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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越歷史的肉身:史金淞作品「10.26」

文/ 廖廖

史金淞作品「10.26」

2018年10. 26,武漢美術文獻藝術中心,藝術家史金淞面對10.26噸的機制泥,做了一個名為「10.26」的作品。

白襯衫黑褲子運動鞋穿戴整齊的藝術家,用18分鐘的撞擊、踢打,試圖讓一堵泥牆輪廓模糊,乃至坍塌。稜角分明的機制泥壘成的牆體,本身就意味著一種理性的和諧,一種規則塑造的藩籬,甚至猶如一座典雅的紀念碑。藝術家用身體的力量對牆體進行持續的粗暴的破壞,理性的場景被摧毀,身體站在了和諧的對立面。

自小習武的史金淞在拳打腳踢泥牆的時候,並沒有使用武術的動作,因為武術的套路本身就是一種對於身體的馴服與操控,藝術家很明確地表達一個觀念:作品指向的是身體最原始的能量與慾望對於象徵理性、和諧、規訓的牆體的破壞與宣洩,是純粹的肉身而不是被舞蹈或武術所馴化的身體在行動。

當代藝術的觀念進入中國以來,各種行為藝術或者使用身體為手段的作品層出不窮,但是背後的觀念都是希望「掙脫束縛、自由解放」,這些作品以福柯的身體觀為前提:人的身體是歷史的承載物。

史金淞作品「10.26」

80年代的行為藝術大多涉及包紮和捆綁的主題,在當時許多代表性的作品中,藝術家用白布把身體包裹起來,象徵著精神的創傷與靈魂需要拯救。90年代的行為藝術中的身體回歸為私人的身體,遭遇了80年代末的理想破滅之後,藝術家又面臨艱難的生存危機,在這一時期的行為藝術中,藝術家大多通過對身體的自虐,挑戰個人身體的極限,折射出個人生存的困境和追尋文化身份······我們雖然看到很多身體主題的作品,但是身體都是作為自由解放、掙脫束縛的象徵物而存在,我們只是用身體來表現精神與思想,我們在受創、壓抑的身體上尋找釋放與自由,我們關注歷史、權力在身體上留下的痕迹,但是我們不會關注身體本身的原始能量,也不會思考身體可能比精神與思想更重要。

在史金淞破壞牆體的過程中,我們可以看到原始的肉身的能量,藝術家將身體抽象化為一種生產性的力量,化為無內容的生產性慾望。對於藝術家而言,如果說身體是慾望,那麼這台慾望機器就一直在不斷地生產、創造,身體甚至生產、創造著社會現實。

中外的傳統文化從古希臘到中世紀,從宋元到明清,肉身向來受鄙視與無視,肉身一直是骯髒與低級的象徵,思想與精神才是值得追求的高尚與聖潔。傳統價值觀一再提醒我們身體的不潔,身體代表著文明所要排斥的動物性,身體在審美上是醜陋的,因此中國畫要用衣衫將其掩蓋。身體是思想的對立面,身體與知識之間有著不可填補的鴻溝。一部傳統文化史就是壓抑身體、改造身體、遺忘身體的歷史。

史金淞作品「10.26」

我們相信「人是理性的產物」是不容置疑的真理,而身體則是感性的和低級的。人要擺脫動物性,建立文明社會就要最大程度地放棄身體的慾望,壓抑身體的能量,對身體壓抑得越成功,理性與精神就越純潔。人與動物的區別就在於人會有意識地壓抑身體,剋制身體衝動,知識與精神誕生於壓抑與剋制身體的基礎上。

而史金淞對於身體的認知則在於:身體就是權力意志本身,人首先就是身體與動物性的存在,所有思想、精神、知識都是附加物。我們懲罰身體、壓抑身體的歷史實際上就是在壓抑人性本身,我們馴化身體實際上就是在磨滅自身的真實,我們把焦點放在精神與知識上實際上就是對身體的遺忘。所以史金淞喜歡說自己的作品建立在「感性之後,知識之前」,藝術家認為一旦藝術成為知識,就失去了活力與創造性。

史金淞並沒有用武功套路或者舞蹈動作來作用於泥牆上,所有的破壞都來自於無規則、無限制的動作。按照馬塞爾·莫斯的觀點,身體是被文化塑造的,社會中的每個人都知道如何使用身體的方式和身體的技術。身體的技術是個人進入文化的社會過程的重要手段。身體是一種工具,藉助身體這個工具,個人才能在一種文化中獲得認同並生存下去——而藝術家在作品「10.26」中給我們展示出來的是沒有技術的身體,去工具化的身體,也是最自由的身體。

權力與資本都希望身體的反應是統一的,由此構成社會秩序,全球化也在促進著統一消費、統一服從,個人身體對於現實的不同反應,是權力與資本所不允許的。當藝術家用肉身不斷地衝擊與破壞著牆體,我們看到一具原始的肉身在不斷地輸出能量,身體不斷地創造生產力,藝術家不斷地與現實、與公共空間產生相互作用力。

如果說傳統的身體觀是對身體的壓抑與無視,那麼福柯關注的身體,或者說關注的歷史,則是身體被懲罰、馴服的歷史,人的身體被安排到生產目的與生產計劃當中,而今天的身體則是被消費計劃與娛樂目的所操控,今天的身體成為被讚美、欣賞與把玩的身體,這同樣是歷史對身體的規訓。如何超越這一點,如何用身體的原始能量去破壞權力與資本對於身體的規訓,這是藝術家對於當代現實的反思與介入。

牛頓第一定律說:「任何物體在不受任何外力的時候,總是保持勻速直線運動狀態或靜止狀態,直到有作用在它上面的外力迫使它改變。」——被規訓的身體,被無視的身體,被壓抑的身體,被消費的身體,同樣都需要一個外來的力量,令其偏離原有的「規訓」軌道,就像史金淞衝撞與擊打那堵泥牆,只用巨大的外力才可能改變牆的狀態。

無政府主義者巴枯寧說:「讓我們相信破壞、毀滅的永恆精神,因為那是所有生命神秘的、永遠的創作源泉。破壞的衝動也是創造的衝動。」史金淞對一堵機制泥牆的破壞,表達了肉身的力量,藝術家用身體能量表達了破壞理性與抗拒馴服的慾望,身體的主動性超越了思想與精神。在「反知識、反思想」的身體實踐後,集體的共識不再重要,身體的無目的的歡樂和趣味性才是關鍵,身體的本能對於馴化制度的破壞才是重點。在史金淞的作品中,哲學成為生理學,藝術家的身體也不再是福柯所說的「歷史的承載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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