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多座閩南古建,長得一模一樣 500多年來,這個村就這樣
沒有找到任何確切的線索講述「埭美」的歷史。一場大火燒了所有族譜,所有外來的人都在問,為何它能「屋舍儼然」560年,不被逾矩?
它四面環水,良田美池。阡陌交通,雞犬相聞。276座整齊劃一的飛天建築,爾我未分,卻綱常可見。位於漳州龍海的這片埭美古村落,真的像極了陶淵明誤入的「桃源」。
也不禁讓人常想,當年陳氏祖先的「祖訓」究竟說了些什麼?
在福建濱海之洲,漳州與廈門夾出一條狹長的內港,埭美古民居就在口岸的南端,位於眾水之中,如詩如畫。
一條寬可至20餘米的水帶環繞村舍,繞走3.2公里,繞過276座古民居。風輕日朗時,往橋頭一站,就能望見,尖尖翹起的燕尾脊,清晰地倒影在屋前的水面,紅瓦白牆,伴著吹皺的水紋,左右蕩漾。天氣再好些,1000米外的筆架山,偶爾也會投影在這近水中央。
往四周,則土地平曠,一畦畦的水田依次排開。往西,一條寬闊的南溪,呈U字形懷抱著,向東蜿蜒而出,向著更大的汪洋大海而去。
這裡曾是漳州稻米出口的重要產區,農業發達,沿著這些彎彎曲曲的河道,就能到達著名的月港——明朝中後期「海舶鱗集,商賈咸聚」之地。
埭美的美,在於這些柔軟的水系秧田,也在於它的許多未知和神秘。
最終被劃定在「中國歷史文化名村」範圍內的276座民居,幾乎長得一模一樣,燕尾脊,紅磚瓦,堂前屋後,同寬等高,整整齊齊地碼成一幅「工筆畫」。間隙也有馬鞍脊的建築,但相對較少。山牆的彩繪,屬蘇氏彩繪,土朱紅底,藍黑相襯,令其整體色溫,低調而莊重。
村口處有一座顯眼的建築,抬頭可見,山牆喜慶地繪著一個大大的「囍」,這應該是最貨真價實的「婚房」了吧。想必在建之初,就籌備著一樁喜事呢。因為埭美的房子,一切有章可循。
其中,靠北49座為明清時代建築,全部坐南朝北,其餘則建於上世紀70年代,全部坐北朝南。最早一棟建於明景泰年間,距今已560年。
不過10年間,埭美因為一位攝影愛好者拍下的照片,才逐漸被外界所知。埭美村文保委員會原理事長陳訓生告訴我,大概也是那時候,他們才發現,許多人來問他們,為什麼這些房子會如此整齊?他們也才追問自己,我們的祖先來自哪裡?
後來通過其他村同宗姓族譜的尋跡,並搜集當地年長老人的記憶,埭美的歷史漸漸被翻開。
這個村全部姓陳,迄今如是。明景泰年間,由「開漳聖王」陳元光31世孫陳仕進擇一良地開基立業,並立下一條「房屋建制不逾祖制」的族規,要求族內後人建房修厝,都必須嚴格按照規制,由族長統一分配,統一規定。大方、二房,誰左誰右,都有講究。但無論是誰,無論貧富,屋脊都不能高過祖厝。
如此也就有了一個好處,就是省心。任何一家都不用再挑選風水地理,只要按照前一座的規制,順下去就可以。每一棟大概都是13米×13米,169平方米。房與房之間,只隔著一條兩人寬的小巷,打開各自的邊門,毫無遮擋,可一眼望穿。別說外人,連本村的人,也不免走錯自己的家門。
埭美500多年來的過去,無法揣測。這一家一戶水鄉環繞的生活,是否落英繽紛,是否也常設酒殺雞作食,不得而知。我與村裡的許多年老人聊起過去,耄耋之年的外地媳婦總說的一句是:「剛開始來,太難適應了」。
大概五六十年前,村裡向外的通道,仍只有一條獨木橋,所有生活物資幾乎靠各家各戶的一艘水泥船從外界運來,有生活用品,有農業肥料,也有蓋房的建材。
「獨木橋就只能是獨木橋。」她們說。因為載物資的船,需要從橋底過,唯有獨木橋,才足夠輕便,讓人抬起抬落,供船通行。若想上山砍些柴火摘點野果,也很費周章。因為埭美位於群山環抱的平原,距離山林較遠,有時凌晨一兩點便要起,吃點飯,日上午後才能回。
但埭美人,依然願意守著這祖地,依水而居。曾經,這裡應是一個可以自給自足怡然自得之地。
70多歲的阿婆告訴我,以前這裡的雞鴨鵝豕自由放養,夜幕之時,人認不得的路,牲畜卻能認得。她喝過屋前的流水,由山上南溪而來,又與外海潮水交匯,猶如一條自帶過濾器的大水缸,可以自由飲用。
「這是一個賊跑進來都無處可逃的地方,只能跳河了。」她們說。
「這裡和別的地方不太一樣,村人不吵架,都像讀過書似的。」有人說。
開基立業的陳仕進士是朱熹弟子陳淳的後代。朱熹曾提出,「忠孝悌節義」是社會安寧的根本。仔細觀察埭美的房子,你會發現他們喜歡在門楣窗檯張掛各種家訓勸語,左右耳房,一個「入孝」一個「出悌」,很常見。
嫁到埭美的陳民枝回憶不起公公常放在嘴邊的訓誡,卻非常記得,公公對待三個兒子從來如出一轍,「雞窩裡剛掏出來6個雞蛋,一家兩個,一點不偏袒。」她說。
「在這裡,人與人之間,是相惜的。」一位白髮蒼蒼的阿婆用閩南語這樣回答我的疑惑。
誰也不能完全明白,幾百年的祖訓,為何沒有隨著時代雨打風吹去,但這裡用560年踐行下來的中國儒文化,是「和合」,或是「忠孝悌節義」,依然會隨著這些立首向天的屋脊們,繼續留給人新的思考。
如今,埭美古村落已入選「第六批中古歷史文化民村」和「第三批中國傳統村落」,並建起一座家風堂,一條曾經被污染的環村水線得以恢復。
楊柳依依,水田鋪卷,視野非常開闊,許多人會選擇來埭美村屋前的溪邊垂釣,靜候一整個下午,既賞美景,也換換心情。
來源:花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