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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來,人類終將擺脫肉身?|單讀

原標題:未來,人類終將擺脫肉身?|單讀


女性將帶領我們走向怎麼樣的未來?在 2018 年 10 月 21 日下午,第四屆單向街·書店文學節「她們的未來」主題演講在單向空間阿那亞店舉行。我們邀請了來自文學、新聞、影視、藝術、學術等領域的女性講者——陸曄、郭爽、彭可、馬李靈珊、於威,講述她們的生命歷程,分享她們的未來之眼。


今天要分享的是復旦大學信息與傳播研究中心陸曄教授的演講,她演講的主題是「在新技術時代重新理解人與社會」,她認為移動互聯網重新構建了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的形態,而在新型的網路社會中,人們也許可以擺脫身體和性別的束縛,為自己的生活創造新的可能。



陸曄,復旦大學信息與傳播研究中心副主任、新聞學院教授。華中理工大學工學學士,北京廣播學院法學(新聞學)碩士,復旦大學法學(新聞學)博士,香港中文大學博士後,美國南加州大學富布賴特訪問學者。主要研究領域為媒介社會學、新技術、影像與日常生活。

你在舊的頻道上,


不可能聽到新的聲音


大家好,非常感謝單向街這樣一個邀請,剛才開場的兩位都說了,希望有一些女性來分享自己的故事,特別遺憾的是我們這些學者很乏味,沒有什麼人生故事分享。但是我接受了這個分享是因為我很喜歡這個選題,所以我覺得也許我可以站在媒介學者的立場,分享一下我關於未來和每一個個體如何面對未來的思考。


我今天用的題目是新技術和人與社會,首先第一個前提就是當我們在講如何面向未來的時候,其實首先要講的是我們今天立足於哪裡。那今天的這個時代,我想每一位年輕人,尤其是我後面的幾位講者,應該都會從他們的生命體驗和文化實踐當中深深地感覺到現在相對於過往的最大變化,就是移動互聯網新技術給整個社會和文明帶來的變化。


媒介學者馬克·波斯特的著作《互聯網怎麼了?》裡面有這樣的一個說法,我們在思考當下,就像用收音機調節器在頻道上轉來轉去,在舊頻道上不可能聽到新的聲音,因為你根本不在那個波段上。所以也許我從媒介的角度,也是我自己的研究領域,可以回應一下如何面向未來的問題。媒介文化學者卡斯特在 20 世紀 90 年代出版了一套書《網路世界三部曲》,其中有一本叫《網路社會的崛起》,把人類文明發展的階段按照斷裂式的方法分為三個階段。



The Rise of the Network Society


written by Manuel Castells


published by Wiley-Blackwell


第一個古騰堡星系,他認為字母、紙張和印刷術的發明,為人類文明帶來了根本性的變化,這是因為說話者與說話的內容之間可以完全分離,思想可以依靠文字來傳承,不再需要像古代的荷馬史詩那樣口口相傳。這是人類文明飛速的進步,但是它同時也帶來了社會階層的分化,女性性別的角色或者性別政治的問題,就和教育程度或者說識字率,密切關聯到了一起。


▲古騰堡星系:字母、紙張和印刷術


第二個階段被卡斯特叫做麥克盧漢星系。如果大家熟悉媒介學,可能會知道麥克盧漢有幾句名言,第一個是地球村,也就是由於信息的連接,我們整個世界都處於一個地球村;第二個是媒介就是信息;第三個是說媒介技術是人的延伸。我專門找到 1960 年代企鵝出版的第一版麥克盧漢的《媒介即信息》,你們會注意到,在封面上「message」(信息)被錯誤的印成了「massage」(按摩),他最後決定接受這個錯誤,因為他覺得這也是一種暗示。大眾媒介,尤其是廣播和電視,特別是電視,都是社會的麻醉劑,因為是用最低的標準生產文化產品,從一個點向眾多的世界擴散。雖然對大眾媒介有諸多的批評,但我們同時意識到正因為這種一點對多點的傳播方式,就賦予了大眾媒介一種重要的社會價值,就是非常容易形成社會共同體。所謂的「天涯共此時」,我們看共同的東西聽同樣的內容,這就是卡斯特認為麥克盧漢星系和古騰堡星系截然不同的地方。



1960 年代企鵝出版的第一版麥克盧漢的《媒介即信息》


第三個時代他認為是今天的時代。按照馬克·波斯特的說法,如果你要比較新技術媒體和傳統媒介,就好像你是去類比互聯網和水電站一樣,這是完全不同的兩類媒介形態。他覺得新技術或者說移動互聯網並不是一個對報紙、廣播、電視、電影的迭代,而是全新的技術方式,這種技術方式最重要的特點是什麼?是多點對多點,每一個人在傳播的環節當中都可以發出自己的聲音,我的同事用節點主體這樣的概念來概括,互聯網媒體不再是大眾傳播時代的一點對多點,而是多點對多點的參與性和互動性的網路社會。


柔軟也是一種力量,


但它只有在網路社會才能達成


那麼在這個網路社會當中,如果我們來回溯跟性別有關的歷史,我覺得我們有一些可以討論的空間。比如大家可能非常熟悉這樣的一個照片,這個照片是 1967 年馬克·呂布在美國華盛頓青年學生運動的現場拍攝下來的,表現的是當時青年學生反戰運動和國民衛隊的衝突,照片中的女孩子手裡拿著花面對刺刀,這樣巨大的反差性和衝突性使它成為了對 60 年代的青年文化運動非常有象徵意義的一張圖片。


1967 年馬克·呂布在美國華盛頓青年學生運動的現場拍攝的照片


一位媒介文化學者吉特林寫過一本書,這本書是在 80 年代初出版的,《The Whole World is Watching》,中文版在 90 年代引進,叫做《新左派運動的媒介鏡像》。書裡面講到 1960 年代的美國青年文化運動,實際上有多種多樣的社會動因和理論來源。不可否認的一點是大眾媒介尤其是電視,非常適合形成共同體,在這種形成共同體的過程當中,青年人越來越感覺到在尋求自我的時候不是僅僅用文學的方法、藝術的方法,不是僅僅在大學校園裡面,而是延伸到了整個社會的公共生活。



The Whole World is Watching


written by Todd Gitlin


published by 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Press


所以,從 1959 年艾倫·金斯堡在哥倫比亞大學「垮掉派」的詩歌朗誦會,到 1966 年加州大學伯克利分校的學生提出了「愛·自由·正義·和平的青年運動」的口號,再到後來的伍德斯托克音樂節,其實貫穿始終的都是一種探尋自己的身份,然後把這種身份認同從文學、個體、校園拓展到社會生活的風起雲湧的社會運動,而在這個過程中大眾媒介起了重要的作用。吉特林提到在 1960 年代,美國是全世界第一個大學生的人數超過了農民人數的國家,這也就是為什麼這樣一個青年社會運動的主體變成了青年人,尤其是女性在裡面佔據了重要的角色。


如果我們來對比今天,在從去年到今年的 MeToo 運動當中,我自己也不斷的在社交媒體參與過一些討論。今天在這個場合,我沒有辦法來展開我對 MeToo 運動的看法。但是我非常贊同梁鴻教授的概括,她認為 MeToo 運動是由個體出發的面向整個中國社會的思想啟蒙,我們每個人都在裡面學習和成長,這一點我非常贊同。



▲《時代周刊》年度人物;MeToo 運動標語

而我想說的是:由個體出發是如何發生的?是由於移動互聯網,由於每一個人的手機,每一個人的社交媒體,我們都可以在裡面發出自己的聲音。我記得在九月底的時候,一位 MeToo 親身參與者弦子和她的爆料者麥燒,在網路上面有一個對話,他們提到說柔軟也是一種力量,這句話讓我想到了前面給大家看的 1960 年代那張馬克·呂布著名的照片,同時我也會認為這個柔軟的力量是在網路社會才有可能達成的。這樣的一個過程,我覺得它帶來了一種全新的文化,這種全新的文化在今天的中國社會,其實它是和新技術密切相關的,我們把這種文化概括成所謂的「真實虛擬文化」,它既發生在線上,也發生在線下,或者真實的生活當中,其中最重要的特點是參與、互動和融合。這種融合不僅僅是通過一個手機既可以獲取信息,也可以進行社交,和你的朋友聊天玩遊戲,也就是說不完全是設備的融合,它還發生在更深遠的領域,包含了頭腦中的觀念,和手機變成個人與外部世界交互的界面的一種過程。


如果不是虛擬文化,


我怎麼可能以這種方式與世界發生聯繫?


這樣的一種新技術帶來的真實虛擬文化至少有三個特徵,第一:無時間之時間。我用了這張圖,是二次元們在八月底的時候,熱烈慶祝初音未來第十一個十六歲生日。這句話在傳統的文本中是不通的,因為時間是線性的,時間是流逝的,什麼叫「第十一個十六歲生日」?但是在虛擬的網路世界裡面它成立了,換句話說,現實生活的時間在網路上有一部分是消弭了,是被重新建構的。



▲日本虛擬偶像初音未來


那麼第二個特點叫作流動的空間,所謂流動的空間,是指一方面技術抽離了空間,我們這麼多人每天在網路上發生真實而密切的聯繫,但是我們可能相隔千里。就像大家都熟悉的,我們看美劇是通過字幕組,可能會有人知道,其實在美國也會有一些年輕人,專門翻譯中國的電視劇,尤其是宮斗劇,所以美國也有他們的字母組,產生了各種各樣的連接,也是他們真實生活當中的一部分。一方面現實的空間被抽離了,但是另一方面空間又會被重新建構,重新嵌入到生活當中,比如說今天我們所在的場所和這場活動,單向空間到底是什麼?單向街是什麼?是一家書店,是幾家書店,有實體的存在,但它同時又是文化品牌,又是每個人聚集的社區。這家書店在網上被當作網紅打卡點,在沒來之前我已經完全熟悉這個書店的構造,並且我知道在早上幾點來能夠拍到早上的太陽,就像網上流傳的那些網紅照片一樣。但另一方面,這樣的一個實體的空間,讓我們通過網路連接,能夠在今天坐到這裡。空間現在變的不那麼完全固定了,它隨著情境改變,這種情境可能是虛擬的,可能是真實的,可能是重新構造的,所以這樣的一種特徵是我們面向未來必須要思考的問題。



▲單向空間·阿那亞店


第三,是機器和有機體互嵌,這關乎到性別問題,性別和身體本身的關係、和身體政治的關係特別複雜,我自己不做性別研究,所以沒有辦法做關於性別的討論。但是我們確實看到南非的短跑運動員,他這樣一個身體的構造,在傳統意義上我們會說他是一個殘障人士,因為他沒有腿,但是今天有很多人討論說,他完全可以像我們其他有腿的人一樣箭步如飛,並且安裝的機器腿可能比普通人的腿還要強健,比如說它至少不會衰老,那我們到底應該把他看成是殘障人士,還是機器和人結合的更高級的人體?這變成了一個巨大的問題。「賽博格」(Cyborg)這個單詞是「控制論」(Cybernetics)和「有機體」(Organism)的結合,賽博格或者賽博人變成了今天我們如何來認同自己身份的參照。手機在今天很多時候它代替我們,或者說它就是我們跟這個世界進行交互的方法,當我們的肉身已經變的不那麼重要的時候,儘管性別一定會對我們產生影響,可能是生理的影響,或者是社會文化後天的影響,但我們確實有可能可以擺脫身體。


南非殘疾人運動員皮斯托瑞斯,曾被稱為「刀鋒戰士」


為什麼今天在討論面向未來的時候我們來看新技術的問題?就是因為它帶來了新的開展公共生活和文化實踐的可能性,第一種可能性是移動社交所帶來的,第二個就是實時性。我不知道現在有多少人拍照並且已經在發朋友圈,並且可能有地理位置的打卡,我們看到實時的地理位置的時候,城市、我們生活的空間、整個社會在我們眼中的形象完全改變了。而這種實時性確實給公共生活和私人生活都帶來了新的可能,比如說搖一搖身邊的陌生人,給我們的社交帶來了新的可能。第三個重要的特點是它的這種參與。我給出的這張圖片是上海思南公館的露天博物館,它有一個二維碼,在各種各樣的歷史建築、街區,甚至一棵梧桐樹上,每個人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遊走在整個空間之中,刷二維碼可以看到裡面的故事,它不再像博物館一樣規定路線,而是每一個參與者都在其中,為這個文化、這個地點貢獻自己的見解、思想和觀念。再說像我們今天的自拍,不管說它低俗也好,平庸也好,它仍舊可以被認為是最重要的青年文化。



上海思南公館的露天博物館


我的最後一個案例,這是今年夏天當代藝術家徐冰在 798 園區展出她個人的作品的一個展覽《蜻蜓之眼》,是全部用監控錄像來生產的劇情長篇。很多人說到監控就會討論到老大哥的問題,並不是說老大哥不是問題,而是我注意到這裡面另外的一個小細節,有四十多個人物在影片當中出現,徐冰諮詢了許多律師,無法解決肖像權的問題,後來他說既然每一個監控都有具體的地理位置,那我們就來尋找每一個人簽一個同意書。很多人說他們會同意嗎?他們找到三十多個人都同意了,這個問題我和單讀的副主編劉寬有過一些討論,非常有意思的是一個開電腦店的小老闆說很高興,他說如果不是因為監控拍到了我的影像,傳到互聯網上,怎麼會有北京的藝術家來找到我,我怎麼可能以這種方式跟更廣大的世界發生一種聯繫?



徐冰展覽《蜻蜓之眼》宣傳海報


所以我想說,在一個新技術的時代,我們今天要討論的性別的問題,是每一個個體面臨的問題,我們都在不斷的擺脫肉身,儘管這個肉身會給我們帶來很多的影響,但是畢竟我們有了開創新的公共生活和文化實踐的可能。最後用一句話來結尾,這是在 1990 年代迷幻搖滾樂隊「感恩而死」的詞作者約翰·佩里巴洛第一次體驗虛擬現實感測器之後說的話,他說「忽然,我沒有身體了」。雖然性別依然是這個社會嚴重的問題,而且一直包含著強烈的不公,但是今天基於移動互聯網,我相信我們每一個人,尤其是年輕的男性、女性,或者說本身性別這個概念也要有更充分的、更多元的的定義和討論,我們都有創造自己未來的公共生活新的可能,謝謝大家。


編輯丨程絮圓


圖片來自文學節及網路


▼▼點擊觀看文學節演講視頻回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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