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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7,想吃折耳根都被刁難的記者生涯

文/西門媚

街上有一堆人圍著,我停下自行車,就想湊過去。

「啥子事?」我伸長脖子張望著,一邊問圍觀人群。圍觀的人也很樂意跟我講。

因為這裡是成都嘛。

成都人經常調侃自己,說,街頭一群人都低著頭圍觀,肯定是有人在地上吐了一口痰,如果街上一群人都仰天圍觀,可能是因為有一個人流了鼻血,得仰著脖子,後來的人都會學著樣子,仰天找尋,覺得天上有什麼稀奇。

我以前不是這樣的,我是個膽小的人,看見街上有人吵架,甚至拉開陣式,可能打架,我會馬上離開,避得遠遠的。我不喜歡聽人吵架,更害怕看人流血衝突。

但1997年春末的我,完全轉了性子。我也像別的成都人一樣,一邊往人群中擠去,一邊問:「咋個了?咋個了?」

因為,我現在是一名社會新聞部的記者。

我所在的這家報紙,兩三年前我離開成都時,它還很不起眼。我在北京轉了一圈,回到成都時,發現,這份報紙,已經在成都市民中相當有影響力了。

當報社領導問我,想做編輯還是記者,我毫不猶豫地說:「記者!」

我前兩年在北京工作的那家報紙,新聞部門都是采編合一,除了部門領導,沒人想干編輯,編輯得上夜班,記者卻自由風光。都在同一個部門,編輯沒法否決記者的稿子,只能為記者提供服務。記者是大爺。

但成都的這家報紙,採訪部門與編輯部門完全分開。新聞部採回的稿子,交到編輯部,編輯用不用,怎麼用,記者完全沒有話語權。編輯和記者的關係,跟北京那家報社是反的。

後來我想,如果早知道了這一點,我可能還是會選當記者。我早已不想夜夜守著編報紙,對在外面尋找活活潑潑的新聞,充滿了興趣。

領導對我的態度似有小意外,又讓我選部門,我選了社會新聞部。

他似乎更加意外。

在食堂吃午餐時,我很快就明白了其中原因。

報社食堂質量不錯,一日四餐,吃飯都是免費的。

但那天,正好有一樣緊俏的小菜,引起了風波。

社會新聞部的一位同事,跑了新聞回來,到了食堂。他伸長脖子望了望,向打菜的師傅提出了,要一份折耳根拌嫩胡豆。

聽起來雖然普通,但四川人才知道,好些時令小菜,比大魚大肉更有吸引力。

那師傅說,這個菜今天太少,得給總編留著。

同事一翻白眼,想說什麼,又忍了回去,轉頭去打別的菜。這時又來了位編輯想要折耳根胡豆,這師傅居然乖乖地給編輯盛了一小份。

社會新聞部的記者不幹了,發作起來。「我們每天在外面那麼辛苦,回來吃個折耳根都要被你們刁難!」接著,他吼出了振聾發聵的一句:「你說,我們記者該吃啥子?!」

一位正在食堂就餐的副總臉色鐵青地走過來,記者總算吃到了折耳根,師傅被嚴厲批評了。

後來我知道,這位記者說的沒錯,他的確相當辛苦,風裡來雨里去,常做暗訪,化身車站黃牛、假藥販子等等,做採訪常常做得險象環生。

不僅他,整個社會新聞部的記者都很辛苦。

街頭市井,雞毛蒜皮的小事情,都得去發掘。那些看似不起眼的社會小新聞,誰家的八哥多學了兩句話,哪條街有人撒酒瘋,都是讀者感興趣的。

這跟我在北京的那家報紙大不相同。

在北京,我們寫的新聞,更多關注的是某種趨勢,某種風向。北京的讀者和成都的讀者興趣點不一樣,就如這兩地的計程車司機不一樣。北京司機談政治厲害,成都的司機愛說俏皮話——本地稱之為噻話。

在北京那家報紙,我們寫新聞,經常採訪計程車司機,從計程車司機的角度,來看某種現象,從計程車的口中,引出某種觀點。打個出租,就把採訪做了,真是便利。

在成都就不行了,大家對「觀點」並沒興趣,感興趣的是「事實」。跑社會新聞猶如開計程車,也需要「打街」,一條條街地去掃蕩,看街頭哪裡有稀奇事情發生。

這些瑣碎的小新聞跑回來,坐在辦公室快速寫好,交到編輯部,最後能不能採用,就不是自己能把控的了。

好在讀者喜歡。每天社會新聞部的熱線電話都會響個不停,讀者傾訴他們對某條新聞的看法,還會提供他們身邊的消息。社會新聞部的記者從這些線索里,挑出有價值的,跑到現場看看。

報紙是每天清早上街,因此,編輯晚上編版,凌晨印刷。跟很多版面不同,社會新聞版晚上十點鐘才截稿,保證新鮮的事件不遺漏。

因此,社會新聞記者,除了睡覺,基本沒有下班的時間。要隨時處於待命或者發現新聞的狀態。

晚上,記者輪流值守熱線電話,值班到十點鐘截稿為止。

要是沒接到什麼有價值的線索,便挨著給一些「線人」打電話,給一些醫院急診室打電話,給交警打電話,總能多少找到一點消息。

一旦聽到哪家急診室接收了奇怪的病人,哪條街出了車禍,馬上想辦法趕過去,匆匆問幾句,再趕回來寫完稿子,交到編輯部。

社會新聞部的記者這麼拼,並非是出於對市井新聞有無窮的熱情,而是報社設計了一套精巧的機制,督促記者像魚鷹,像蜜蜂,像螞蟻一樣,不停地往回帶戰利品。

每一條稿子,如果刊發出來,可以值上0.5至1分,大稿子分值更高,全月20分才及格,到40分收入就能翻番……三月不及格的記者面臨淘汰出局。

雖然記者辛苦,但報紙的社會新聞版面因此變得非常鮮活熱鬧。

還記得那時成都市民最喜歡的就是這份報紙,這份報紙受追捧的程度,在其它城市也成為傳說。街頭的售報亭變成搶手的高價鋪面,流動的報販也生意紅火。那是報紙最興盛的年頭,茶館裡報販穿梭,每個茶桌起碼會買一份報紙。報紙上的市井新聞,成為茶桌上、辦公室里必然的話題。

那時,我們認為,紙媒會一直紅火下去,影響力會越來越大,這是個魅力無窮,前途無量的行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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