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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庸與戲曲」:少年子弟江湖老,大將難免陣頭亡

「花開花落,花落花開。少年子弟江湖老,紅顏少女的鬢邊終於也見到了白髮。」這是《倚天屠龍記》第三回的開篇。藉此一句,小說時間線便從宋亡跳到了元末,一筆帶過書中各色人物的生死,懵懂的少年郎張君寶也變成了武當的大宗師張三丰。老成凋謝原本是世上最無可避免的事情,只是這回輪到了為無數人畫江湖夢的金庸。

兩年前,金庸的夢中情人夏夢也是10月30日去世,微博迅速就有了熱搜「金庸夏夢同月同日」,實則兩人交集並不多。金庸託名林歡進「長城」工作是為了能和夏夢合作,據說還自嘲不及為秋香賣身為奴的唐伯虎,但兩人共同參與的影片不夠一掌之數,其中《王老虎搶親》尚且存疑。

《王老虎搶親》

《王老虎搶親》是夏夢反串小生的越劇電影,片頭字幕無有林歡或者查良鏞的名姓,後來的宣傳海報上卻指稱這部電影是查良鏞和胡小峰共同執導。後一說為香港電影資料館所承認,也更為人所樂道,畢竟看過此片的人,遠遠沒有知道夏夢是小龍女原型的人多。金庸的參與到底是有名無實還是有實無名,現在已經頗為難考,就他對越劇的態度而言,似乎很難「俯身低就」。

《王老虎搶親》

恰如魯迅指摘梅蘭芳是「第三種人」,金庸和越劇也有一段公案,他那段評價越劇「很低級」的採訪廣為流傳。甚至在張紀中版的《笑傲江湖》請了越劇女小生茅威濤來演東方不敗時,他亦表示擔心,希望茅威濤演出來是個男的,不要太女人氣。後來於正版的東方不敗直接就是個女人,於正說金庸很喜歡,姑妄言之姑聽之罷。

張紀中版《笑傲江湖》中,越劇演員茅威濤飾演東方不敗

還原一下語境,魯迅評梅蘭芳是針對他為士大夫所挾,放進了「玻璃罩子」,創排新戲過於文雅、脫離群眾來,他所批評的《黛玉葬花》確實後來也不大搬演了。而金庸所說的越劇,是他1949年之前在上海灘看到的越劇,而且是和京劇相對比「差很遠」,從劇種的成熟度而言並不為過。

1953年越劇《梁山伯與祝英台》拍成彩色電影,上映即風靡海內外,次年12月,金庸連在報上發表三篇評論,盛讚電影比舞台表演「更精鍊、更美麗」,袁雪芬的表演層次豐富,覺得梁祝的故事結構比《羅密歐與朱麗葉》更動人,梁山伯比羅密歐更可愛。至少這部越劇電影,已經讓他感受到「出乎意料的好」。

相比對越劇評價的撲朔迷離,金庸對於京昆的熱愛與熟稔,汩汩流淌在筆端。《倚天》第三回他所化用的「少年子弟江湖老,紅粉佳人兩鬢斑」一句,便出自京劇《紅鬃烈馬》,原為薛平貴向十八年未見的妻子薛寶釧解釋為何自己容顏改變。第六回張翠山與殷素素被謝遜所制,浮槎北溟、九死一生,兩人定情之時殷素素唱了一支《孽海記·思凡》里的《山坡羊》:「他與咱,咱與他,兩下里多牽掛。冤家,怎能夠成就了姻緣,就死在閻王殿前,由他把那杵來舂,鋸來解,把磨來挨,放在油鍋里去炸。唉呀由他!只見那活人受罪,哪曾見過死鬼帶枷?唉呀由他!火燒眉毛,且顧眼下。火燒眉毛,且顧眼下。」

梁谷音 - 孽海記 思凡【山

中唱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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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名思義,《思凡》講的是小尼姑難耐寂寞私逃下山的故事,崑曲此折唱做繁重,故有「男怕夜奔,女怕思凡」之譽。其中另一支《山坡羊》「我本是女嬌娥,又不是男兒郎」,藉電影《霸王別姬》更為人所熟知。張殷二人正邪殊途,若不是遠離江湖又共歷死生,估計很難同歸。與有情人做快樂事,「妖女」主動出擊,「假仁假義的張相公」只能顧著眼下了。十載之後一家人重返江湖便遭逢人倫慘變,也與曲子里的刀山油鍋無差耳。

《孽海記》成書於明代中後期,而《倚天》假武林之事,講的是明王朝的建立,如此說來金大俠未免有「搶跑」之嫌。但小說,或者放大講,文藝作品,與嚴肅的歷史敘述本就有別,關鍵是年代感的營造,而不是歷史細節的死摳,並不是所有戲迷都排斥在史實上呲花冒刺的《霸王別姬》。而現在的歷史小說也好,影視劇也罷,乃至新編戲,裡面大多是穿著古人衣服的現代人,而且還寧穿錯,不穿破。

金庸承認自己的作品中《鹿鼎記》比較像歷史小說。其中第三十四回,吳六奇高歌《桃花扇·沉江》一折中的《古輪台》,小說中此時的時間線比孔尚任完成該作早了二十幾年,不過不妨礙一曲「吳頭楚尾路三千,盡歸別姓,雨翻雲變」,悲涼如斯,唱盡興亡。《沉江》講的是史可法以身殉國的故事,「寒濤東卷,萬事付空煙」未嘗不是隨後出場的天地會總舵主陳近南命運的寫照。至於「精魂顯大招,聲逐海天遠」,倒像是對天地會,或者說是洪門,日後反清成功之路的預言了。

《笑傲江湖》完全架空,給了金庸更大的發揮空間,「瀟湘夜雨」莫大先生便成了所有作品中最著名的戲簍子,在茶館裡唱著「嘆楊家秉忠心大宋扶保」出場,伴著「小東人闖下了滔天大禍」,一劍削斷了七隻茶杯。金庸接受採訪時表明,《笑傲江湖》意在表達一種沖淡的意境,能得其中三昧並順利從開頭活到結尾的,除了男女主角,莫大先生可算一位。整部書里莫大亦顯亦隱,武功不頂高,也有在華山詐死逃生的人格污點,卻在風雨飄搖中保全和發揚了衡山派,稱不上光明磊落的大英豪,卻是出處得宜的政治人物。令狐和盈盈成婚之時,一向只奏悲音、唱戲就唱二黃的莫大,應景奏起《鳳求凰》,通透如此,「說書唱戲勸人方」誠不我欺。

【京劇】李陵碑 嘆楊家秉忠心大宋扶保

 京劇之星 杜鎮傑專輯

杜鎮傑 

00:00/18:05

張紀中版《笑傲江湖》中的莫大先生

莫大出場之前,茶館裡有人感嘆劉正風金盆洗手:「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上亡。可是當局者迷,這『急流勇退』四個字,卻又談何容易?」「飛雪連天射白鹿,笑書神俠倚碧鴛」之後,金庸意盡,武俠小說便收起不寫,倒符急流勇退之意。雖然對於影視改編總有不滿,希望他們改得少一點兒,但是金庸對於改編權的授予卻從未停止,也並不是每回都像授權武漢京劇團改《射鵰》一樣象徵性地只收一元。他在小說里「六經注我」,自然攔不住改編者「我注六經」,大抵是另一種形式的「大將難免陣頭亡」。畢竟一代有一代之文學,一代也有一代之東方不敗,或者「東方菇涼」,不過賢愚而不等罷了。

最深入人心的東方不敗非林青霞莫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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