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隈研吾:我要用建築治療時代的頑疾

你是否思考過建築與人的關係?在什麼時候?是因為什麼?

上述問題對於大多數受建築支配而未能形成審美意識的國人來說,或許有些形而上,又有些奢侈。公元8世紀的時候,與建築有關的時代之聲是「安得廣廈千萬間,大辟天下寒士俱歡顏」,到了12世紀,「幾家夫妻同羅帳,幾家飄零在外頭」的困境仍被注入民謠。某種程度上看,始於21世紀的「蝸居」、「房奴」與「蟻族」等新興概念不過是某種艱難傳統的延續,在這樣的傳統面前,大眾幾乎無力審視那些同頂層認知相關的抽象邏輯。

隈研吾:建築要融入大地,而不是伸向天空

只有極少數擅長在宏大主旨與細微情愫間隨腳出入的藝術巨匠可以抵達智識層面的精確,比如設計了長城竹屋、Z58水/玻璃、三里屯SOHO、東京微熱山丘、巴黎1號飯店等絕妙建築的隈研吾。這位享有國際聲譽的日本建築師為世界留下了不計其數的名作,但他對於當代真正的貢獻或許不是設計,而是觀念。

「建築,原本就背負著必須從環境中凸顯自己的可悲命運。可以說,這是一種被迫從環境割裂出來的宿命。我在想,這種所謂的宿命難道是不可顛覆的嗎?」

平庸興盛於觀念,衰敗也源自觀念,隈研吾對此深以為然。他在安身立命處的孜孜不倦與精耕細作,俯仰之間便足以構成先知哲學同庸眾意識的尖銳對抗。

隈研吾作品:長城竹屋(北京)

亘古阡陌

第一次令我注意到建築對人的影響,還是在對歷史場景的追念與丈量中。18世紀英國使臣訪華時,馬戛爾尼在乾隆帝的宮廷中發現了東方建築、人群與權力三者之間隱秘的互動關係。

作家祝勇在《舊宮殿》里寫道:「從皇帝的視角看,所有人都匍匐在他的面前,只要他不同意,就不會出現一個例外。一個人如果從整體的規定動作中獨立出來,等待他的只有滅頂之災」。因為「下跪」這樁權力編碼系統的存在,帝國宮殿不需要藉助過分的高度便可凸顯特殊對象的權威,這正是中國建築不像西方那樣垂直發展,而是平面鋪開的原因之一。

隈研吾作品:微熱山丘(東京)

空間因素足以扭轉乃至重塑心理結構,同樣,心理結構也會反過來指導空間構造的實踐。隈研吾在同騰訊新聞-巔鋒問答主持人何潤鋒的對話中提到,20世紀西方文化隨著堅船利炮進入日本之後,工業革命的整齊劃一與簡潔規範開始接管日本的現代化進程,再加上日本社會原本就存在的嚴格的等級意識,當時的日本人傾向於將城市建造得盡量乾淨整潔。

在這位旁逸斜出的建築大師看來,現代建築的標準與人的天性實際背道而馳,相比「過於乾淨」的東京,他更懷念19世紀日本那些狹窄街道營造的城市氛圍,那份親切隨和與款款而來正是庸碌自擾的當世的代表性稀缺品。無獨有偶的是,中國建築的風格同樣長期青睞現代派設計打造的那種白色混凝土方塊,形貌各異的城市在發展進程中逐漸喪失了原生性格,變得趨同而無聊。

關於隈研吾的發現——「(中國的)上一輩人喜歡高樓大廈,喜歡宏偉的建築」,我想起多年前李承鵬在專欄里如是批評地產大亨潘石屹對於標準化建築的篤定,他認為那是一種「再襲麵包店」式的未竟之事情結,出身陋室者常以拔地而起的高樓填補自己對於精緻生活的想像,實際上「方塊格子」在國外正是平民階層的標配,真正的有錢人都去住了平房。同類敘事還可以往前追溯,陳愉慶在《多少往事煙雨中》里記敘了父親陳占祥與梁思成的「梁陳方案」的流產,專業的建築師們在當時被告之,領導人希望從城樓望下,看到的儘是「新社會」的煙囪。

隈研吾作品:三里屯商圈(北京)

築法自然

隈研吾近年來規模最大的項目是位於東京新宿的新國立競技場,這座可容納8萬名觀眾的場館將會是2020年東京奧運會的主體育場。事實上,自從隈研吾在上世紀90年代初為馬自達汽車公司設計的M2大樓遭遇風評挫敗後,他便鮮有進行宏大工程的嘗試,而是「躲進小樓成一統」,一邊在日本鄉村和世界各地進行小型項目的探索,一邊著書立說,以《負建築》與《十宅論》為他的「新亞洲設計風格」開宗立派。

時至今日,已躋身當代建築巨匠之列的隈研吾並不避諱提他37歲時那個頗具爭議的作品,恰逢M2落成之際,日本經濟開始一蹶不振,原本承載著隈研吾對「現代化建築」批判訴求的設計,一時間竟陰差陽錯地淪為日本泡沫經濟下浮誇建築的代表。有長達12年的時間,這位才華橫溢的建築師未能在東京接到任何大的項目,從那個職業節點來看,隈研吾如今將事關「國家形象」的新國立競技場的設計攬入懷中,已然是堪稱奇蹟的逆襲。

隈研吾作品:馬自達M2大樓(東京)

一樁疑問在於,設計風格「小而美」、擅長「閱微識小」的隈研吾,當初為何參與這件宏大項目的競標?隈研吾告訴何潤鋒,場館所在離他的日常半徑很近,所以他的接手可以更好地保留此地的故有氛圍。顯而易見的是,隈研吾的醉翁之意並不在此,如此舉世矚目的建築,實在是太適合彰顯他一以貫之的革新立場。

「在2世紀,建築對環境來說是很強勢的、有攻擊性的。作為一個建築師,我想改變我們建築師看待社會和環境的態度。」隈研吾所謂「負建築」的理念從一開始就涉及了對「建築」一詞的重新定義。在他的觀察中,作為工業化社會象徵的鋼筋水泥雖有其紀念意義,但它已經不再適宜新世紀的主題:建築與自然的關係應當由「領導者」轉變為「服務者」,建築師須以更加低調內斂的態度促使生態儘可能回歸自然。城市到森林的距離,自身與周邊的融合,應當成為設計者的案頭重點。

隈研吾作品:東京奧運主場館(效果圖)

「明月松間照,清泉石上流」,坐落於森林之中的龐大體育場委實再美不過,但具體該怎麼實踐?在隈研吾的規劃中,除了儘可能降低建築高度,謹慎選擇內斂的色彩,還需要充分利用分隔式設計創造光影變化,在木頭、石頭與竹子等自然建築材料的調配中雜糅風聲與水流。總而言之,只要是目前技術已經攻克的步驟,均應作為建築設計標新立異的試驗田。

在隈研吾這裡,「反叛」可以激烈地表述為對鋼筋水泥與高聳樓層所代表的建築傳統的不屑,也可溫和地納入從工業設計風格、美式設計風格到新亞洲設計風格的流派編年,但它從根本上看,體現的其實是一份最純粹的哲學思考,關於「三生萬物」,也關於「道法自然」。

隈研吾作品:1號飯店(巴黎)

幸福可尋

隈研吾說過:「建築應該是給周圍居民的一封情書,讓人們感到幸福」。在他看來,建築設計必須充分考慮居住者的幸福指數,正是基於這份考慮,隈研吾對於現代派那種冰冷的設計始終無法坐視。隈研吾理想中的住宅要具備一些「喧囂感」,此種特殊需求不是噪音、髒亂、陳舊或者刻意為之的不規則,而是被合理性操縱的自然狀態,是正面的變化多端,而非負面的暴力侵入。這份原生化的「喧囂感」意味著包羅萬象、錯落有致與生機盎然,近似南朝謝靈運所言「池塘生春草,園柳變鳴禽」,當居住者在此間收穫一份清風徐來的喜悅,建築的形式感早已消遁無蹤。

隈研吾堅持認為,人們應當把生活的重心放在與自然的交互中去,而不是放到金錢與屋宇所締結的評級標準中去:「在2世紀人們把幸福定義為擁有,有一套價格昂貴的房子被認為是幸福。但是擁有一棟房子真的幸福嗎?我非常懷疑這種對於幸福的定義。」

城市規模的擴大、人口的迅速增多、居住面積的供不應求、生活質量的停滯倒退,這些與建築相關更與社會發展狀態相關的問題絕非孤例,在東京、北京、香港和上海,時代造就了無比相似的困境。在隈研吾式的權威人士看來,緩解之道卻不在於未來建築是否得到改良,而在於居住者的心理狀態是否足夠安定、從容。隈研吾當然明白,讓大多數人的生活由標準化進入定製化,目前看來是不現實的,所以他提倡人們在現有的空間內進行嘗試,通過布局與元素的規整充分享受生活。

隈研吾作品:根津美術館(東京)

我曾在商業論壇上見過一類房地產商,不容置喙地嚷嚷著「租房不等於家,不買房等於傻」的中心思想,著實令人鄙夷。隈研吾在訪談中道出的觀念,足以間接打擊這些吃相難看的謬論。

隈研吾的意思是:假使環境足夠優美宜人,人們不僅不需要太大的生活空間,甚至不需要擁有自己的空間,在街上行走一樣能感受幸福生活的溫度。尤其對於年輕人而言,真正重要的不是「聽信」,而是「抵達」。建築有邊界,但生活無邊界,年輕人不該總宅在房子里,而是應當多走出去,抵達一種生活的本質,看清一方天地的真實。拆解那些障眼法與心魔,記錄那些稍縱即逝的沿途風景,體會那些激動人心的瞬間,感受喧囂之美、繁複之美、包容之美、開放之美,領略「斯是陋室,惟吾德馨」這還不夠,還應當明白「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的真諦。

隈研吾作品:淺草觀光中心(東京)

我最喜歡的隈研吾在訪談中的一處作答,是關於「中國哪個城市最具幸福感的建築」,他那不露聲色的機鋒近似卡爾維諾寫《看不見的城市》時的筆觸——「我能找到幸福的街道、幸福的街角,但不容易找到幸福的城市。因為一座城市裡有的街道是幸福的,但有的不是」。

看吧,幸福的獲得向來只屬於獨立個體,無法以更粗略的尺度丈量,畢竟先知在自然之中感受天人合一的時候,庸眾仍在導演自食其果的惡俗多幕劇。這恐怕是如隈研吾一般的巨匠也無能為力的所在,相比幫助建築從僵化乏味的傳統中解放出來,觀念的解放才是重中之重、遲中之遲。(完)

隈研吾在

東京事務所接受何潤鋒專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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