔你。父親不看我,身體剛一出門,風就把他直接掃落到路的一側了。母親默默走到他身後,用身體頂住他的左側,他慢慢站立起來了。
母親想引著他進家門,他一把推開。一陣風撞擊而來,他又摔倒了。他放棄站起來了,就躺在地上,手腳並用往前挪……最終他筋疲力盡了,才由鄰居幫忙把他抬回了家。
第二天,他已經不想出門也不開口說話,但他的內心裡某些東西確實破碎了。
幾天後,他終於把我喚到床前,說:「你能開摩托車帶著我到海邊兜兜風嗎?」
我沿著堤岸慢慢開,父親在後面安靜極了。
回到家他才開了口:「好了,我心事了了。」我知道,他認為自己可以死了。
他不再假裝堅強了,甚至脫掉了父親該具備的樣子,會像小孩一樣撒嬌。
那些下午,每次我放學回家,常可以看到年老的鄉里圍在他身旁,跟著他講的故事抹眼淚。又或者,有鄰居來告狀,父親與他家孩子或者小狗吵架。
父親的形象徹底崩塌了,甚至到後來,他與我那剛出生的外甥女並列,外甥女昵稱小粒仔,家人都稱呼他為大粒仔。
為了期盼死亡的到來,他講話都好像在講遺言:我不在了,你自己挑老婆要注意;我一定要火化,你走到哪就把我帶到哪。他幾次還認真地說:我不在,家還在的。
不准你這麼說。我會大聲地凶他。
但他也偶爾說漏了嘴:「你有了孩子會放到老家養嗎?孫子的名字讓不讓我來取?」
我會調侃著問:「怎麼,不死了?」
「死!」他意識過來了,然後自己笑歪了嘴。
冬天天冷,對父親這樣的中風者來說,這意味著偏癱的加劇。
儘管我要他乖乖待在家裡不準亂動。然而,那個冬天他還是突然昏倒了。
「我真以為自己要死了。」醒來之後他說,「唉,真有點捨不得。」
「那就別死了。」我抱著他,久久不肯放。
好消息是,父親又怕死了。
但醫生告訴我一個壞消息:隨著年齡增長,父親最終會「左半身完全不能動」。
晚上,母親拉著我商量。父親可能再五年就完全要在床上了,她告訴我:「別擔心,即使以後你爸不能動,我會照顧他的。而這五年,你能沖盡量沖。」
按照與母親的約定,我每年就兩三次回家。三年後,我發現攢的錢竟然有將近二十萬。我心裡產生一個奢侈的念頭:把父親送到美國看看。
我開始像個守財奴,每天苛刻地計算花費,心裡暗暗想,再三年,要幫父親找回他的左半身。
然而,那個午後,電視正播放著世界盃開幕式。我突然接到了堂哥的電話。
我要和你說個事情,你答應我,無論如何,一定要想得開。
這麼嚴肅?
你答應我嗎?
嗯,好啊。
你父親走了。
你不是已經不想死了嗎?你怎麼一點諾言都不守?
鄰居的家裡,傳來世界盃開幕式的歡呼聲。他們沒有人知道,這一天,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個人不見了。
我一直握著父親的手,那是冰冷而且僵硬的手。
我大罵著,你怎麼這麼沒用,怎麼一點都不講信用。
父親的眼睛和嘴角突然流出血來。
親戚走上來拉住我,「你這樣鬧,他走不開,會難過到流血水,他一輩子已經夠難了,讓他走吧。」
我驚恐地看著不斷湧出的血水,像哄孩子一樣說:「你好好走,我不怪你,我知道你真的努力了……」
火化後第二天,我夢見他不滿地問我,為什麼燒給他小汽車,沒給摩托車,「我又不會開小汽車」,夢裡他氣呼呼地說。
醒來母親說她也夢到了。夢裡父親催著:他打算自己騎摩托車到海邊去逛逛,所以要趕緊給他。
「你那可愛的父親。」母親笑著說。
【結語】
今天我們讀到了堅持去努力生活、面對困境的父親,這一篇讓我們每個人讀來都有種淺淺的悲傷。
明天我們將看到還在重症病房裡的父親,病房中的小世界會產生什麼故事呢?
讓我們期待明天的閱讀吧!
【今日話題】
家庭的困境讓每個家庭成員都苦惱、煩躁,但他們最終還是拉著彼此的手,渡過難關。
你呢?是否也曾經舉全家之力完成過一件事呢?
歡迎在留言區分享你的家庭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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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輯: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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