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清華一年,顏寧這次回國都聊了些什麼?
轉自:科學網
哲學園鳴謝
一年前,「科研女神」、結構生物學家顏寧離開任教10年的本科母校清華大學,前往美國普林斯頓大學任職分子生物學系雪莉?蒂爾曼終身講席教授,一度引發熱議。
10月29日,顏寧受邀在「2018年世界生命科學大會」上作報告。
會後,她在接受記者採訪時說,一晃一年過去,她也一直想找個機會梳理梳理、介紹一下自己一年來的心得,也說說對兩所學校的體會。
做學術,清華和普林斯頓沒有區別
記者:清華和普林斯頓有哪些不一樣,有什麼是兩者可以互相借鑒吸收的?
顏寧:其實說實話,因為清華過去十年改革走得比較靠前,和國際接軌非常好,坦白說我沒有覺出太大的區別。你們會覺得詫異嗎?但事實上就是。
就我個人的微環境來說,有一個優勢就是我收到了好多特別好的博士後申請,這在清華是很難做到的。
最後我也想明白,像在普林斯頓這種世界名校對於人才的吸引還是要比國內高校好。
第二,雖然國內近年來博士後的待遇比以前好了很多,但還是與國外有差距。
國外去做博士後可以養一家,但在國內,就會面臨孩子上學問題、住房問題等等。可能就會讓大家望而卻步,所以我覺得是一個多方面的綜合因素。
還有,普林斯頓算是世界排名非常靠前的學校,這對很多人來說學校本身就有一個內在的吸引力。就好像如果你考大學的時候,能考清華,你可能就不會去考別的學校。
在普林斯頓的一個感觸就是,那邊的行政管理是非常有效的,井井有條,這個國內可以借鑒。
從申請簽證到我入職,到時間點就會有人給我發信提醒,該做什麼。我的秘書是系裡面配的,一個人服務三四位教授,包括幫我設置好郵箱等等。他們在入職前是接受了專門訓練的。
我一直覺得做什麼事情我們不要急功近利。博士後的待遇,是近幾年才提起來的。國內的科研水平也是近幾年有一個陡升。
如果我是國內畢業的博士考慮去哪做博士後,科研水平和前途肯定是很重要的一個考慮因素。
博士畢業出國也不能說全好全壞,因為我也覺得每個人在他的求學生涯中,應該有一段海外的經歷,讓你能夠打開視野。
所以我覺得這不是對和錯,只是一些客觀的因素。
記者:去普林斯頓是您想給自己的一個挑戰嗎?
顏寧:其實不算什麼挑戰,我覺得這是人都要經歷的東西。
做科研的動力是成就感
記者:您的科研成果如此高產且都是重量級的,有哪些經驗?
顏寧:這其實是一個厚積薄發的過程,前面播了十年的種子,現在終於收穫了。比如說,我今年在《科學》發了三篇論文,雖然這些成果在我心裏面的重量級不太一樣,花的時間也不一樣,但只是特別湊巧在一塊發出來了。
這裡面我自己比較喜歡的兩個是關於鈉離子通道的研究,其中一個是真正重量級文章。我經常說,我要能做出人的鈉離子通道我就退休,你們可見這個難度有多高。
如果只是靠以前的晶體學,我真覺得我再做個二三十年也不一定做出來。但是因為有了電鏡技術的革新,我的學生又特別給力,花了五年的時間才做出來。
記者:長久以來,支持您做科學研究的動力是什麼?
顏寧:我自己覺得最淺的層面就是一個成就感。我以前曾經說過,每個個體總是想讓自己與眾不同。
我又不是劉翔跑不了這麼快,我又不是李娜,沒那麼好的打網球的技能,也不是李白杜甫,我想學文,但是我的文筆真的好差,所以我也成不了什麼文學家。
那怎樣才能讓我覺得對自己還挺滿意呢?我需要我的成就感。
我發現我做科研反而好像有一點點天賦,至少過去幾年、十幾年很順,至少我做的成果是可以讓自己滿意的。
那我就會覺得,我這是世界上第一個做出這個的、世界上第一個做出那個的。那種感覺就會讓你覺得挺踏實的,挺有成就感。
當然了,有時候做科研其實想不到什麼成就感,你就是想把它搞明白。一個問題真正做完以後,你發現更多的問題出現了。
我現在的夢想就是能在細胞層面把我關注的蛋白機器們整個工作過程的時空解析度給揭示出來,但我覺得這輩子可能都做不完。
這個過程是很「磨人」的,有兩個含義:一個是折磨,一個是打磨。
不過最後結果我覺得蠻喜歡的,這個研究其實是以我的博士後們為主在做,經過這麼多年實驗室的鍛煉,把人才培養出來了。
我出去開會很頻繁,但不用操心,第一他們自己很有動力,第二他們也比較有經驗,很愛動腦子,所以我是一個很幸福的狀態。
記者:會退休么?
顏寧:不可能。科研就是這樣的,做出一個來,你就一山望著一山高,到了另外一個山頭會發現還有一座更高的山。
比如說,你到了喜馬拉雅山看到珠穆朗瑪峰,你會說我還想去月球。所以說退休是開玩笑,我只是用退休來形容我對一個課題它難度的認知。
記者:你的終極理想是什麼?
顏寧:終極理想是理解生命的起源。
女孩子要更自信
記者:現在女性在做科研、找工作中存在一種「受歧視」的現象,改變這種現狀,您有哪些建議?
顏寧:其實就我個人而言,我這麼多年沒有感覺到因為性別受到任何歧視。
我的女學生們不管是在錄取的時候,還是在實驗室的時候,其實跟男孩子們沒有任何區別。大家該玩命玩命,該發好文章發好文章。
但是,到最後為什麼女孩子做教授的反而少了?這個引起我的關注。
真的看到她們的事業選擇時,我才想說「女科學家到底去哪了?」
我們必須要意識到有很多的現實層面、文化層面的阻礙,我認為這對女孩子是不公平的。
比如,女孩子們怎麼平衡事業和家庭?現在大家對這個問題討論多了,慢慢意識到這不是女性的問題,這是兩性的問題。
我覺得現在社會觀念是在逐漸轉變的,大家意識到事業和家庭是男性和女性都需要考慮的問題,家庭不只是媽媽、妻子的事,而是男女雙方的事情。
記者:女性的成長有哪些關鍵點?
顏寧:女孩子們要更自信,很多時候你們自己比想像的要更強大。做選擇時,要盡量遵從內心,一定要自己做決定,並能為自己負責。
你要想不明白,可以跟很多人去聊,了解更多的層面,但最後一定是自己做決定,之後也不會後悔。
我心目中沒有科學家的樣子
記者:你心目當中的科學家是什麼樣子的?
顏寧:我心目中沒有科學家的樣子,科學家本來就不是定型的,你說我是不是科學家?很多人認為我不像吧?
我周圍有很多「不一樣」的科學家,既有組樂隊瀟瀟洒灑的也有終日緊張兮兮的、既有不修邊幅的也有像模特一樣時尚的,還有比藝術家還藝術家的科學家……
科學家是多元化的,公眾不應該對科學家有一個刻板的認識。
換個角度來說,這不是科學家的幸福嗎?
很自由,科學家有充分的掌控自己時間的自由,可以自主安排工作時間和休閑時間。這也是很多科學家放棄其他領域的高薪,堅守自己「一畝三分地」做研究的原因之一。
學術造假對科學沒有持久影響
記者:您如何看學術誠信的重要性?
顏寧:無誠信怎麼立足。做科學是為了求真。
學術造假的情況每個國家都有。特別是當你不是真正簡簡單單去享受科研樂趣,而把它變成比如拿經費的壓力、畢業的壓力的時候。
對於造假者,不一定是名利使然,也有可能是拿經費的壓力、晉陞的壓力、生存壓力等等。
之前很多人討論中國的學術誠信問題。造假可能會在短時間內影響一部分人、甚至一個學科,但是長遠而言,學術誠信的問題反而不如創新不足的問題嚴峻。
對於整個科學的發展,學術造假是大浪淘沙,對科學沒有持久的影響。歸根到底肯定是真正的學術成就推動了人類社會的進步。
記者:平時如何放鬆?
顏寧:做我們這一行,說實話屬於壓力比較大的。
大家看我在微博上很輕鬆,你們只是看到了我呈現出來的一面,我在背後怎麼熬夜工作,跟學生怎麼討論問題到頭大,或者說做不出來的時候那種焦慮,其實別人是沒辦法真正感知的。
所以要做好自己的心理調節,這就是為什麼我有時候會故意去找一些讓我很放鬆的方式,比如說看電視劇、看小說。
記者:你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嗎?
顏寧:當然有,誰沒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啊?人人都有。就像現在我想回去跟我外甥女玩。
TAG:哲學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