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所有界限推遠，我們才能漫步更遠

美文 11-01

中印作家對話 2018

第四屆中印作家對話，於這個周末在香港拉開帷幕。10月13日下午七時，中印作家對話詩歌朗誦會在香港大學美術博物館徐展堂樓一樓舉行，北島、歐陽江河、翟永明、埃爾文·阿蘭·西利、K. 薩奇達南丹、沙美斯塔·默罕迪、維韋克·納拉揚南等詩人、藝術家出席了活動。

這是一場激蕩時空的對話。巨大的金屬球裝置下，詩人們立於鏡面的舞台上朗誦，聽眾隨意席地而坐，彷彿一個遠古的宗教儀式，有了當代藝術的意味。金屬球光潔的表面，映照出詩人、聽眾、以及美術館展廳里的中外畫作，將現場凝聚成一個閉合的時空，微妙地懸浮在聲音的浪潮里。除了中印詩人的朗誦，活動更邀請到中印音樂人莫希·巴哈奧德·達伽爾、李元慶、邱立信、李勁松等進行即興演奏，Tanpura、鋸琴、洞簫發出的古老旋律，在電音的烘托中生出粗糲的質感，中印兩大古老文明，在詩的時空里碰撞、交匯、融合，共鳴出無數個梵天的夢。

詩歌朗誦

K. 薩奇達南丹

K. Satchidanandan

反思

經過的人

慢慢地，他們慢慢地經過

那些用乳汁哺育並讓我們安睡的人

那些努力將我們送到

到學校或大學

那些責罵和懲罰我們的人

尊敬和嫉妒我們的人

擁抱並渴望著我們，

那些渴望我們死亡的人，

一個接一個，慢慢地，慢慢地。

慢慢來

我們中的一部分也隨身攜帶，

一小部分，一口氣，一些血，

一點花粉。

我們攀爬的所有東西都爬下來了

我們爬下來的所有東西都走了

走路都像樹葉一樣落下

更綠的一面，

緊緊抓住地球。

微風吹過我們

通過的人的回憶

把氣味包裹起來

胡椒，大蒜，野生茉莉。

慢慢地，我們像一些午夜時分活著的雕像

一樣活躍起來

沿著古代遊盪

並回想起舊日生活，一行一行，

通過測量的經文。

河流繼續唱歌，

那些不死之人原始的歌謠

它像時間一樣跨越河流

沒有國界，脫胎，

慢慢地，

慢慢地。

（Bhargavi Viswanath 譯）

歐陽江河

Ouyang Jianghe

汨羅屈子祠

魂兮墨兮　一片水在天的稻花

大地的農作物長到人身上

一國的黑風衣中有一隻白袖子

有人衣冷　有人內熱　有人坐忘山鬼

而環坐在大輪迴上的芸芸眾生

以萬有皆空轉動一個圓滿

破鬼膽　　　如昆蟲變蝶

多變了一會兒　尚未變成突變

但足以變得一小天下

人的孤注下下去

必有神的生死

屈子沉水　神在水底憋氣

但天問是問童子　還是問先生？

天注一怒　降下大雨和大神咒

有什麼被深深憋回了黑土地

硬憋著　也不浮出水面透氣

也不和漏網的魚換肺

也不用魚唇的聲音去說人話

起風了　老宅子嘩啦嘩啦　往下掉魚鱗

老椅子嘎吱嘎吱　坐在古今之間

悲風把萬人灰的君王骨頭

挖出來吹　吹入一寸灰的悲迴風

地方債若非嘩嘩流淌的真金白銀

國殤又豈是迷花事君的大倥傯

2018.7.21

維韋克·納拉揚南

Vivek Narayanan

山

為了渡過海洋

哈努曼撐起他的一隻巨足

鍥入了馬漢得拉山

那無可逾越的大山啊，

山上宏偉的巨石，

被mahatmana的巨足折磨著斷裂、咆哮

如雄獅利爪下發狂的大象一般碎成兩半

粘土、沙、黑色淤泥、水柱

從石頭中飛迸四射

——化成粉末氤氳

又像山之魂靈在顫音中被釋放出來。

鳥兒闖入那片黃色的天空

在陣雨淅淅瀝瀝的訴說中

又像報信者一般閃耀光芒滑翔山坡之下

岩石、卵石、碎冰

也都妥協投降

於是，所有的生靈要麼粉身碎骨，

要麼潛逃蒼穹

一瞬間

哈努曼直起身渡海

而這高山

又成為一個流浪在時間荒原里的陌生人。

（Bhargavi Viswanath 譯）

翟永明

Zhai Yongming

輕傷的人，重傷的城市

輕傷的人過來了

他們的白色紗布像他們的臉

他們的傷痕比戰爭縫合得好

輕傷的人過來了

擔著心愛的東西

沒有斷氣的部份

脫掉軍服　洗凈全身

使用支票和信用卡

一個重傷的城市血氣翻湧

脈搏和體溫在起落

比戰爭快

比恐懼慢

重傷的城市

扔掉了假腿和繃帶

現在它已流出綠色分泌物

它已提供石材的萬能之能

一個輕傷的人　仰頭

看那些美學上的建築

六千顆炸彈砸下來

留下一個燃燒的軍械所

六千個彈著點

像六千隻重傷之眼

匆忙地映照出

那幾千個有夫之婦

有婦之夫　和未婚男女的臉龐

他們的身上全是硫磺，或者瀝青

他們的腳下是拆掉的鋼架

輕傷的人　從此

拿著一本重傷的地圖

他們分頭去尋找那些

新的器皿大樓

薄形，輕形和尖形

這個城市的腦袋

如今尖銳鋒利的伸出去

既容易被砍掉

也嚇退了好些傷口

沙美斯塔·默罕迪

Sharmistha Mohanty

向上滑動閱覽

之後才來的神（選章）

讓無垠無垠

從狹窄之處

引領我們

我們只看見茫茫的

後頭和茫茫的前頭

上頭的這些世界都無垠

超越我們的已知

遼闊的河成平原鋪開瀉下

慢慢的由西至東

超越我們已知的

自身

醫生，把我縫上

從狹窄到無垠

所有的太陽　所有的黎明　所有的水

升起再經過

在無垠中

我們的身體在這片大地上移動

升起再跌下

無垠

拉闊我們的各色天空和黎明

這樣我們能走

走出我們自己

醫生，把我移出黑暗

人工燈光的空間

我不知道這到底

是什麼

我像是

無垠張開給

我們自己

釋放我們的日子

讓所有界限推遠

我們才能漫步更遠

在我們的未知

一條蛇吞了一隻鷯哥

頭先入，一雙黃腳撐著

蛇那飽滿的嘴

牛吼著

給綁在古樹邊

糞便填滿長草

雷打在潮濕的空氣里

呼吸中

沒有我

落葉間颳起拔根的風

驚恐的是一隻貓頭鷹撞上

一棵樹榦　折了一隻翼

跌進底下的乾草中

呼吸中

沒有我

季節是肌肉發達且原始的

我該講

什麼

雷打了一下又一下

真實的必需得收割

每天如是，再脫粒，再磨粉

放進火堆

再吃掉

我該想像

什麼

我們在此地長成

我們的季節

造就我們的視野

給我們

下雨吧

穀倉綿延

曲折一如

那令我們看到

發光的大海

的岸，我們

身後是肥沃的大地，河流

投奔這海

我們身後幾千年的

淤泥

脊椎壓得

脊樑彎

永遠向前

我們的身後

展翅的鷹隼含著

火的供品

一塊磚一塊磚地砌

飛翔

恣意，消失

在無法預算邂逅中

我們眼前是生鏽的駁船

油里香料

飄出每天的香氣

倦極了的無邊的海和天

我能投向

什麼

遙遠的舉措

星火燃點在

空虛的空地上，傾倒

向著東方

詠唱

警惕的心

放鬆了

星辰的距離卡進

脊椎

我們的身後無垠的大地

在終點變得

狹窄

沒有一個生命

的成長

不是

個別的

只有

時間以外的

瞬間才不會

轉瞬

而逝

生命中

平面上

再遠也

總有相交的

線

儘管沒有開始　沒有終結地

一起玩

Radha和Krishua

還沒

認識

希望

總是落空

總是重來　就像

地球在轉

沒有箭飛

向前

沒有倒退

到很遠

總是在

向前

這不變的臉頰

這常變的身軀

一切不是

結果

而是突如其來的衝動

從那裡萬物

起始

從不是一個接一個來

而是整個的繁複的

宇宙

有多少個太陽

有多少個黎明

有多少水

宇宙就在孩子

張開的嘴裡

肌肉或筋腱

不可能抵抗

那縝密的

無窮

（唐文譯）

埃爾文·阿蘭·西利

Irwin Allan Sealy

國王的格言

? 看，只要征服信德省――我無法一次去所有地方。

? 我會赤手肢解那個誹謗我聖徒的人。

? 那句關於救贖的話――再次跟我說明，神父你叫什麼名字。

? 這是一個國家――我的。

? 你告訴你的國王，我們的畫家給太陽鍍金。

? 而我們的歌手指引月亮。

? 現在誰想玩摸摸豹遊戲？

? 我過於含蓄的財務大臣，關閉皇家鑄幣廠十年――簡單！

? 我一直在想，如果我們把風車加快起來，我們會把水的速度提高兩倍。

? 你為食肉者感到難過，用靈魂來填飽肚子。

? 但我們又怎樣呢，對椰菜花的哭聲聾了嗎？

? 還有一件事――如果所有的信仰都同樣真實，那麼隨之它們同樣是假的嗎？

? 我們把書放在這裡――緊貼著裝甲。

? 那麼我會和她結婚。

? ――還有她。

? 內臣，這個枕頭柔軟。

（鄭政恆譯）

北島

Bei Dao

守夜

月光小於睡眠

河水穿過我們的房間

傢具在哪兒靠岸

不僅是編年史

也包括非法的氣候中

公認的一面

使我們接近雨林

哦哭泣的防線

玻璃鎮紙讀出

文字敘述中的傷口

多少黑山擋住了

一九四九年

在無名小調的盡頭

花握緊拳頭叫喊

音樂表演

莫希·巴哈奧德·達伽爾（Mohi Baha』ud-din Dagar）是印度古樂器Rudraveena的傳人，他演奏的類型音樂是印度最古老生動的聲樂傳統，其根源可追溯至娑摩吠陀。朗誦會上巴哈奧德彈奏的古樂器叫Tanpura，一般情況下他不會在公開場合配合吟唱，但在這個晚上，他很例外地為大家帶來了樂器和吟唱相配合的演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