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物的「流傳有緒」有何收藏意蘊?
前不久,筆者收看一檔電視「鑒寶」欄目,其中有一件送鑒的黃賓虹畫作被鑒定為保存品相完好的真品,儘管這還是一幅精品,但鑒定專家給出的可市場流通的價格顯然要比黃賓虹的同類畫作稍低一些,其理由是作為黃賓虹贈送友人的一幅畫作,一直深藏不露,缺乏些許「流傳有緒」的收藏意蘊。
說到文物的「流傳有緒」,筆者想起了南宋曹之格所刻十卷本《寶晉齋法帖》。這十卷本《法帖》「第一至第五卷,除謝安《八月五日帖》外,余均王羲之書;第六、七兩卷,為王獻之書;第八卷為王凝之、王徽之、王操之、王渙之四人書;第九、十兩卷為宋米芾書。明清以來,通常所見的十卷本、二十卷本、三十卷本均仿《閣帖》體制,為歷代君臣書,顯然都不是《寶晉齋法帖》原本。傳世真本僅有上海圖書館藏宋拓十卷一部,系孤本。其不僅是現存曹氏刻本中最完整的,而且卷一中尚保存有米、葛二家所刻晉人三帖,尤為珍貴難得。此帖在元代曾為趙孟頫收藏,內有『趙氏子昂』朱文印多方,卷三原刻的篆書題首早已脫失,經清王澍審定,現存卷三篆書題首墨跡為趙孟頫補書。明代經顧從義、吳廷遞藏,並有明馮夢禎、吳時宰、許志古及清人王澍、穆揚阿等人觀款及題記,元明以來真可謂流傳有緒。」
細讀上述南宋曹之格所刻十卷本《寶晉齋法帖》其流傳故事,它從哪兒來,組成的內容有哪些,被誰收藏過,又有哪些名家先後或審定或觀款或題記,等等,可謂一清二楚。於是,我們大體可以詮釋「流傳有緒」這樣的基本涵義:通常是指文物流傳、轉手的每一個步驟都有明白無誤的標記、文獻證據抑或其他權威的證明,其流傳過程清晰明白可靠。毫無疑問,這些「流傳有緒」的文物往往總是歷代珍視的精品,不但本身具有相當的藝術價值、歷史價值和科學價值,而且附加有很多民族整體審美傾向的信息,因此更被人們珍惜,而市場價格相對較高,也是想像中事。
由上述特徵所決定,這些「流傳有緒」的文物往往在人們的收藏中凸現出「甄別真偽」、「標識歷史」、「豐贍文化」的意義和作用。事實上,誰也不可能真正佔有任何一件文物,自古至今,文物都會有流傳的特性,而恰恰是伴隨著權威佐證的清晰的流傳途徑,定能起到追本溯源、甄別真偽的作用。從收藏的真諦來說,收藏文物其實就是在收藏歷史。一件文物的流傳過程,其實就是記錄歷史、見證歷史的過程,有時甚至還能從藏品細節中發現附著其上的深深的歷史印痕。收藏,說到底,除了其本身的物質價值以外,我們更多在於收藏文化。不必說,藏品自身固有的諸多文化訊息,其在流傳過程中發生的一個個文化故事,尤其是在藏品中留下的或刻或畫或書或印等特殊的文化藝術符號,以及文獻或其他權威資料的記錄,都自構成了一件藏品豐沛的文化元素。這樣的收藏,又怎不因藏品來路清晰而珍貴、因藏品淵源深遠而富貴、因藏品文化豐厚而華貴?
然而,文物的「流傳有緒」,充其量只是鑒定的其中一個重要的參照系而不是唯一的甄別標誌。換言之,它不是萬能的,也不可能包打天下,因為它還會受到許多你想不到的因素的制約。比如一些古代的書畫,「因為時代久遠,史料匱乏,可資對照的實物又少,有些問題一時要考辨清楚是很難的。加之在流傳過程中的散夥、拆裝、重裱等,更使原跡面目全非,真偽揉雜,要逐一加以辨清亦非易事。」難怪,有一些「時代久遠且流傳有緒、聞名遐邇卻頗有異議的古代書畫名跡,有許多至今仍珍藏在各大博物館」。
對那些包括古代書畫在內的時代久遠且流傳有緒、聞名遐邇卻頗有異議的藏品,我們一定要秉持審慎的態度,對物件本身的諸多元素作仔細認真的鑒別。尤其是對鑒定者而言,其必須對該物件的時代特徵、工藝特點做到瞭然於胸,對涉及到藏品的諸多數據要爛熟於心。如此,結合「流傳有緒」的情況,再加以細細鑒別,我們方能從中理出頭緒、直探本質。如此一說,這也就涉及到鑒定要保持的一個最為重要的原則,那就是「認衣衫須與認人相結合」——千萬要避免看到「羊頭」就認「羊」的做法。其實,在鑒定界這樣的收藏事故總是經常發生的,比如有人用老底接新瓷,比如原裝原裱換里子,比如將瓷器沉入海底數年變成海撈瓷,比如給瓷器的口沿、肩胛和底足鑲銅飾冒充國外迴流藏品,等等。對此,我們一定要做到既看其「衣衫」更要認「人」,以免上當受騙。
事實上,即便是那些「流傳有緒」特徵非常明顯的藏品,有時也不見得一定是真品。在許多人看來,被皇帝題款蓋章的藏品,該是「流傳有緒」的真東西。其實也不見得,1745年,乾隆得到了一幅名畫——《富春山居圖·無用師卷》。他左看右看樂在心頭,興緻上來了就提筆在畫的空白處題詩作詞,末了還仔仔細細蓋上自己的玉璽。一年下來,這幅長卷的空白處就留下了滿滿當當幾十處詩文。乾隆對此甚為高興。可第二年,下邊兒又呈上來一幅《富春山居圖·無用師卷》。這到底哪幅是真哪幅是假呢?有人說,這乾隆沒看出來真假,也有人說,乾隆其實心裡明白後來的那件才是真的,只是自己已經在贗品上題了那麼多御筆,要反悔實在很丟面子。不論怎樣,乾隆一拍案幾,金口一開,說前面那個是真的,後面的是假的。從此,贗品搖身一變成了金貴的乾隆愛物,而真跡卻被雪藏了。如果沒有後人的慧眼,那幅假冒的《富春山居圖》被「有緒」而流傳至今,誰會懷疑其的真實性呢?
鑒定,是一門非常高深的學問。尤其是自古至今無論書畫還是瓷器抑或其他藏品,都有同時代的仿品。因此,在鑒定某一件具體的藏品時,我們既要秉持「流傳有緒」的方法,同時,更要堅持「認衣衫與認人相統一」的原則——因為再精緻的「衣衫」有錢都可以買到,但是反映在一件藏品里的作者的脾性、修養、視野、識見、技藝,以及由此自然透出來的氣質卻是無法模仿的。是否可以這樣說呢?只有堅持「認衣衫與認人相統一」的原則,「流傳有緒」才有可靠的落腳點,也才能給那些真品添彩加分。而只有將上述兩個原則有機結合起來,也才能真正鑒定出藏品身份的真偽、藏品價值的高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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