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詠:沒有遺憾,只有不舍
記者 | 於舒暢 楊溪 李桂
出品 | Vista看天下微雜誌
「李詠去世了。」
10月29日一早,中華文化促進會主持人專業委員會主任、央視主持人楊柳剛到辦公室,就聽說了這個消息。他對Vista看天下微雜誌記者回憶,當時自己的第一反應是,「哪個李詠?」被告知,《幸運52》的李詠,台里的李詠。
楊柳震驚了,李詠是他在北京廣播學院(現中國傳媒大學)播音系的師弟,「比我還小一歲,我51,他50,完全想不到的一個事兒」。
而此時,李詠妻子哈文@法圖麥的媽媽發於10月29日早上9點31分的微博已經上了熱搜。
「在美國,經過17個月的抗癌治療,2018年10月25日凌晨5點20分,永失我愛……」
10月29日,哈文發微博宣布李詠去世。(網路圖)
楊柳第一時間聯繫到了哈文。對方告訴他,「去年五月體檢發現,第一時間來美國。17個月。怎奈……」並轉述李詠最後的話,「沒有遺憾,只有不舍」。
520是李詠女兒法圖麥的生日,這是李詠親選的「吉日」。在自傳《詠遠有李》中,李詠說女兒的預產期是5月29日,但他生生把剖腹產定在了5月20日,因為再晚一天就是雙子座了——「我家閨女寧可像我,軸點兒,也別花。」
在5點20分離開此生,或許這是這位亦莊亦諧的「央視娛樂底線」,留給世界最後的溫柔。
551個早安
消息一出,震驚全網。網友們的第一反應是:哈導被盜號了?
再往前翻,這位曾在央視「呼風喚雨」的女強人在微博上保持著「早打卡」的習慣。據《財經天下》周刊統計,哈文一共發了551個早安,最近一條是10月17日,李詠去世前的一周。
微博網友@網聚思想 發文稱:李詠妻子每天道早安,再回頭看原來是和最愛的人一起倒計時。(網路圖)
今天的消息,給這個看似怪異的習慣補全了需要堅持的理由。
在過去的一年多時間裡,李詠淡出了公眾的視線,關注他的人偶爾能從老婆哈文的微博里看到幾張照片。到了天命之年的詠哥,剪短了頭髮,帶上黑框眼鏡,開著蘭博基尼,一副逍遙自在的人生贏家模樣。
李詠最後一次「出現」,是5月3號他生日那天。哈文發微博「祝不老少年生日快樂」,圖片上的詠哥依舊風騷。
5月3日,哈文在微博中發布全家福為李詠慶生。(網路圖)
對於李詠的離世,不僅公眾大呼意外,就連圈裡人也大多不知情。
李詠在傳媒大學播音系的同班同學,青島音樂體育廣播副總監傅濱向Vista看天下微雜誌記者透露,「李詠得病這個事,對同學們也是一直保密,包括在美國的很多同學都是今天才知道的。我們之前還以為這條消息是假的,後來大家才逐漸去接受這個事實。」
而早在2017年5月,李詠就被發現患病,第一時間赴美治療。也是這時,網上有關李詠一家移民的傳言和質疑開始甚囂塵上。
一個砸金蛋的時代
在傅濱看來,這種隱瞞病情的低調做法很符合李詠的性格。「李詠不是張揚的人,他是知道自己要什麼,並會為之努力的人。」
李詠1987年考入北京廣播學院,沿著父親參與修建的鐵路從新疆來到北京。當時他所在的播音系只有一個專業、一個班級,學生39人,據說是建院以來的新高,男女生基本一半對一半。
畫畫已經小有名氣的李詠,每周都去中央美院學畫畫,於是同學們對李詠的印象就是:很怪,不說話,到哪裡都背個畫夾。
據傅濱回憶,從上學的時候起,李詠就很有個性,「用現在的話說,他是一個很有腔調的人。他畫畫很好,寫字也很漂亮,播音系的第一套播音教材的封面就是李詠設計的。」
也正是另類的個性,讓他得到央視的垂青——據說當年央視招聘有道考題:3隻雞3天下了3個蛋,9隻雞9天下幾個蛋?李詠毫不猶豫答道:反正不是9個,我又不是養雞的,不知道。此言一出,央視領導覺得他挺機靈,不裝,很好。結果他拿走了當年唯一的名額。
接下來,我們就在銀幕上看到了那個穿著花襯衫、尖頭皮鞋、滿身自信扔手卡、一臉壞笑砸金蛋的「馬臉」——作為當年央視唯一一個敢染「黃毛」的主持人,李詠帶著他的《幸運52》和《非常6+1》,定義了一個時代的電視狂歡。
「非常6+1」節目錄製現場,李詠親手砸蛋。(視覺中國圖)
2008年,李詠在《蒙代爾》雜誌發布的《中國最有價值主持人排行榜》里,以3.9億元品牌價值力壓竇文濤和白岩松,成為中國主持人第一。《新周刊》則稱他是中國15年來最有價值的三個主持人之一。
在央視22年,李詠一直沒摘掉「另類」的標籤——「亂七八糟」的頭髮,據說讓不下一百個領導接連吐槽;上節目自稱「在下」,沒有「堂堂央視主持人」的樣子;同事結婚,他一句「恭祝龍鳳雙胎」,又被批評「無視計劃生育的基本國策」;他自己也說:「在台上從來沒有站直過。」
連他爸也替他發愁:「你就不能跟羅京學一學?」
後來,李詠聽說羅京去世時最大的遺憾就是沒有寫一本自己的書。曾打定主意不出書的李詠,寫了《詠遠有李》,作為自己四十歲的禮物。如今回望這個小插曲,格外令人唏噓。
即便在最風光的時候,關於李詠主持風格的爭議也從未停歇。
在萬人空巷看《幸運52》的年代,央視曾經專門就他的主持風格開了一個專家研討會。有的專家說,像這樣的主持人根本就不應該存在,你錯誤地引導了很多的主持人和這個社會;也有的說,這個主持人不該被槍斃,應該被保護起來。
「一群老專家,當著我的面爭論起來。那天整個下午,我拿著麥克風,但一句話都沒說。」李詠曾這樣描述自己當時的「另類」處境。
如今再回看,人們對李詠的懷念,給了當初的爭議最好的答案。
「中國的電視娛樂節目,一邊是太端著,也挺好玩,也很賣力,就是讓人樂不起來。一邊是太俗,裝瘋賣傻,沒有底線。李詠可能正介於這兩者之者,在國家與民間、雅與俗、政府與市場之間尋找一種平衡,讓兩者都能接受。他做到了,某種程度上甚至改變了央視的娛樂語態,讓央視主持人在娛樂上『敢出格一點』。」自媒體吐槽青年如此評價。
曾多次與李詠合作,參與策劃《幸運52》《非常6+1》等節目的媒介專家靳智偉向Vista看天下微雜誌分析,「中國電視行業在一個重要的歷史時期選擇了主持人李詠和他的主持風格。那時正處於世紀之交,廣大受眾迫切呼喚電視屏幕的多樣化,希望電視文藝節目傳達一定的娛樂精神;這種需求恰逢海外現場真人秀節目走向模式化傳播成熟階段。李詠站在了電視娛樂化與主持人多樣化兩個進程的交叉點上,紅得有道理。」
「別送花了,送話筒吧」
2005年,李詠接受過《南方周末》的採訪。當被問到央視可以容忍的娛樂底線是什麼時,他說:「我就是央視娛樂的底線」。
2013年,央視的「底線」出走。
坊間有過很多猜測,有人說是因為妻子哈文當時提拔成了央視三套節目部主任,在單位的級別高過了李詠,李詠為了避免夫妻上下級關係的尷尬才離開;也有人說李詠主持的節目已失去了原來的面貌,收視率不斷下滑,事業上的瓶頸促使其決心另謀出路。
但這些都沒有被李詠本人承認過,他曾經談到過離開的原因:「我覺得工作調動是最正常不過了,我是個散漫、不守紀律的人,我現在是極力捍衛周六日假期的,而越是不停循環狀態的話越不能保證有節假日,就沒有了很多自由。」
從《舞出我人生》到《超級演說家》,再到戶外真人秀《熟悉的味道》,離開央視後,李詠五花八門的節目做了不少,都照著自己的興趣來。
「以前有一顆叛逆之心,別人想要圓的,我偏要做一個方的出來,但現在不會了,你需要什麼形狀我就是什麼形狀。」2016年,李詠為和哈文一起推出的新網綜《偶像就該醬嬸》接受新京報採訪時,如是說。
《偶像就該醬嬸》錄製現場。(網路圖)
在人生的最後紀念,雖然參與的節目類別五花八門,但李詠一直在表達一個共同的主題:家庭。
早在《詠遠有李》的開篇,李詠曾這樣寫道:比誰都大的就是我們家的「老大」——我女兒,另一個「老大」——我老婆,然後還有我的親人,家庭是大事。
2016年,頂替華少主持《中國新歌聲》,節目組安排他以唱歌的方式亮相。李詠一口氣選了四首串燒,全都是為了向女兒「傳情」——「《春天裡》是年輕的時候,沒有剪去自己的頭髮,很張揚的那個時代。《情非得已》,纏纏綿綿的,我愛上了她。《征服》就是我被我女兒徹底地征服了,最後要《聽爸爸的話》。」
「我覺得女兒就是我的夢想。」李詠說。
李詠的老同學傅濱在接受Vista看天下微雜誌採訪時也談到,「李詠的外表給人的感覺總是標新立異,其實他的骨子裡是一個很家庭的男人,是一個暖男。」
在《超級演說家》里,李詠做過兩次現場演說,一次是拚命撒狗糧,講自己與哈文的故事,說「男人要認錯」;還有一次是喊話女兒未來的男朋友,「以我女兒前世情人、你小子今世丈人的身份」提了一二三條要求。
在《偶像就該醬嬸》發布會上,李詠與哈文現場虐狗。(網路圖)
如今,讓他「看得上」的男孩還沒出現,他沒法把女兒親自託付給他;也沒法把寫了多年的日記,在女兒婚禮這天交給她。
但是因為主持人的身份,他得以把這些話「沒有遺憾」、毫無保留的講出來。
10年前,李詠就想好了在告別儀式上放的遺言:「歡迎大家光臨我的告別儀式,勞累各位了,你們也都挺忙。今天來的都是我的親朋好友,既然不是外人,我也沒跟你們客氣,走之前都說好了,今兒來送我,就別送花了,給我送話筒吧。我希望我身邊擺滿了話筒。人生幾十年,一晃就過,我李詠這輩子就好說個話,所以臨了臨了,都走到這一程了,還在這兒說話。沒嚇著你們吧?」
據外網消息,李詠的葬禮於已於當地時間28號早上10點在位於紐約的麥迪遜大道1076號的弗蘭克林坎貝爾殯儀館舉行。不知在異鄉,是否有話筒陪伴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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