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大俠，吃完這餐，就此別過

本文授權轉載自福桃九分飽（ID：futaojiufenbao）；

昨夜還在公司，大家正在群里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工作，有人喊了一句，金庸先生去世了。一時大家都沉默。

從我們父輩開始到自己這一代，若說身上有幾分江湖氣，多少都和金庸先生有關。

今天早上看見一個帖子，說金庸先生還給自己起了另一個筆名叫姚馥蘭，起初大家對這個女性化的名字感到不解，後來才知，那是「your friend」的音譯。

真是個親切有趣的人。

「 看金庸談吃」

金庸走了，94歲，是喜喪。兩年前的今日，傳說中令他念念不忘的「小龍女」夏夢也去世了，選在這一日駕鶴西去，真真令人唏噓。

金庸是全中國人民的金庸。

他的作品常年吞噬我們的零用錢，在書攤和同學一起租下《射鵰英雄傳》《神鵰俠侶》，怕被爸媽看見，只好在被窩裡打著手電筒看。

作品改編的影視劇也常年承包了我們寒暑假熒屏，「飛雪連天射白鹿」，一個個經典人物，帶給我們無數的回憶。

溫瑞安手書「獨孤不朽，令狐無敵」悼念金庸

而作為一個吃貨，我要格外感謝金庸。

古龍小說里的早期小說，俠客們匆匆而過，硬麵餅配冷牛肉就是一頓，更在乎的是葫蘆里有沒有酒，也難怪，那時候的古龍，困頓於金錢，是個剛開始打拚的小寫手。

後來闊了，開始楚留香李尋歡沈浪，《護花鈴》里的江湖豪客，吃的也不過是

「首張桌上，是一隻全羊，次張桌上，是整隻烤獵，第三張桌上，是半隻紅牛，然後是十二隻燒雞，十二隻熏鴨，十二隻肥鵝，四瓶陳年的汾河竹葉青酒，然後又是一隻全羊。」

一股綠林豪氣。

相比之下，金庸吃的就繁複多了：靈兒給段譽吃的瓜子兒，是用蛇膽炒的，吃了可以明目；洪七公山頂上炒蜈蚣，雖然刺激，卻依舊令人垂涎。

《射鵰英雄傳》里寫嘉興醉仙樓，「雖是尋常酒樓，卻是蘇軾題字」，「酒是紹興名釀女兒紅」，還有「松江四腮鱸魚」——講究的厲害。

陳家洛回到海寧家中，吃的是桂花白木耳百合湯和糯米嵌糖藕。看起來普通，後面跟了一句「陳家洛離家十年，日處大漠窮荒之中，這般江南富貴之家的滋味今日重嘗，恍若隔世。」立刻不同凡響。

阿碧在琴韻請段譽吃的點心，是「玫瑰綠豆糕、茯苓軟糕、翡翠甜餅、藕粉火腿餃」。

《書劍恩仇錄》里，乾隆皇帝吃的是一碗「燕窩紅白鴨子燉豆腐」、一碗「蔥椒羊肉」、一碗「冬筍大炒雞燉麵筋」、一碗「雞絲肉絲奶油焗白菜」，還有一盆「豬油酥火燒」，都是他平日喜愛的菜色。

後來我們翻了《清宮膳底檔》，發現金庸先生並沒有瞎說。

我們簡直像極了初進宮的韋小寶——

只見桌上放著十來碟點心糕餅，眼見屋內無人，便即躡手躡腳地走了進去，拿起一塊千層糕，放入口中。只嚼得幾嚼，不由得暗暗叫好。這千層糕是一層麵粉夾一層蜜糖豬油，更有桂花香氣，既松且甜。維揚細點天下聞名，妓院中款待嫖客，點心也做得十分考究。韋小寶往往先嫖客之嘗而嘗，儘管老鴇龜奴打罵，他還是偷吃不誤。此刻所吃的這塊糕，顯然比妓院中的細點更精緻得多，心道：「這千層糕做得真好，我瞧這兒多半是北京城裡的第一大妓院。」

——《鹿鼎記》第三回

金庸小說里的食物誘人，做飯的女子們也令人動心。

廚藝最好的當然是黃蓉。

當晚黃蓉果然炒了一碗白菜、蒸了一碟豆腐給洪七公吃。白菜只揀菜心，用雞油加鴨掌末生炒，也還罷了，那豆腐卻是非同小可，先把一隻火腿剖開，挖了廿四個圓孔，將豆腐削成廿四個小球分別放入孔內，扎住火腿再蒸，等到蒸熟，火腿的鮮味已全到了豆腐之中，火腿卻棄去不食。

桃花島的傲嬌小公主願意洗手作羹湯，為的是讓洪七公教給自己的愛人郭靖降龍十八掌。原來在愛情面前，每個女子都願意歡喜的低到塵埃里，開出一朵花來。

年紀漸漸長了，我卻懷念給胡斐做素菜的程靈素：

那村女道：「鍾爺、胡爺請坐。」說著到廚下拿出兩副碗筷，跟著托出三菜一湯，兩大碗熱氣騰騰的白米飯。三碗菜是煎豆腐、鮮筍炒豆芽、草菇煮白菜，那湯則是鹹菜豆瓣湯。雖是素菜，卻也香氣撲鼻。

小菜雖然簡樸無華，卻淡中可見滋味，後來見了《雪山飛狐》電視劇里的程靈素，覺得只有這樣的女子才能做出這樣親切的食物，較之黃蓉的「二十四橋明月夜」，我更欣賞這樣的姑娘。胡斐不喜歡程靈素喜歡袁紫衣，簡直是瞎了眼。

一道菜，一碗飯，有時候便是愛情的開始。《倚天屠龍記》里，周芷若漢水渡口，用一碗肉糜飯，使得張無忌對她念念不忘。

周芷若將魚骨雞骨細心剔除乾淨，每口飯中再加上肉汁，張無忌吃得十分香甜，將一大碗飯都吃光了。

日後，哪怕周芷若變成怎樣的大魔女，在張無忌心裡永遠有那碗飯。彼時，他們同是天涯淪落人，心中對彼此充滿溫柔，那碗飯，是人生若只如初見。

能夠一見鍾情固然好，然而歷經劫波情意在，經歷了時間考驗的愛情更可貴。任盈盈並不會做飯，《笑傲江湖》里，她烤了兩次青蛙，可惜兩次都焦了：

第一次，是令狐沖初見任盈盈真身：

令狐沖笑道：「你該說虧得我逗你生氣，才烤了這樣精彩的焦蛙出來。」取下一隻燒焦了的青蛙，撕下一條腿，放入口中一陣咀嚼，連聲贊道：「好極，好極！如此火候，才恰到好處，甜中帶苦，苦盡甘來，世上更無這般美味。」

第二次，兩人已經成為情侶：

令狐沖伸出左手，輕輕撫摸盈盈的手背，忽然間從花香之中，聞到一些烤肉的香氣。盈盈拿起一根樹枝，樹枝上穿著一串烤熟了的青蛙，微笑道：「又是焦的！」令狐沖大笑了起來。

也許我不是你的白月光，可你明白我的情誼，也願意與我攜手共度，那麼，我便原諒你，容許在你心裡，永遠有你的硃砂痣。

你愛的這個人，心裡永遠無法完全忘掉那個人，但他的以後屬於你，你們可以在一起，吃很多很多頓燒焦的青蛙，這樣的選擇，只有任盈盈這樣大寫的女子才能做到。

我愛你的方式，是容許你的心裡永遠懷念她。

最美的愛情，恰恰是這種陪伴。比如《神鵰俠侶》里，楊過和小龍女的那個雪夜烤獐：

楊過拿了弓箭，出去射一隻獐子，回來剝皮開腔，用雪一擦洗，便在火上烤了起來。 這時外邊雪愈下愈大，屋內火光熊熊，和暖如春。小龍女咬些熟獐肉嚼得爛了，喂在郭襄口裡。楊過將獐子在火上翻來翻去，笑吟吟的望著她二人。

平時只吃蜂蜜的小龍女在這一刻如同一個尋常母親，不僅楊過見了「笑吟吟」，連我們都感受到這如春的溫暖。

愛的人對了，哪怕你什麼也不會做，也會覺得那餐飯甘之如飴。可惜，這樣的福氣，並不是每一個女子都有。

《神鵰俠侶》里，程英給楊過做自己家鄉的湖州粽子：

當晚那少女果然裹了幾隻粽子給他作點心，甜的是豬油豆沙，鹹的是火腿鮮肉，端的是美味無比。為了心愛的人，連粽子咸甜黨的爭端都躲避了，可是楊過一面吃，一面喝采不迭，心裡想著的仍是姑姑。

金庸小說里的女子，都那麼蕙質蘭心，都那麼深情萬種，可惜，不是每一個小龍女都能遇到楊過。

我最愛的程英最後領悟，對陸無雙說：「你瞧這些白雲聚了聚，散了又散，人生離合，亦復如是。」

這句話同樣送給金庸爺爺。謝謝您，就此別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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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日江湖相逢

再當杯酒言歡」

此次一別

世間再無查良鏞

江湖只能回味了

「你最喜歡金庸作品裡的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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