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宋的「無雙」故事：一起製造偽鈔的大案

據說是「會子」鈔版

相信有不少朋友都看了周潤發與郭富城主演的電影《無雙》。《無雙》講的是製造偽鈔的故事，其實造偽鈔的歷史可以追溯到很早以前，早在宋代，偽鈔的問題就相當嚴重，出現了像《無雙》里的「畫家」那樣的製造偽鈔高手。

為什麼宋代會出現假鈔泛濫成災的問題？因為宋朝人使用的是紙幣。世界最早的紙幣——官交子就誕生在北宋時的四川成都。以銅錢為貨幣，儘管也會有私鑄的問題，不過，由於銅錢的材料銅本身就有價值，只要政府發行的銅錢保持大體足值，即銅錢面值與銅材價值大致相當，私鑄便無利可圖，便沒有人會幹私鑄銅錢的事情。

但紙幣就不一樣了。蘇軾說：「今秦蜀之中，又裂紙以為幣，符信一加，化土芥以為金玉，奈何其使民不奔而效之也。」所以，四川交子誕生之後，偽鈔也如影隨形，用宋人的話來說，「偽造交子多犯法」。

南宋時，由於紙幣（東南會子）的應用範圍更廣，發行量更大，偽鈔問題也更加嚴重。嘉定年間，有一位官員說：「年來偽楮日甚。」他這麼說有何依據？有。因為宋代交子、會子是分界發行的，每界發行有定額，界滿更換新鈔，「如一界之楮（楮，即紙幣）為數若干，行之數年之間，耗於水火，耗於破損、耗於遐方逾界而不易者，又不知其幾也。及其界滿而收也，其數常溢，則偽楮之多可知。」

今天就來講一個發生在南宋的造偽鈔故事。

故事的主角叫做蔣輝，明州（今寧波）人，是一個技術高超的雕版師傅，也是製造偽鈔印版的高手，多次參與制造假鈔。淳熙四年（1177年），他在廣德軍（今南京附近）與同夥方百二製造了假鈔版，印製了四百五十道假「官會」（即東南會子）。結果在臨安府事發，被官府抓了起來，判了刑，刺配台州（今台州）牢城，在台州都酒務服役。雖然是服役，卻有工錢領。蔣輝便用工錢僱傭了一個名叫周立的台州本地人代他服役，自己則「每日開書籍供養」，雕印一些書籍糊口。

淳熙七年（1180年）年底，蔣輝又跑到婺州（今金華），躲在蘇溪樓大郎家，重操造偽鈔之舊業，與同夥黃念五等人偽造了會子鈔版及官印六顆，印出偽會子九百道，與黃念五等分受。然後，在淳熙九年（1182年）二月初回到台州。

台州太守唐仲友知道蔣輝是刻制雕版的高手，於熙九年三月將他招到自己私開的印書局中，讓他與其他十八名工匠一塊開雕《楊子》、《荀子》的印書雕版。

到了八月，蔣輝與黃念五在婺州偷印偽鈔一事暴露，婺州義烏縣衙派了弓手前來台州捉拿蔣輝。蔣輝被捉住，正要隨義烏弓手到婺州接受審問。這個時候，唐仲友聽說蔣輝被抓，趕緊派了幾名親信，攔下義烏弓手。唐仲友問義烏弓手：「你是婺州的公差，卻跑來我台州抓人，你有逮捕令嗎？沒有？沒有就回去辦好逮捕令。」義烏弓手只好空手回婺州，蔣輝則被唐仲友藏在印書局裡。

過了兩個月，這年十月，婺州又派了公差，帶著提刑司的逮捕令來到台州，跟唐仲友要人。唐仲友一面跟公差周旋，一面叫他的侄子「三六宣教」偷偷將蔣輝藏起來，藏身的地方叫「清屬堂」，位於台州衙門的後宅。蔣輝宿食均在「清屬堂」裡面，與外界斷了聯繫。給她送飯的人是一個老媽子，叫金婆婆。

在「清屬堂」躲了三天，唐仲友來見他，對他說：「我救得你在此，我有些事問你，肯依我不？」

蔣輝問：「不知甚麼事？」

唐仲友說：「我要做一些會子。」

蔣輝說：「只恐事後敗露，被官府抓獲，不好看。」

唐仲友說：「你莫管我。你若不依我說，便送你入獄囚殺。你反正是犯人，也不算冤枉了你。」

蔣輝只好答應下來。

次日，金婆婆送飯入來。蔣輝便問金婆婆：「雕刻鈔版倒容易，但印會子的紙如何得來？」宋朝印製交子、會子的用紙，是特製的，有暗紋，有點像現在的水印，很難仿造，市面上也難買到。所以蔣輝有此一問。但金婆婆說：「你莫管。仲友自有辦法。」

再次日，金婆婆帶了一張描摹「一貫文省」會子的畫版進來，交給蔣輝，讓他照著畫版刻成雕版。蔣輝問金婆婆國：「這是誰畫的？」金婆婆說：「是賀選描模的。賀選這個人能傳神寫字，是仲友的親信。」套用電影《無雙》的台詞，這個賀選就是製作「像真畫」的高手。

金婆婆又將一片梨木板交給蔣輝，讓他刻制鈔版。宋朝的紙幣是用銅版印刷的，但造假的人肯定不願意用銅版，因為製作難度大、成本高。

蔣輝用了十日時間，將「一貫文省」的會子鈔版雕刻出來，交給了金婆婆。金婆婆將鈔版裝入藤箱，帶到後宅收藏。

又過了兩天，金婆婆同「三六宣教」來到「清屬堂」見蔣輝，並帶來梨木板一十片，《後典麗賦》樣書第一卷二十紙。「三六宣教」說：「現在印鈔的紙還未造好，你也別閑了手，先刻一卷《後典麗賦》。」「三六宣教」還說：「你若與仲友造會子留心，仲友任滿，帶你歸婺州，照顧你，不難。」

蔣輝便安下心來雕刻《後典麗賦》印版。刻了一個月時間，至十二月中旬，金婆婆又來了，從藤箱里取出會子紙二百道，還有之前蔣輝雕好的會子板，以及土朱、靛青、棕墨等顏料，一併交給蔣輝，讓他先印出二百道會子。

蔣輝依言印了二百道偽會子。這是半成品，因為一張完整的會子，還需要蓋上三個官印、「一貫文省」合同印及專典官押字印，還要填上系列字型大小。

會子印好，裝入箱子內，交金婆婆藏入內宅。第二天，金婆婆與三六宣教又帶著篆寫「一貫文省」字樣、專典官押字、官印印文、字型大小（鈔票上的系列字及號碼）前來，讓蔣輝照樣雕刻。蔣輝問金婆婆、三六宣教：「此一貫文篆文並官押是誰寫的？」金婆婆說：「是賀選寫的。」

十二月末旬，蔣輝又印了一百五十道偽鈔。淳熙十年（1183年）正月至六月末間，又開印二十次左右，共印「一貫文」面額的會子二千六百餘道。之後便不曾印造。

七月二十六日，金婆婆急急前來「清屬堂」通知蔣輝：「你且趕快出去躲躲。提舉官已封了諸庫，只怕會搜見你。」蔣輝連忙用梯子搭上後牆，爬牆逃走，誰知跑到宅後亭子時，被官兵捉住，押赴紹興府訊問。

為什麼會案發？原來，當時浙東提舉官朱熹巡視台州，接到很多揭發唐仲友不法情事的舉報信，其中有一份舉報信說：唐仲友包藏逃犯蔣輝，盜用公款私刻書籍。結果抓來蔣輝一審問，竟然審出了一宗製造偽鈔大案。

這個案子記錄在朱熹彈劾唐仲友的奏狀中，由於缺乏其他史料的印證，究竟唐仲友是不是這起偽鈔案的幕後主使，還無法確證。畢竟朱熹的奏狀只是一面之詞。蔣輝最後受到什麼處罰，我們暫時也找不到記載。可以知道的一件事是，唐仲友因為朱熹的彈劾，丟了官，轉任閑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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