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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方粗朱文古璽與篆刻的樸素平正美

今天這篇文章里說這兩件事:1、篆刻的審美是多元的;2、一方古璽印帶來的啟發。是跟初學篆刻的朋友拉家常,不是學術研究,寫到哪算哪兒。

一、篆刻的審美是多元的。

現在學篆刻,特別是初學篆刻,容易被明清名家印的元朱文和秦漢印的粗白文洗腦,甚至於在篆刻界還流傳著「白文貴粗」「朱文貴細」的不成文審美約定,比如甘暘在《印章集說》里就說:「古印皆白文,本摹印篆法,則古雅可觀。不宜用玉箸篆,用之則不莊重,亦不可作怪。下筆當健壯,轉折宜血脈貫通,肥勿失於臃腫,瘦勿失於枯槁。(朱文印)其文宜清雅而有筆意,不可太粗,粗則俗;亦不可多曲疊,多則類唐宋印,且板而無神矣。」

再比如周應願的《印說》里也說:陽文,文貴清輕,陰文,文貴重濁……清輕象天,濁重象地,各從其類也。刻陽文(朱文)須流麗,令如春花舞風;刻陰文須沉凝,令如寒山積雪。「總之,大部的審美理論基本向這個方向靠攏,特別是民國之後,由於趙叔孺、王福廠、陳巨來等「元朱文」出了一大批傑出的篆刻家之後,這種風氣在篆刻學習初入門階段最為流行,其重要的現實結合點就在陳巨來印風的學習上。

(陳巨來先生元朱文和白文印的印例)

除了將篆刻界的風氣完全帶向精金美玉式的極致的人工之美,使印風走向絕對的平正、和諧、勻稱、精緻之外,同時也將印文的線條限定在了「粗白細朱」的框框里,似乎在中國古代印家的思想里,白文就應當是勁健粗壯的,朱文就應當是輕細清雅的,這對篆刻學習是不利的。

且不說陳巨來先生其實也有大量的細白文印(大致是從浙派趙之琛那裡繼承來的)足夠優秀,近現代名家裡也有吳昌碩、齊白石、來楚生這些傑出篆刻家們的「粗朱文」印例,這些都足以證明白文不一定粗,朱文也不一定細,只要足以表達篆刻作者的審美趣味和審美思想,就足以成為優秀的篆刻作品,而線條的粗細並不是硬性規定、不可更改的。

(名家的細白粗朱文印)

其實,學某家印風,不能被此家印風所限;學到某種程度之後,又不能為自己達到的成就所限,這是正確的藝術學習思維,要進得去,又出得來。如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評價戴震的話「不以人蔽己,不以己蔽人」,認為這是戴震做學問最得力的方法。對於篆刻或者書法來說,「師古而不泥古,尊師而不拘於師」,太重要了。

(吳昌碩大師)

當然,有人會說,吳昌碩大師之所以粗朱文是跟他長期研究石鼓文書法有關,他的人格氣質是石鼓文的粗重朴茂,這不錯,但吳昌碩決不是粗朱文的孤例。來楚生呢?有人又說他是擅長草書和隸書的,因此他的人格氣質是放浪不羈的,是粗放的,所以他的印里,凡朱文印,也粗朱文居多,也算個例。

(來楚生和他的粗朱文印「安處」)

齊白石呢,因為是個「野孤禪」嗎?吳昌碩流派的後續名家呢,比如寫了《篆刻學》的鄧散木呢(作品就不列舉了,粗朱文太多了)?難道他們的粗朱文印不好看?不美?

(著名篆刻家鄧散木像)

其實,關於粗白和細朱,近現代的篆刻名家在理論上已經打破了這種審美風格上的限制,只是初學者並沒有接觸到這些理論罷了。比如沙孟海先生提出的篆刻藝術審美「四象」說里,他把審美類型分為太陰、太陽、少陰、少陽四象,太陽即陽之剛,少陽即陽之柔,少陰即陰之剛,太陰即陰之柔,又把四象與剛柔相濟的理論結合在了一起。比如吳昌碩,來楚生印風,刻朱文多以粗線條出之,是「陽中之陽」,全力表現的是雄強、剛健、遒勁的陽性,但因為朱文線條過粗,為了避免由此帶來的沉悶與獃滯,他們的線條往往通過殘破的手段使之產生虛空之感,這其實就是陰陽相濟的原理,而陳巨來等名家的印風,因為線條過於清雅,如果任其發展,就會失之慘淡或妖媚,於是這些名家又極力使細朱文印的線條強健、清剛、挺勁,以保證陰陽相濟。

當然,各種風格之中,還有一條個人喜好的問題,陳巨來不喜歡吳昌碩印風並不是誰比誰更高明的問題,而是兩位名家審美本身的差異,無關對錯,也不分高下。審美本身就是主觀的,「情人眼裡出西施」"各花入各眼「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所以初學者一定要從自己最初接觸的印風裡面跳出來,儘可能的多讀印譜,多接觸各類印風,不要讓自己的學習受限。相對來言:「細朱」與「粗白」的受限只是其中的一種表現而已。

二、說一枚粗朱文古璽

既然說到粗朱文,今天我們就順帶說一方粗朱文的古璽,這方璽印是春秋時期的璽印,相較我們平常學習的戰國璽印,斷代時期更為靠前,可以說是粗朱文印的發源處了。就是這方:」大車之璽「,如圖:

(大車之璽)

這方印是我臨過的最早的古璽印,當時臨它的原因並不是因為覺得它好,而是覺得它簡單,文字也都認識,四個字端端正正的,而且圓轉線條較少,較易完成。臨了幾遍之後,反倒發現這方印真臨起來,並不容易。這個不容易,並不是刀法與字法的完成,而是它樸實的氣質。

印中四字,都是最原始的字法姿態,似乎是後世印章最早的形態,四個字各自約佔印面面積的四分之一,這是最簡單的安排方法,最樸素的安排方法,後世印章發展到秦漢時期,也是這種四字各佔印面四分之一的章法布排方式,但「大」字與「車」字的關係,「大」字的下部天然空間,被「車」字的頭部擠進,印面上下兩部由此產生了聯繫,印面中間有一縱向的白線空地,似乎左右四字完全沒有關係了?妙就妙在,這印面的四字,「車」字在四字之中為字形最繁密,於是印面右下有密不透風之感,而其他三字天然字形稀疏,這是「三疏一密」的章法關係,為了使印面左右建立關係,古匠人將「之」字的筆畫做成最粗,與「車」字形成對角呼應關係,這樣一來,左上角明顯過重,他又將右上角的邊框加粗以平衡印面。這都是這方印的「巧」處。

(後世的元朱文筆畫交接處的「焊點」)

但這方印最重要的還是它的樸素。單看印面文字,文字的線條基本以憨憨直直的自然狀態,長線條仍以沖刀完成,加粗的「之」字線條如枯樹的枝丫,樸實無華。甚至在沖刀衝到筆畫交接處,亦不留刀控制,直接衝到交接處,這種刻法是不加經營的刻法,後世的汪關、丁敬、趙叔孺、陳巨來等在處理朱文文字的筆畫交接處時,就在夾角位置留下較為合適的「焊接點」。這種精工的人工痕迹,古代匠人還沒有學會,或者說他們還處在一種「樸素」的狀態,素麵朝天的線條自有其天然之美。甚至彎彎的「之」字,已經弱到有些發軟的「大」字左撇,「車」字的中橫,璽字「土」旁中心的一點變粗,都天然渾成,無絲毫雕琢痕迹。

(趙孟頫)

晉代虞龢《論書表》提出的「夫古質而今妍,數之常也」(後來孫過庭《書譜》又重提)的審美問題,到了元代趙孟頫從程儀父《寶章集古》二編中模得340枚古印,並且「修其考證之文,集為印史」遂後得出「漢、魏而下典型質樸之意可彷彿見之矣」這其實是中國篆刻藝術的宗法問題的開端,趙孟頫可能沒有見過春秋古璽,但他已經「質樸」做為篆刻藝術的最早審美出發點了。這位元朱文的宗師級人物,早就知道「質樸」對於篆刻的意義了。

古璽中的朱文印,應當多為烙馬、烙木、烙車印,「大車之璽」應當屬於烙車印類別。這一類烙印當然無法以細朱文形式出現,因為細朱文烙出來的字不顯眼,所以古璽里的朱文印線條多是粗壯的,當然,這也是它「樸素」的原因。而「樸素平正」正是篆刻學習的源頭,這個問題在之前的漢印階段已經強調過了,學印應當從這些樸素的作品入手,這裡只不過是老調重彈,從實用印章的「源頭」——古璽——角度再思考一次,從「源頭」強調一下「源頭」。

(【老李刻堂】之317,部分圖片源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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