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天地 案上乾坤 | 中國古代文房精品展記

原標題：掌中天地 案上乾坤 | 中國古代文房精品展記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菩提」。古樸雅緻、底蘊深厚的文房清供以其鍾靈毓秀、內斂深沉的文化氣質備受古今文人墨客的青睞和眷顧，是人們珍藏賞用、頤情養性的致雅之物。文房清供俗稱文玩或清玩，是文房四寶的派生品，她以小巧精緻、廣博風雅著稱於世，是藝術百花園裡一朵絢爛多彩的奇葩，是中華優秀傳統文化中獨具魅力的藝術瑰寶。

「於世為閑事，於身為長物」。國慶期間，包頭博物館隆重推出了《掌中天地 案上乾坤——中國古代文房精品展》，該展覽集結了包頭本土收藏家張京軍先生苦心孤詣、皓首窮年珍藏的精品文房清供近140件套，其中涵括了行雲流水的名貴木雕、巧奪天工的明清竹雕、晶瑩剔透的玉石擺件、精光四溢的銅質文房和光澤玉潤的陶瓷清供等獨具特色、精品薈萃的文房雅供。展覽以極簡的形式、大面積的留白、精緻的點綴營造了一種舒緩恬淡、靜雅溫潤的氛圍，近乎暮色的空間照明與展櫃飽和冷光源形成的強烈反差突顯了展品光氣四溢、熠熠生輝的藝術魅力，再輔以精心的構思、巧妙的陳設、周詳的文白彰顯了藏品豐富的文化內涵和獨特的藝術價值，給觀眾以強烈的視覺衝擊感和文化獲得感。

步入展廳，乳白色的展頭鑲嵌在雅紅色展牆上分外醒目，「掌中天地 案上乾坤」八個方正大字躍然而出。下方古樸簡約的翹頭几案上點綴著一盤仙氣怡人的佛手，縷縷清香不經意間飄然而至，讓人神馳，恍惚間回到了書香江南。

小橋流水、點點斑竹，白牆烏瓦的書房掩映在氤氳翠色之中，一位身著青白色圓領長袍的翩翩公子立於花梨木大案前，案幾左上角巧置一件雕工精細的六棱鏤空紫檀底座，上立通體黝黑、造型天成、中空外擴的「扶搖直上」靈璧石擺件，其旁放置著一函線裝名人法帖，緊挨著的是一款精緻的湘妃竹台盤，內置高山硃砂石筆掭、荔枝凍石墨床和芙蓉凍石鎮紙，顯得小巧雅緻、別具情趣。在書案右側，依次擺放著拐子龍紋松花石硯、扁圓形紫靛暖硯、粉彩鯉魚海水水呈和雞翅木桃樁筆筒，一方橙紅色的煙墨浮置於荷花鷺鷥珊瑚墨床之上，精緻的帶屜紫檀文具箱置於案邊，一顆虯曲有致的羅漢松枝瓶插置於桌角，顯得靈動有致、生氣盎然。北牆上懸掛著一副魏碑圓筆對聯「石門祖齊篆 頌鼎覽周文」，下方擺放一張九霄環佩琴，襯托著書房素潔高雅、氣韻飄逸。那清瘦白凈的書生手持玲瓏抓筆，雙眉緊蹙、凝目遠望,在鋪開的宣紙上奮筆寫下了「螢窗萬卷書，今朝赴春闈，雁塔早題名，慷慨丈夫志」幾個沉穩有力的大字。暮色籠罩下，字跡依稀可見，年輕才俊已拂袖而去，留下幾件清供悄然定格在展櫃內，讓人回味漸起。

移步向前，色澤油潤、雕工精細的紫檀清供鋪滿整個展櫃，讓人不覺注目。有突兀錯落、疤節歷歷的梅樁筆筒，有梅枝駐邊、翠竹凌空的梅竹硃砂硯，有刻畫生動、隨形而就的雙螭筆山，還有造型婉約、松葉層疊的松枝水呈和形象逼真、雕工細膩的佛手墨床等不一而足的紫檀清供。這些題材各異、寓意吉祥的文房清供經過匠人的精功深雕，注入了豐富的人文元素，展示了紫檀清供獨特的人文價值和藝術魅力，給觀眾以品相端厚、奢而不華的美感。尤其是那件「李白月下獨酌詩意山子」更是巧奪天工、立意新穎。遠處山峰疊嶂、山泉淙淙，松竹掩映下一座古剎隱顯在拾階盡頭，近處李白大腹便便，意氣風發昂首抬頭舉杯邀月。整個雕刻作品以藝術透視的手法，虛實結合的形式，彰現了李白豪邁洒脫、曠達樂觀的人文情懷，充斥著詩人對友人的深深思念。公元744年，名滿天下的李白在洛陽首次遇到了風華正茂的杜甫，兩人相見恨晚、情重意合，相約同游。同年秋，共游梁宋巧遇高適，三人相交甚歡，品文論詩、縱談天下、歡暢淋漓。次年一別各奔東西、再未相見，但是他們惺惺相惜、一念千里。李白受累於安史之亂，壯志難酬，想起與故人的快意時刻，揮毫寫下了那首蕩氣迴腸的《月下獨酌》名篇，其中「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的孤寂不禁讓人唏噓。不經意間，夢回唐朝的思緒被眼前形似佛手的筆掭和雲層疊翠的墨床拉了回來，帶回到滿工雕琢的歲寒三友鎮尺和龍盤蛇繞的九朵靈芝如意的精緻當中，不願側目、細細品酌起來。

紫檀過後是花梨。展櫃內四件明代黃花梨展品色澤黃潤、材質細密、紋理柔美、香氣沁人，似大家閨秀般矜持而低調、靜雅而內斂，細細端詳卻別有洞天。其中一件素麵墨床造型獨具、做工不凡，整個展品如一張柔軟的板材往複翻卷摺疊而成，如祥雲在天、卷舒柔美，實為整塊花梨木貫通鏤空，反覆雕琢而成，致美而勞工、求精而廢料，足見古人對藝術的精益求精。另一件獅身龍首的狻猊瑞獸鎮尺更顯得古樸端雅，雕工細膩。身形健碩的瑞獸橫卧在孔洞斑駁的長條石板上，身形舒展、回首遠眺，長尾繞身盤曲，尾端兩分捲曲似如意，造型簡潔生動、自然天成。旁邊的礁石硃砂硯和瓜葉筆掭則是平面而出、隨形而作，大寫意式的勾勒，樹榦筋脈盡在眼前，雅而不俗、巧而不拙，乃才子佳人之標配。

黃花梨不僅金貴溫潤，也預意著富貴吉祥。在旁邊壁龕式的展櫃內懸掛著一幅裝裱精良的法海寺壁畫（臨摹），下方正中端坐一尊包漿外溢的黃花梨木雕觀音像。觀音容貌福貴端裝、沉靜從容，頭戴花冠、髮髻高挽、胸配瓔珞、手摯法器、衣帶飄裾、跣足而坐，右膝盤屈、左足踏蓮，寶相外露。兩側放置的插花梅瓶和仙氣怡人的玉筍佛手，營造了一種靜雅肅穆、莊嚴清幽的氛圍。

「深夜沉香沃甲煎、隋皇風雅去茫然」。緩步來到下一個展櫃，木中翹楚沉香的不朽傳奇被慢慢道出。一代書法宗師趙孟頫的《趙松雪書心經》冊頁摹版懸於展柜上方，正下方是一尊如金似漆、寶光四射的沉香觀音。觀音結跏趺坐、雙手合十，神態莊嚴、身姿婀娜，靈動而不失肅穆，柔美而不失端直，十分切合現代人的審美觀點。左側的簋式香爐敦厚精緻、端方雅正，爐身一周雕刻海水波濤洶湧激蕩，八隻金光閃閃的神獸劈波斬浪、馭水而行，上端配以黝黑鋥亮的鏤空穿雕番蓮花紫檀穹廬頂蓋，蓋上巧置一綠松石鳥形神獸，給人一種大氣沉穩、高貴典雅的美感。右側深浮雕的福壽萬代葫蘆盒小巧玲瓏、枝葉繁茂，大小葫蘆層疊鑲嵌，意趣盎然，讓人愛不釋手，整個展櫃給人一種仙氣繚繞、佛音縹緲、吉祥莊重的美妙感覺。

宋代大文豪蘇東坡為其弟蘇轍生日所書的《沉香山子賦》，不僅是對蘇子由品格的讚賞，同時也體現了沉香金堅玉潤、超然不群的品質。展櫃內9件深浮雕和圓雕展品深刻地詮釋了沉香木雕藝術的無窮魅力。有雕琢精細、古色古香的六面龍鳳紋博古筆筒，有形象逼真、憨態可掬的三陽開泰筆架，有突兀有致、深雕細刻的靈芝水呈，有老枝盤曲、環抱薄壁的海棠水洗，還有山體嶙峋、孔竅翻飛的五龍山子和枝脈突顯、寶桃欲滴的福壽墨床，均讓人眼界大開、流連止步。其中竹林七賢筆筒是一件雕工老道的沉香清供。一截精選的樹樁經過深雕細刻，描繪出了魏晉七賢——阮籍、嵇康、山濤、劉伶、阮咸、向秀和王戎7位名士縱情逸致、把酒暢談的生動畫面。筆筒一周精工細雕，內容飽滿、線條流暢，將青松翠竹、板橋流水、怪石嶙峋刻畫得栩栩如生、惟妙惟肖，7位主人公神態各異、身形自若，有躍然而出之感，實為難得一見的佳作。

移目向前，通體展櫃內一排造型獨特、小巧精緻的木雕及竹雕展品讓人駐足不前，有紋理流暢、色如象牙的黃楊木雕，有色澤厚重、線條挺括的紅木雕、有紋理縱橫、造型奇異的癭木雕，還有構圖飽滿、刀工深峻的竹雕等獨具特色的文房清供16件套。其中，樂清黃楊木雕是赫赫有名的「浙江三雕」之一，梅樁筆筒、玉蘭水呈、梅壽洗和竹蟬洗等展品，以生動逼真的刻畫、老辣熟練的雕工、巧奪天工的造型，讓人嘖嘖稱奇。尤其是那件黃楊「西園雅集」筆筒，以鏤雕和深浮雕的形式，再現了北宋元佑年間，蘇軾及「蘇門四學士」齊聚駙馬都尉王詵府上，在竹林苑囿、湖山亭台、鶴舞輕盈、鳥聲幽寂的西園裡，文學大家蘇東坡頭戴烏帽端坐於幾株蒼松老檜之下揮毫潑墨，四周名士合圍、翹首品鑒。細觀這件雕工精湛的「西園雅集」筆筒，不禁讓人感懷起文壇星宿蘇東坡跌宕起伏的宦海生涯和豁達洒脫的人生態度。

「君子如玉、觸手也溫」。美玉是文人墨客摯愛之物，是其性情品德、人文情懷的寫照。展廳南側的展櫃內一組晶瑩細膩的玉石清供精雅脫俗、匠心獨運。有玉質溫潤的五峰筆山、雕工精雅的萬壽印泥盒、萌寵可心的卧羊水呈和孔竅玲瓏、構思巧妙的湖石山子。在眾多白玉擺件中，「老子出關」山子是最具特色的一件，展品以一塊上乘和田玉籽料為起底雙面雕刻，前後騰挪有致、空間布局合理，雕工擬古。山子正面雲霞疊嶂、山重水繞、蒼松夾道，一位仙風道古的老者騎牛而行，遠望城關。當年周王朝衰敗，老子遠離故土擬出散關四處雲遊。一日，散關總兵尹喜遠眺東方，紫氣浩蕩，老子騎青牛而至，尹喜內心激動萬分想要挽留，就對老子說，先生出關可以，但得留下一部著作。老子只好稍住幾日寫下了一篇五千字左右的著作。這便是聞名於世的《道德經》。尹喜感佩萬分，拜老子為師，便辭官隨老子沿秦嶺終南山神仙路西行而去。山子背面刻畫的是一幅世外桃源將軍山的景緻。整個山子雕琢流暢自然、清新寧靜，內涵豐富、寓意深遠，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文房清供。

「水光瀲灧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是對展櫃內一組潘玉茂壽山石山水人物雕件的極佳描繪。有筆筒、筆洗、筆掭、硯屏、文盤和墨床等整套清供用品，件件展品都雕琢得活靈活現、氣象萬千。壽山石山水人物大筆洗是其中的典型代表，洗高13厘米、口徑15.4厘米、腹徑23厘米、底徑11.5厘米，是以一整塊壽山華坑石雕琢成缽式洗，平底內凹，周身浮雕山巒疊嶂、蒼松翠柏、水波粼粼，亭台樓閣掩映其間，三五文人姿態各異，據石圍坐，一雅士大腹便便，負手佇立，遠望春去秋何在，兩位童子相伴而侍。作品描繪了黃庭堅偕友春遊的生動場景。該洗為壽山石雕「西門派」鼻祖潘玉茂所作，刀法簡練、線條勻稱，採用了獨特的著色分層方式，渲染了壯美河山春意盎然的美好精緻，使整個筆洗特色獨具，魅力無窮。

來到下一個展櫃，幾件壽山芙蓉石的擺件也讓人久看不厭、細品慢賞起來。有上下翻卷、圖文並茂的張廷濟銘墨床、有梅花朵朵壓松枝、竹節根根托祥雲的歲寒三友洗、有粉龍盤桓、動感雅趣的五龍穿璧筆架等特色獨具、工藝精湛的芙蓉石清供。每一件展品都是那麼精緻脫俗、雍容華貴，讓人盤桓佇立、凝心細酌，不舍離去。與凝結脂潤、細膩純凈的芙蓉石展品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展櫃內一組精心雕鑄的銅製清供和五彩繽紛的琺琅清供，讓人感覺華麗古樸、雅而不俗，硬朗的外形、討巧的美感和繁複的工藝使金屬雅供越來越受到文人雅士的喜愛和垂青，成為文房雅供中不可或缺的必備之品。

精品薈萃、珍品迭出。流連往複於光彩奪目的中心展櫃之間，鬼斧神工的技法、出神入化的雕刻、玲瓏剔透的展品讓觀眾目不暇接、讚嘆不已。內外雙鵰、薄如蟬翼的壽山石歲寒三友洗將山水景緻、人物舟舍刻畫的淋漓盡致、活靈活現；色澤黃潤、雕工繁密的竹溪六逸山子和睢陽五老山子凸顯了唐宋時期文人雅士閑雲野鶴的自由思想和詩情畫意的生活狀態；色澤艷麗、內涵豐富的青金石神秀山子和百寶嵌硯屏，展示了繁複的雕刻嵌寶技藝和高超的書法篆刻水平。獨特的展品有獨特的魅力，每一件展品都在述說著不為人知的滄桑往事，讓觀眾流連止步、駐足聆聽。其中，有三件技藝絕佳的竹雕作品分外引人注目。在一個通透的玻璃展櫃內，菖蒲相伴，竹根雕熏爐、陳寅生竹刻羲之愛鵝硯屏和朱曉松高山流水竹根山子並排而放，氣度非凡、雅趣橫生。竹雕熏爐做工考究、雕刻華麗，周身上下紋路細密、造型美觀、構思奇巧，給人沉穩大氣之感。陳寅生竹刻羲之愛鵝硯屏通過生動地刻畫、精湛的刀工，講述了王羲之愛鵝成嗜的經典故事。朱曉松高山流水竹根山子，利用竹筍自然之形，將左側筍尖雕為山峰，順勢而下山腰處虯枝如蓋，松頂祥雲遮護，山下一巨石上置古琴一具，左側一老者據石而坐似有所待，對面一童子奉上兩碗茶水，遠處山岩之上泉水下注，小船飄渺，佳人未至。雕刻作品形象地再現了俞伯牙和鍾子期相知相會、知音無覓的感人故事。

「勝日尋芳泗水濱，無邊光景一時新」。走出展廳，踏浪而至的紫檀觀音端莊飄逸、沉穩大氣，讓人神馳。巧奪天工、精雕細琢的文房清供讓人美不勝收、心曠神怡。文房清供以其獨特的藝術表達薈萃著中華傳統文化的藝術精髓，折射出古今文人從容自信、瀟洒脫俗的人文情懷，彰顯著中華傳統文化一脈相承的文化底蘊和精神淵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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