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往事之謝遜三戲殷素素

作者：茅十七

轉載自「一本神經」

熟悉金庸創作史的人都知道，初版的金庸小說是在報紙上連載，雖然大框架胸有成竹，但很多情節和支線都要臨時安排，由於種種原因，當初的一些細節沒有在後面展開，於是在後來的版本中都進行了修訂。在初版的《倚天屠龍記》中，就有著一條這樣的伏線，那就是謝遜對殷素素的不倫之情。

謝遜與殷素素的初次相會是在王盤山的揚刀立威大會，一開始謝遜就對張翠山看不太起：

「素聞尊師張三丰先生武功冠絕當世，可惜緣慳一面。你是他及門高弟，見識卻如此凡庸，想來張三丰也不過如此，這一面不見也罷。」

張翠山為人迂腐，又有點酸文假醋，非常不合謝遜的性子，所以後來海上漂流時，殷素素唱了一首《山坡羊》，謝遜會在艙中大聲喝彩：

「好曲子，好曲子，殷姑娘，你比這個假仁假義的張相公，可合我心意得多了。」

即便直到十年之後，謝遜已與張翠山結為兄弟，他仍對這位把弟混江湖的本事表達了深深的擔憂：

「你心地仁厚，原該福澤無盡，可是人事難料，天道難知，你一切小心。無忌已學得我一身武功，人又聰明，他日成就，當在你我之上。素妹雖是女子，卻不會吃人的虧。我所擔心的，反倒是你。」

謝遜對張翠山不大看得起，對殷素素卻又完全是另一種態度。在王盤山上，謝遜一邊對張翠山表達輕視，一邊卻又對兩人進行稱讚，言語之間，不難看出對殷素素的欣賞：「唉，這般俊雅的一對璧人，我可真捨不得下手。」

在以獅子吼震瘋了王盤山眾人後，謝遜押著張翠山殷素素上了自己的船。在初版小說中，謝遜在船上彈奏了一曲《廣陵散》。

張翠山道：「謝老前輩雅奏，是何曲名，要請指教。」謝遜望著殷素素，似欲要她代答，殷素素搖搖頭，也不知道。

根本不搭理張翠山，卻把眼光投向殷素素，此時的謝遜，儼然已開始把殷素素當做知音。由此，不難理解下面的這段情節：

他三人自到了船艙之中，謝遜說古論今，評詩述文，宛似一位宿學大儒一般，張翠山雖然折服，但每一念及他行事之殘酷，憎恨之情又油然而生。這時謝遜卻在跟殷素素談論五胡亂華胄石勒、石虎一怒之下便殺數萬人的「盛事」，張翠山無心多聽，從窗中望出去觀賞風景。

謝遜為什麼和殷素素這麼談得來，第一當然因為她聰明又漂亮，第二則是因為兩人都是邪派人物，視世俗道德為無物。所以後面殷素素和謝遜說過：「我和你都是惡人，將來都沒好下場。」這兩個人，其實是可以成為靈魂伴侶的。

一天晚上，張翠山和殷素素密議除掉謝遜，卻被謝遜聽到，兩人動上了手比拼內力，最後張翠山暈了過去：

迷迷糊糊中只聽殷素素大叫：「姓謝的，你累死了我張五哥，我跟你拚命。」謝遜卻哈哈大笑。

在以為張翠山斃命後，謝遜的哈哈大笑有沒有一些別的想法呢？

如果說前面這些還有意淫的因素，那麼下面這段初版情節可謂坐實了謝遜的慾望，當時三人已經在海上漂流了幾十天：

一日晚間，張翠山因白天沒有安睡，這晚擁著海豹皮倚冰而卧，睡夢中忽聽得殷素素大聲尖叫：「放開我，放開我。」張翠山一躍而起，在冰山的閃光之下，只見謝遜雙臂抱住了殷素素，口中荷荷的，發出野獸的聲音。張翠山這幾日對謝遜的神情古怪，早便在十分耽心，卻沒想到他以武林前輩的身份，竟會對一個少女突施非禮，心中又驚又怒，縱身上前，喝道：「快放手！」

雙臂緊抱，口中發出野獸般的聲音，此時的謝遜看起來已被慾望所主宰。情急之下，張翠山表示，她是我妻子，我是他丈夫，請你不要做出如此卑污之事，謝遜卻哈哈大笑道：

「我姓謝的從來不知什麼是善，什麼是惡。我見這姑娘生得美貌，今日便要佔她身子，就算你是她丈夫，也給我站在一旁，乘乖的瞧著。你再多說一句話，我一掌先擊你下冰山去。」

這完全就是赤裸裸的強姦宣言嘛。等兩人再次動手，書中又有這樣的描寫：

謝遜不等這一腳的招式使老，半途縮回，右掌往他頭頂拍落，左臂卻又圈過將殷素素的纖腰抱住。

性命相搏之際，仍然不忘將殷素素抱在懷裡，謝遜此時的激情，可謂愛如潮水將你包圍。

危急之時，天邊忽然出現極光，殷素素柔聲說道：「謝前輩，你安靜一息。你瞧，這天邊的光彩如何美麗！

張翠山的氣急敗壞沒有對謝遜造成任何影響，殷素素的輕輕一句話，卻令謝遜馬上將注意力轉向天際。在極光奇觀的震懾下，發狂的金毛獅王逐漸平靜下來，謝遜一戲殷素素的劇情至此上演完畢。

在後來的修訂中，金庸就把這段情節里過於明顯的性意味都進行了改寫，比如謝遜當時聲明自己是要非禮，改版後就寫成了：「你這奸賊，你殺了我妻子，好，我今日扼死你妻子，也叫你孤孤單單的活在這世上。」將慾望轉化成了對師父的仇恨。後面殷素素柔聲提醒謝遜看極光的細節，也改成了謝遜自己發現。

沒過幾天，謝遜再次發狂，對殷素素進行了二次騷擾：

謝遜回過頭來，眼中全是血絲，獃獃的望著她。殷素素暗自心驚，勉強微微一笑。謝遜突然大叫一聲，跳上來一把將她抱住，叫道：「擠死你，擠死你！」殷素素身上猶似套上了一個鐵箍，而這鐵箍還在不斷收緊。張翠山忙伸手去扳謝遜手臂，卻那裡扳得動分毫？

此次二戲殷素素，謝遜的表現和上次一樣，同樣是將殷素素緊緊抱在懷裡，不由得使人再次浮想聯翩。

殷素素但覺箍在身上的鐵臂微松，一矮身脫出了他的懷抱。謝遜左掌斜削，逕擊張翠山項頸，右手卻往殷素素胸口抓去。嗤的一響，殷素素裹在身上的海豹皮被他五指硬生生的扯下一塊。

全身上下這麼多部位，偏偏抓的是胸口，你說這是不是耍流氓？所以在後來的修訂中，金庸又將胸口改成了肩頭。「擠死你，擠死你」六個字後面，又加了一句「你為甚麼殺死我媽媽，殺死我的孩兒？」同樣把情慾衝動改成了仇恨動機。

在接下來的搏鬥中，謝遜一掌制住張翠山後，拖著他的身子，仍然向殷素素撲去。殷素素想跑，謝遜一腳踢出七八粒小冰塊，將她打倒在地。接著謝遜突然發出掌力，將張翠山彈出數丈，直落海中——謝遜的意圖很明顯，張翠山只是一個絆腳石，搞定了就要扔開，他真正的目標是殷素素。

謝遜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殷素素會突發金針，射瞎了他的雙眼。我本將心向明月，無奈明月照溝渠，此時謝遜心中的憤怒可想而知，只見他大發神威，冰塊轟炸加獅子吼，差點令張殷二人斃命海中。

隨後就是冰火島場景了，瞎眼的謝遜與張翠山殷素素達成了和解，住在了據他們不遠的一個小山洞中。請注意，前面書中已經著意強調了謝遜的耳力極為靈敏，瞎眼之後，聽覺器官只會變得更加發達，張翠山殷素素二人白日里的情話綿綿，夜晚間的夫妻生活，很容易就會盡收耳底，也許是這樣的刺激，促成了謝遜對殷素素的第三次騷擾。

當時殷素素正處臨盆之際，謝遜卻在洞外大罵武林人物：

謝遜突然大吼：「張三丰不是東西，他的徒弟張翠山更加不是東西，讓我捏死他的老婆再說！」縱身一躍，掠過張翠山身旁，奔進熊洞。

罵的是張三丰和張翠山，卻要捏死殷素素，這邏輯一看就不通。尤其嘴上說的是找張翠山麻煩，卻一躍「掠過張翠山身旁」，直奔殷素素。前面一番舉動，正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也。

在後來的修訂中，金庸就把一句「他老婆傷了我眼睛」放在了「讓我捏死他的老婆再說」前面，此處的改動和前面兩次一樣，都是淡化謝遜行動的性意味，找一個仇恨方面的理由。

緊急關頭，張無忌突然出生，又一次干擾了謝遜的心神，讓他安靜了下來，於是雙方又一次達成了和解。為了安撫謝遜，殷素素提出讓孩子認他作義父，改宗姓謝。突然有了兒子的快樂，讓謝遜終於擺脫了瘋病的困擾——孩子隨爹姓，娘是殷素素，你說在謝遜的心底深處，會不會有過這孩子是他和殷素素所生的念頭呢？

在對謝遜三戲殷素素戲碼的修訂中，金庸一直秉承的原則就是減弱性意味，換成仇恨動機，然而將初版與新版的文字兩相對照，很容易就會得出一個感覺，那就是「欲蓋彌彰」。那麼在初版寫作時，金庸是否對謝遜與殷素素之間的關係有過更多的想法？從此之後，想必讀者的腦海中將會有更多的意淫空間。

由此，還可以探討金庸小說中的一個現象，那就是對「武林綠化、人妻凌辱」的執念。謝遜三戲殷素素，全是當著其丈夫張翠山的面，這種及其不道德的場景，在金庸武俠中並不少見。

比如《射鵰英雄傳》密室療傷場景，陸冠英和程瑤迦成親第二天，就被歐陽克制住。當著丈夫陸冠英的面，歐陽克要對人妻程瑤迦進行非禮。

《神鵰俠侶》小龍女失身一節，尹志平（甄志丙）取其貞操之際，楊過也正在不遠處和歐陽鋒練功。

《天龍八部》中木婉清與段譽（強行）私定終身之後，也面臨淫賊雲中鶴的騷擾與追趕。

《碧血劍》中，袁承志去刺殺皇太極，卻發現孝庄和多爾袞偷情，被皇太極撞破後，多爾袞先下手為強一刀刺死了皇太極。

凡此種種，都是在丈夫眼皮子底下和妻子發生關係或意欲發生關係，這不由又要讓人展開聯想：這是因為金大俠對這種情節有著特別的癖好，還是因為夢中情人嫁作他人婦引起的心理折射？

總之還是那句老話——淫者見淫，智者見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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