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冒死橫渡黃海,只是為了探尋蝮蛇遍布的無人小島

文:雲哥 錘錘

江蘇連雲港墟溝陣有個叫做西墅村的漁村,村北海里有一座面積只有0.14平方公里的小島,因遍生矮竹而被稱為「竹島」,又因島上蝮蛇較多,亦被稱為「蛇島」。想那大連旅順的蛇島舉世聞名,這座蘇北的蛇島,焉能不探?

連雲港是我野外科考和畢業旅行的一小站。因為,根據李建立先生1999年的記載,岩棲蝮長島亞種(長島蝮)在連雲港竹島上有分布。但具體的密度、生活情況的資料就很少。秋天,我和好友雲哥約好了來港城這座無人島上一探究竟。

9月17號下午,風不大,又趕上退潮。目測海島和海岸線距離大約1公里左右,聯繫了本地的驢友小布,獲悉登島有望。

去竹島最近的碼頭的地形有點奇怪,並不是平坦的海岸,而是要翻過一座陡峭的小山頭,我們在幾個朋友的幫助下,扛著小一百斤重的行李,翻下山去就累得喘不上氣,這才來到船舶出海的岸邊。然而,這時候的碼頭已經沒有船了。不過之前據當地人說,有很多人會劃著簡易的泡沫筏去島上挖蜆子。這說明,一來可以划船上去,二來上面能挖蜆子,就不愁吃的。於是我們還是決定不再等第二天的船,今天就上去看看。這不是因為我們倔強,不撞南牆不回頭,是真的不願意原路翻山回去。在那個山頭,累是一方面,只要停留半分鐘,滿腿就會鋪上一層黑色的吸血蚊子,一巴掌拍下去七八攤血。最後,小布幫我們找了個泡沫塑料紮成的筏子,一米見方。可以嘗試推筏登島。

當地用來渡海的泡沫筏,上面只能容下一個人。這也是為什麼我們要推筏上島的原因。

一公里武裝泅渡

橫渡黃海是種怎樣的體驗呢?這還得從剛下水那一刻說起。下水之前,我把背包,吃的放在最下面,把相機、鏡頭(包括一個佳能的500mm,f4.0大炮,一個尼康D800機身和24 70鏡頭)和手機用乾燥的衣服包好,外面裹上2-3層塑料袋放在最上,然後用背包帶固定。然後,我們就打算推著這個筏子游上島了。

換下衣服以後,做了做準備運動,我們把整個載滿了行李的泡沫筏推下水——這時候已經註定此行沒有回頭路了。因為接下來就是最讓我終身難忘的一次打擊——岸邊的浪最大,我們剛下水,一排一米來高的浪花就迎頭拍過來,一下子從我們的頭頂和行李上蓋了過去,把我們拍到了「解放前」——幸虧我們事先做好了準備,所有電子產品在乾衣服和塑料袋的保護下,躲過了一劫。這麼往返兩次以後,我倆約好了一塊兒伸開腿,向岸邊猛地蹬出一腳,往前沖三五米之後,到了風平浪靜的區域,總算脫離的「翻船」的危險。

接著,我們把正方形的一個角沖前,兩個人一人拉著另外兩邊的角在後,我用左手,雲哥用右手抓住筏子的兩個對角,剩下四條腿和兩條胳膊用蛙泳交替划水,大致形成了一個最接近三角形,阻力最小的的結構,開始了「武裝泅渡」。

帶上島的全部裝備(此外還有兩大袋子吃的和一箱礦泉水)

儘管風平浪靜,海水不涼,可我們終究還是忽略了一個始料未及的困難因素,那就是洋流。眼看著海島就在我們正前方,可是,水裡總有一股力量推著我們向左移。於是我們要一直向兩點鐘方向用力划水,才能確保向正前方行進,而行進的速度也遠遠慢於我們的想像。本來是想,游泳累了可以漂一會兒,可是下了水才知道這樣不行——因為只要停止划水,連人帶筏子就會被洋流沖偏。於是,我們兩個只能連續不斷地四肢並用(準確地說是三肢,有一隻胳膊必須握著著筏子上的繩索)連續不斷地劃:胳膊累了就換腿,一個人累了就放慢節奏,另一個人加緊,反之亦然,嘴裡不停喊著:「兩點鐘,兩點鐘方向!」

恩,大概的結構是這樣的。根據高中物理的正交分解受力分析,假設洋流方向是向左(藍箭頭),我們只有向二點鐘方向(綠箭頭)花費將近2倍的力氣(因為cos60o=1/2)去游,才能確保一直向著正前方(黃箭頭)向前進。

最後還剩約兩百米的時候,來了一艘漁船,把我們倆連同行李拉著上了島。這艘船為什麼會來找我呢?不完全是因為好心,而是因為我們下海之前,從岸邊拿了一個以為是沒人要的蟹籠子。想不到正是這個船老闆的。於是他就開船來追我們。

漁民說,這樣游上島可行是可行,但是天氣不好或是體力不支的話,會被洋流沖走,從西墅區衝到幾十公里開外的贛榆區。(起初我們看地圖,以為最壞的情況會被衝到韓國,來一次免簽游。)

可惜的是,這次在海上,沒辦法留下什麼照片(手機相機都包在袋子里拿不出來)。唯一一張不太清楚的剪影來自岸上驢友的路透。為了記下這一幕,回去數月後,我憑記憶和那張模糊的照片,找朋友幫忙畫了一張圖留念。

海面上還算風平浪靜,只是向左的洋流無形中加大了游泳的強度,比游泳館裡吃力得多。

繪圖者:巨王蛇(公眾號:Viperman ,另一位蛇類狂熱愛好者)。

在海里游並不覺得累,真正讓我們感覺到癱軟無力的是連人帶行李一塊堆上岸的那一瞬間。連穿衣服和架起帳篷的心力都沒有了。不過我們必須馬上去做,因為,島上的蚊子比對岸的更多,更猛。原因後面會提到。

島上第一頓飯是「撿來」的:我們出發之前,在岸邊發現了一大堆被漁民丟棄的螃蟹,可能是因為個頭太小。大多數還活蹦亂跳的。於是我們挑新鮮的撿了一袋子,大約小一斤,上島之後,第一時間生起火,煮來吃。這也是島上最豐盛的一頓伙食了。平時吃螃蟹都會丟掉腿,而這一次,我們吃得格外乾淨。

上島前意外收穫的一小鍋螃蟹。

竹島一角

牡蠣殼的海灘,光腳踩上去還挺刺激的(別惦記了,真沒有肉)王聿凡 攝

想吃帶肉的,得自己去礁石上挖。

接下來的日子悠閑、清苦而又別緻:每天的活動就是釣魚,拍鳥,找蛇,挖蜆子和攀岩。小島面積不大,半小時就能圍著山路轉一圈,不小心轉到崖下,甚至還可以順著崖壁直接爬上來。島上沒有飲用水,沒有電源,這一周的生活可以說相當原始:用島上的木材生火,用帶來的鍋煮麵和貝殼吃,每天嚴格限定飲用水一人2瓶。好在島上有個防空洞,洞里有一些看起來很清澈的積水(淡水),不能喝,但是可以盛來洗澡。只不過,水裡的礦物質含量極高,每天晚上燒水的時候,丟一點點肥皂進去,不久就會飄上來厚厚一層黑色的泡沫——之後把吃剩的柚子皮丟進去,煮開晾涼了以後,蘸毛巾擦擦身子,就等於是洗澡了。

在野外生火有個小技巧:可以事先準備一些濃度在95%以上的酒精,浸濕棉塊,做成酒精棉,放在小瓶子里備用,生火的時候取一小塊,把乾草,樹枝堆在棉塊上,最後把較粗的樹枝壓在乾草上,自下而上點燃,很快就可以形成一堆火。

在島上,最需要克服的困難是「網癮」。雖然偶爾會從對岸飄過來一絲移動信號,但是沒有電源,一旦我們帶來的充電寶耗盡了,也就再無途徑與岸上聯絡,於是我們在上島前,約好了每天7點到7點半是作為「聯絡時間」。除此之外,若無急事,手機保持關閉。並通過朋友圈和QQ狀態將這個時間段「公告天下」。事實上,當我們一周後下島的時候,還剩下多半的電量。

每當夜幕降臨,火堆燃起的時候,對岸的燈火也隨之亮起,市區的K歌聲、車笛聲偶爾順著海風飄過來,讓我們覺得這座城市的喧囂離我們其實並不遙遠,或許這也只是火苗的爆燃聲帶來的錯覺。每當這個時候,我總喜歡自己想點什麼。我知道,那時候的我給現在和以後的自己多留下了一大筆回憶。

島上的蛇如今實在是少得可憐,不過從島上一處石牆留下的蛇蛻上看,應該是一條體型巨大的傢伙。雖然沒能親眼目睹,但是蛇蛻里的DNA已經為我提供了足夠多的研究數據。

帳篷架在這裡,一處岩壁上的平台處。

夜裡,火堆隨著對岸的燈火一起燃起。

島上的蚊子絕非等閑之輩,幼蟲在海水裡也能生存。海水拍打到岩石窩裡,形成一攤死水,就是蚊子的育兒床,也難怪滋生出來的蚊子這麼狠。(親自嘗了一下,確實是鹹的)王聿凡 攝

島上的餐食:架鍋、生火、煮麵——面是帶上來的挂面,貝殼是趁著退潮,從泥灘挖出來的蜆子。味道挺鮮,就是個頭小了點,泥沙有點多。

島上的礁石上有很多石鱉和牡蠣,就是個頭兒太小了。王聿凡 攝

可就是……沒釣到什麼魚

獨創:用洞穴水和柚子皮熬成的洗澡水。擦過身子再睡覺還是挺清爽的。

搭船離島

不到一周以後,我們正在愁怎麼離開這座島的時候,突然有位姓張的漁民老伯上島砍柴,大概是看到我們過著這樣的生活,身上被蚊子咬的身上、四肢到處紅腫,動了惻隱之心,於是用漁船把我們捎了下去,沒收錢。

那天老大爺打漁的收穫也很一般,借著手電筒的光照下去,大大小小的魚加起來只有七八斤,後來我跟錘想了個辦法,把大爺打的所有的魚全都買下來作為感謝,也當作慶祝慶祝「荒島餘生」的夜宵。這麼一大堆魚大爺無論如何只肯收100塊,然而,我們把這些魚拿到岸上的飯店才知道,基本都是野生的小黃花魚,味道比養殖的鮮美很多,上市就被搶空,平是多少錢都買不到的。

總的來說,一路上,連雲港的朋友帶給我的幫助和照顧就沒有間斷過,從我第一次來就招待的月哥和磊哥,還有拉著我們去逛草灘臨走還送我們20年郁府陳釀的公安老周大哥,帶我們逛臨洪口觀鳥的閃雀老師,幫我們找船、找泡沫筏送我們渡海的野營隊長小布布,幫我們洗衣服的賓館老闆娘……港城給我留下最深印象的不止是這座島,還有這裡淳樸的民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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