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清租界為何會有印度巡捕、越南巡捕？

文｜陳卿美

在中國境內，各色外國警察橫行，奇葩不奇葩，這就是晚清租界的一個特色。人們熟悉的「紅頭阿三」一詞就是來源於晚清租界內的印度巡捕。亞洲人在租界做巡捕在當時不是新鮮事，中國人以本地優勢，做巡捕的更多。日本租界自然也會有日本人。除此之外，還有越南巡捕。人們奇怪的是，歐美國家為何會僱傭印度人、越南人做巡捕？難道僅僅因為他們國家是殖民地的原因嗎？

據《中國的印度人社團》記載，印度巡捕最早出現於1867年的香港警署。原因很簡單，借鑒英國其他殖民地的經驗，為香港配備印度巡捕。也就是說，印度巡捕是英屬殖民地的標配，香港自然也不例外。

1883年10月12日的《申報》對僱傭印度巡捕一事進行了分析，報道認為，僱傭西方人做巡捕，做事雖得力，但工資太高。僱傭中國人做巡捕，雖然工資低，但做事不得力。而印度巡捕恰好在兩者之間，既工資低於西方人，做事又比中國人強。

印度人雖有諸多優勢，但也有一大劣勢，既不懂中文，英文也說不好。印度巡捕上街執勤，如果給他們每人再配一名翻譯，那成本就太大了。為此，上海工部局在討論是否招募印度巡捕時就比較糾結。

1884年，中法戰爭爆發，國內民族主義抬頭。上海靜安寺一帶的外國人開始擔憂安全問題。上海工部局終於下定決心，配備印度巡捕。讓靜安寺每位居民每人認捐5元錢作為印度巡捕的工資。10月，18名印度巡捕從香港分兩批調入上海。

越南巡捕

越南巡捕相對印度巡捕進入中國則晚了很多，但同樣因為國內民族主義過甚的原因。1905年12月，上海租界發生了大鬧會堂公審案。巡捕房的華人巡捕與會審公堂的差役因為拘押犯人的問題大打出手。此案引起西方人的擔憂，認為在發生騷亂的時候，華人巡捕易受民族主義影響，甚至發生背叛，根本無法保護自己的利益。

另外，華人巡捕越來越多，同樣是西方人是不願看到的。據《上海法租界華人巡捕研究》載，1871年，法租界的華人巡捕只佔28%，而到了1904年，華人巡捕則佔到了72%。由此，配備越南巡捕就成為必要。同時還可增加「鯰魚效應」，讓華人巡捕工作充滿危機感。

1907年，第一批51人的越南巡捕正式進入上海法租界。頭戴笠帽形象的越南巡捕正式出現在上海街頭。無論是交通巡邏，還是治安維護，都有出色的表現。對於越南巡捕的作用，法租界巡捕房總巡法布爾說得很坦誠「我們的越南巡捕遠不是好巡捕……但在動亂髮生時，尤其是華人巡捕不聽話的時候，他們就是我們一支非常重要的力量。」

在中國的地盤上，西方人選擇更相信印度巡捕、越南巡捕。1907年，法國駐滬領事在法屬印度總督的一封信說，說，「錫克巡捕（印度巡捕）會在危險時刻毫不猶豫地站在白人一邊來對抗華人巡捕。」

由此，基本可以明確，印度巡捕與越南巡捕的產生，絕不是殖民地那麼簡單。一方面是成本的原因，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制衡華人巡捕，關鍵時刻可以鎮壓背叛西方人的華人巡捕。這就是所謂的「以黃治黃」。還有一方面則是增加競爭，讓外來亞洲巡捕充當「鯰魚」。

其實，還有一種更深層次的原因，就是以巡捕的名義駐兵，增強軍事力量。

相比之下，越南巡捕出身比印度巡捕更複雜。印度巡捕大多出身為農民，而越南巡捕甚至還有海軍陸戰隊的步兵。1915年，已經是民國時期。法國人得到情報，德國人可能會襲擊法租界。法國國防部、法國殖民部與法國駐河內總督聯合從天津緊急徵調法國駐軍，50名越南籍的海軍陸戰隊步兵以巡捕的名義被調往上海，充當軍事保衛力量。因為根據外交條約，租界內是不允許長期駐紮軍隊的，尤其是帶有重武器的軍隊。

據《上海公共租界工部局年報》統計，1907年12月，上海大約有400名印度巡捕。1908年的，上海的越南巡捕也達到了100人。這只是上海一個城市，在天津等租界眾多的城市，同樣也有數量不菲的印度巡捕、越南巡捕。

印度巡捕、越南巡捕與華人巡捕，雖然都是亞洲人，但待遇卻明顯不同。以1904年為例，同樣是巡捕職位，西方人的年薪資為840兩，印度人為169兩，而中國人只有98兩。巡長職位，西方人年薪資為1140兩，印度人為231兩，中國人為142兩。巡長級別高於巡捕，普通巡捕需要工作兩到三年才可升職為巡長。從這個待遇來看，一個中國巡長還不如印度普通巡捕。

根據1911年法租界巡捕房年度報告中記載，1911年，華人二等巡捕的每月薪資為9兩，遠遠低於同單位的探員12兩、翻譯20兩。同等級別的越南巡捕，大約為10-12兩。雖然基本薪資差不多，但越南巡捕有很多隱形福利，比如免費醫療、免費教育。老婆孩子可以接到上海，全部享受免費醫療。小孩入讀專門為越南人開辦的學校，教育全免費。小孩高中畢業後可優先考入法國本土大學。

上海流氓大亨黃金榮就曾是法租界的一名巡捕。1901年2月，29歲的黃金榮進入巡捕房任三等探員。直至1921年12月，工作整整20年的黃金榮升職為華捕督察長，此時他的每月薪資也僅有70兩。這個工資水平恰好只相當於1904年西方人做普通巡捕的水平。

華人巡捕工資待遇低不說，而且不受信任。不信任的原因之一就是容易受民族主義的影響，另一方面就是偷奸耍滑和腐敗。在英國人E.W彼得斯所著的《英國巡捕眼中的上海》一書中，就記載了作者本人在任職巡捕期間，如何監視華人巡捕的工作經歷。印度巡捕作為英國巡捕的一部分，不得不讓人懷疑，或許也會有監視華人巡捕的職能。

印度巡捕是否監視華人巡捕不敢肯定，但越南巡捕則確實有此職能。據《上海法租界華人巡捕權利探討》記載，按規定，越南巡捕並不用學中文，重要的原因是法國人擔心越南人與中國人一樣搞貪污腐敗。雖然越南巡捕很少與華人巡捕共處，但法國人明確指示，要求越南巡捕監視華人巡捕的不軌行為。

在中國的地盤上，中國人拿著最低的薪水，還要受印度人、越南人的監視，這種屈辱的滋味實在太難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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