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武俠世界中的大富豪們

金庸老爺子仙逝，留下十五部武俠名著：「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外加一部短篇武俠小說《越女劍》。對金庸的最好紀念，就是再一次讀讀他的小說。

金庸小說的妙處，是巧妙地將真實的歷史人物放置在虛構的江湖，或者將虛構的江湖人物融入真實的歷史中。宋哲宗、蘇軾、耶律洪基、完顏阿骨打、鐵木真、托雷、王罕、李自成、李岩、袁崇煥、崇禎皇帝、康熙、鰲拜、索額圖、吳三桂、鄭經、施琅、顧炎武、黃宗羲這些歷史名人都曾被金庸寫入武俠世界，而虛構的大俠郭靖當介入了真實發生過的金蒙戰爭、宋元戰爭。

金庸筆下的「天下第一幫」——丐幫，也可以從歷史中找到影子，那就是自宋代至清代均存在的乞丐組織。宋朝的《州縣提綱》提到這種乞丐組織：「常平義倉，本給鰥寡、孤獨、疾病不能自存之人，每歲仲冬，合勒里正及丐首括數，申縣縣官當廳點視以給，蓋防妄冐然。」丐首即眾丐之首，既然有乞丐之首領，當然也有乞丐之組織。丐首的職責是每年冬季協助官府登記需要救濟的人口名單。

有意思的是，清代京師的丐幫幫主，真的有一根「打狗棒」。據《清稗類鈔》，「丐頭之有杆子，為其統治權之所在，彼中人違反法律，則以此桿懲治之，雖撻死，無怨言。桿不能於至輒攜，乃代以旱煙管，故丐頭外出，恆有極長極粗之煙管隨之。」

丐頭還分為「藍杆子」、「黃杆子」兩種：「藍杆子者，轄治普通之丐；黃杆子者，轄治宗室八旗中之丐也」。黃杆子轄下的乞丐，「實為一種高等之流丐，非端午、中秋、年終不外出，且不走居戶，不伸手索錢。每至各店時，必二人或四人，以一人唱曲，一人敲鼓板和之。店伙以所應給之錢，至少不得逾大錢五枚」。金庸小說中丐幫的污衣派與凈衣派之分，大概就是從「藍杆子」與「黃杆子」之分演繹而來。

我們不要以為丐幫幫主是窮叫化子，事實上，他們是大富豪。明代話本小說《金玉奴棒打薄情郎》就寫了一位南宋的富豪丐頭：「故宋紹興年間，臨安雖然是個建都之地，富庶之鄉，其中乞丐的，依然不少。那丐戶中有個為頭的，名曰『團頭』，管著眾丐。……且說杭州城中一個團頭，姓金，名老大，祖上到他，做了七代團頭了，掙得個完完全全的家事，住的有好房子，種的有好田園，穿的有好衣，吃的有好食，真箇廒多積粟，囊有餘錢，放債使婢，雖不是頂富，也是數得著的富家了。」你看，這位姓金的丐幫幫主，就是一個「放債使婢」的富翁。

不過，丐幫幫主的財富要是跟少林派比起來，還是要遜色得多。少林寺的財富有多少，我們暫且不說，先來看看恆山派的財產：金庸《笑傲江湖》中，任盈盈接任日月神教教主之位後，拜訪恆山派，在恆山腳下購置良田三千畝，奉送給恆山派的無色庵作為庵產。恆山派只是一個小門派，庵產少說就有幾千畝。少林寺是天下第一派，獲得的寺產就更多了，唐朝初年，唐高祖李淵曾賞賜少林寺「寺前件地，為常住僧田，供養僧眾」，「合得良田一百頃」。一百頃等於一萬畝。貞觀年間，唐太宗李世民再賞賜少林寺田地四十頃，水碾一具；又依《均田令》分給每個僧人三十畝的「口分田」。在農業社會，擁有這大片大片的田產，就如同今天擁有一套一套的樓房。絕對是富豪。

當然，庵產、寺產是庵寺的公共財產，不歸令狐沖或方證大師個人所有。若論個人的財富，《鹿鼎記》的韋小寶大概是首富。韋小寶的個人資產有多少？單他受賄而來的錢財，就有300萬兩白銀。寶馬、豪宅、翡翠、珍珠、白玉等難以估值的財物不計在內。這300萬兩白銀，按清代康熙年間白銀對大米的購買力折算，大概相當於今天36億元。鹿鼎公果然不簡單，原來是一個億萬級的土豪。

難怪他的懷裡經常裝著一大疊銀票，見到喜歡的人或者需要行賄的對象，就掏出銀票，撒出去。不過，從歷史的角度來看，韋小寶那個時代——即清康熙前期，還沒有銀票，銀票是道光年間才出現的，第一家發行銀票的票號，是山西日升昌票莊，前身為天津日升昌顏料鋪。據民國燕京大學陳其田教授的《山西票莊考略》考證，道光年間，日升昌顏料鋪的經理雷履泰開始用「匯票清算遠地的賬目」，「起初似乎是在重慶、漢口、天津間，日升昌往來的商號試行」；因為成效不錯，又「以天津日升昌顏料鋪為後盾，兼營匯票，替人匯兌」；隨後，將「升昌顏料鋪改為日升昌票莊，專營匯兌」。中國第一家票號自此誕生。而在票號出現之前，韋小寶應該沒有機會屯積那麼多的銀票。

不過，也不必因此苛責金庸的武俠小說，畢竟小說不是歷史。我只是想提醒讀者，在讀小說的時候，不妨也多了解一些相關的歷史背景知識。

謹以這篇小文，向金庸老爺子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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