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友柏的無限遊戲
世界上至少有兩種遊戲。一種可稱為有限遊戲,另一種稱為無限遊戲。有限遊戲以取勝為目的,而無限遊戲以延續遊戲為目的。——詹姆斯·卡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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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0月,金秋,收穫時節,蔣友柏又有了一個新身份:畫壇新秀。
這次,他帶著52幅作品在大陸亮相,個人畫展「看我蔣畫」首展地設在杭州金彩畫廊。
畫展對公眾免費開放,10月13日畫展開幕當天,觀展人流量相當可觀,甚至有幾個浙江奉化的老鄉大清早就趕來,一直在展廳前廊等待。
「就想見見蔣友柏」,他們說。
15點20分,蔣友柏攜母親蔣方智怡女士出場開展,從休息區通往展館中心的狹長走廊上擠滿了人,密密麻麻舉起的手機後面,是一張張充滿期待和好奇的臉。
臂彎里緊緊挽著母親,鎂光燈閃爍下,蔣友柏表情泰然,得體應對著觀眾拋來的各色問題,背後映襯著他的巨幅畫作——一張骨肉僨張、墨意恣肆的奔馬側臉。
這不像是一次藝術展,沸騰的人聲和此起彼伏的相機「咔嚓」聲交織,讓這更像是一場明星見面會。
不過蔣友柏從不認為自己是明星:「對比明星,我只想做個名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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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驚奇是一個關鍵元素,它讓有限遊戲終止,卻是無限遊戲繼續的原因,是未來對過去的勝利。
什麼是名流?
蔣友柏對名流的定義很清晰:有實力構建自己身處的環境時,名流的氣象自然成行。名人可以變成名流,明星可能變成名人,但就算變成名人,也不能變成名流,因為名流需要幾代的累積。
在12歲之前,作為當時台灣第一家庭的主支成員,蔣友柏擁有普通人難以想像的政治貴族待遇,只是閑時學藝,他就有了兩位藝術啟蒙,一位是「東方之筆」張大千,一位是動物水彩大師林順雄。
張大千善潑墨,林順雄喜馭水,兩者合力影響之下,蔣友柏對於水墨、毛筆的運用融會貫通。他鐘情東方藝術的呈現形式,覺得其中蘊含著「哲學想像」。他的畫「縫合」了東方的水墨彩和西方的油漆塗料,畫紙之上山石重疊巍峨,動物新奇靈秀。
「他非常聰明,很有才華。進入專業創作的狀態非常快,過兩年肯定是這個。」金彩畫廊創始人金耕嘴角上揚,伸出了右手大拇指。
蔣友柏每天6點鐘起床,堅持繪畫創作幾個小時,幾乎從未間斷。他一直信奉「一萬小時」理論,無論是主業設計,還是「完全自我」的藝術創作,首先都需練習一萬小時,之後才能談其它。
看了二十多年畫的金耕也表示佩服:「沒有人畫畫是用小時算的,我沒見過。」
在東方哲學的基礎上揉入西方的科學元素,這是蔣友柏堅守至今的執著嘗試。而藝術,其實是他找到的一個新答案。
「藝術、紅酒與金融,一直是三個左右金字塔頂端的元素,如果,我想把我的設計再往上帶一階,勢必需要另一個附加值。」蔣友柏希望從藝術中表達自我,也希望藉此獲得設計事業上的新超越。
除了畫畫,蔣友柏的廚藝也得到了專業人士的肯定,他是近年來杭州美食圈子裡的常客,會吃更會做。
中國有句俗語:富過三代才懂吃穿。
「蔣友柏可能算是廚房藝術家。」杭州的新朋友美食家Amy偶然吃到蔣友柏做的菜後,表示很服氣,「他做菜和畫畫都是疊加出來的效果,有點像陳釀的葡萄酒,讓食材在複雜的情況下發揮出自身的特質。」
當然,親口嘗到「蔣友柏製造」也就這一次機會,更多的時候,Amy是看著蔣友柏發來的新菜照片咽口水。知道她吃不著,蔣友柏還不忘用文字多形容一下食物的美味。
蔣友柏私下告訴Amy,他對食物的熱愛起源於當年蔣家從大陸帶至台灣的家廚。「一菜不二做」是蔣友柏的原則,先天的認知積累,搭配後天自己的發揮創作,讓他的菜譜自成一派,是別處吃不到的口味。
而他製作美食的流程讓經常下廚的朋友都咂舌:「他做飯時間很長,一道菜可能要花半個月。」
蔣友柏講究多重口感和味覺突破,不斷嘗試創新的食材和佐料搭配模式,就和在繪畫過程中,他反覆嘗試不同水溫下油漆與墨還有水彩的組合,像是在做一個又一個的好玩遊戲。
以「跨界」聞名的美團創始人王興認為,其實世界上只有一個無限遊戲,那就是人生,死亡是不可逾越的邊界,與之相比其他的邊界並不是那麼重要。
從小長於世家,所看、所聽、所感皆是常人難以接觸到的,對此,蔣友柏依舊驕傲, 「骨子裡的感覺沒那麼容易改掉」。
明星是暫時性的,名流卻是燈塔型的。從明星、名人跨越至名流,這是一個「完全變態」的過程。必須放棄原本的舒適,完全地變成另一種生物。蔣友柏執著於打破桎梏,穿越邊界,製造「驚奇」。他,要成為指引方向的燈塔。
2.
無限遊戲的參與者並不與他人對抗,而是發起自己的行動,使得他人能夠自發行動進行回應。
金耕對蔣友柏的認知凝練透徹:「他的出身、經歷、輝煌、失落、迷茫、自我、努力、重新找到自己,別人無法複製,就和他的作品一樣。最珍貴的是他的真誠,他所表達的是他內心流淌的聲音。」
蔣友柏的特質之一就是真誠,這種直面的坦誠對他人來說,帶著強大的感染力。
2017年初,蔣友柏接受了一檔關於時代人物的紀錄片的拍攝,攝製組飛抵台北後,剛下飛機,就被蔣友柏拉進了健身房。
健身,是蔣友柏除了設計之外,早早就完成「一萬小時」積累的項目。
攝製組有個攝像師,身高171cm、體重89kg, 90後,馬上成了蔣友柏的重點「虐待」對象。
同事看到後笑稱:「他這是『救世主』,拯救失足青年。」
年輕人工作忙、不鍛煉又作息紊亂,一上來跟著蔣友柏制定的健身計劃練,很快就「懵」了,儘管如此,在蔣友柏時不時的鼓勵下,還是咬牙堅持了下來。
健身是蔣友柏最習慣的一種生活方式,在他少年初抵加拿大蒙特利爾的很長一段時間裡,語言不通、環境驟變,讓他很難融入當地的社交圈,健身、打彈子、讀金庸和看漫畫組成了小蔣友柏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
「蔣友柏對我的影響是多方面的,不止是健身。」拍攝結束半年後,「失足青年」的體重為 65KG,體脂率從38.6%降到了18.9%。
「健身到了一定程度,身體就能感到快樂,」攝製組的攝影指導覺得蔣友柏用心良苦,「他其實非常善良,是想把快樂傳達給我們。」
導演則稱,拍攝一段日子後,自己整個團隊都被一種濃烈的健身氛圍所籠罩,尤其是每次蔣友柏的拍攝日程,在機場候機的空檔,幾個人就開始比劃俯卧撐。
蔣友柏健身認真,但在吃上也講究享受,他自己擅做菜,不過工序實在繁多,只用來招呼至親好友,能吃到他真正手藝的人其實沒幾個。
2017年4月,攝製組第二次赴台拍攝。早幾周,助理提醒蔣友柏:可以做幾個新菜式款待一下。他當即拒絕:「我不要。」可沒過兩天,助理卻發現,他已經悄悄把牛肉腌上了。
「他做的牛排特別好吃,口感很新鮮,好像之前一直在準備,花了兩周吧!」組裡有個攝像師「好吃」,也是唯一沒被蔣友柏的健身理論改造成功的「倖存者」,不過他手機屏保上「趴著」一隻憨態可掬的狗,那是蔣友柏的畫作。
健身能讓自己與身體對話,這是蔣友柏2010年開始積極健身後的新發現。他一周盡量保證去4次健身房,一個小時的卧推總重量是兩噸,動作重複近兩千次,摺合下來,幾乎就是一小時無休地練習。這種強度的身體訓練,他嚴苛地保持了八年。
有好友這樣形容蔣友柏:「奮鬥之於蔣友柏顯然是一種更孤絕的行為,如此,才能接近並抵達他內心的盛景。」
外形上的強大是軟性的,但配合專業能力上硬性的強,能讓蔣友柏更有實力構建自己身處的環境,成為不可替代的名流,為他人提供方向上的指引,他認為這才是「創意」的真實價值所在。
不過,面對好奇他身形過於健碩的客戶,蔣友柏通常會這樣回復:「因為有時候收錢不到,架吵不贏時,就要回歸最原始的方式——比誰的肌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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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有限遊戲參與者因為贏得遊戲而獲得頭銜,無限遊戲參與者除了自己的名字一無所有。
2016年,在錄製《魯豫有約老友記》時,蔣友柏送了老友魯豫一本漫畫:《再起的狼煙》,一個用水彩畫演繹的傳奇故事,一個劇本。
「我把中國的《山海經》、橙果的故事還有我自己的故事融在一起,寫了個劇本。」蔣友柏有點小得意。
在這個新山海經故事裡,蔣友柏重構了世界版圖:一個沒有仇恨和憤怒的無限大陸。由「自私」突變基因主導的人類發起了「紅光」戰爭,摧毀了皇族「蚩尤族」的統治——這個山海經中最強大的種族,曾經靠著暴力本能橫行史詩,他們中有天選的「改變者」,擁有不斷進化的「獸王」基因,能帶領闔族獲得榮耀。
故事的主角叫狼煙,蚩尤族歷史上的第三位「改變者」,但他不是王座上的領袖,而是逃出皇宮的「流浪者」。
記憶模糊的狼煙孤身殺出重圍,伴隨它的,只有腳踝上從遙遠的皇宮深處延伸而來的一條鐵鏈。他變強,則鐵鏈變粗,長度變短,桎梏加強。狼煙開始思索自己的起源,他到底是誰?
曾經的台灣第一家庭,帶給了蔣友柏常人無法享有的特權待遇,同時也賦予了他多種烙印。
父母日常忙於工作,經常陪伴他的「只有一位會打小孩的護士Miss Yeh」。為了避免被護士責罵,年幼的蔣友柏學會了偽裝,「用三十分的努力製造一百分的觀感。」
雖然最後護士因惡行暴露被驅趕,但這個「偷懶」的習慣卻伴隨了蔣友柏很多年,在青少年時期發揮到了極致。另一方面,從小就被以家族利益為先的「大我」思維澆鑄世界觀,蔣友柏很長時間難以找到自由意志。
「我從小就被教育訓練要服從一個家。」在一檔訪談節目中,蔣友柏這樣回憶童年。在他還未學會思考的時候,為「大我」放棄「小我」的舊派教義一度緊緊捆綁著他。
無法斬斷的政四代背景、前12年的威權教育攪和著後來跌宕起伏的無常故事,共同組成了那條從皇宮延伸而出的鐵鏈,拴在了蔣友柏的腳踝上。
蔣友柏12歲時,在台北榮名總醫院,見證了爺爺蔣經國的逝去;而8年後,在榮總思源樓117病房,這個蔣家第三代三人命盡之地,他又送走了他最重要的朋友和親人——他的父親蔣孝勇。
至此,蔣友柏內心的強大支柱轟然倒塌,腳踝上的鐵鏈不斷纏緊,挫折和迷惘讓他開啟了漫長的尋覓自我之旅——剝離「大我」,回歸「小我」,鍛造「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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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蔣友柏從美國回到台灣,他開始嘗試從新角度回望歷史。
「姓蔣,讓人認識我,卻同時也讓人不認識我。」蔣友柏說。
2008年,接受大陸媒體專訪時,蔣友柏宣布,他要當「蔣一代」。
2009年,他在上訪談節目《沈春華life秀》,花了很長時間細細講述近幾年自己的故事和人生思考,希望節目組和觀眾能更好地了解他。
2010年,他是《SS小燕之夜》的嘉賓,在節目里前所未有的坦誠,直言自己非
常討厭媒體給他貼「好XX」的標籤,強調自己沒有辦法接受太多的假象,因此「目前來講,很多時候跟我相處很難」。
給予這樣的開放度,只因蔣友柏認為主持人張小燕是之前第一個真正想要了解他是誰的人,而非為了公共議題來接近他。
「如何引起一隻蚩尤的好奇?」《再起的狼煙》中,人類的傭兵奢比戶向智者探尋答案。
「告訴他,他不是唯一的。」智者答。
那時,蔣友柏似乎處於一個稍顯焦慮的狀態:他既想要和外在世界共譜片刻的共鳴,但直覺又告訴他,沒人可以、沒人能夠真正理解他的感受。
「Demos說他當然想去做出屬於自己的一套事業。但這些不是當下就能看到的。所以,他現在用了一些時間和自己和解,接受這個身份。但其實他的目的終究是想讓自己也能更有所作為。」朋友們更習慣稱呼蔣友柏 「Demos」。 Demos,在希臘文中代表「人民」,是曾祖母宋美齡為蔣友柏取的英文名。
據蔣友柏的小學古文老師熊錦霞回憶:「印象最深的是,小時候友柏在古文短劇中,很喜歡演『豬八戒』。」
那時候,小朋友們都很抗拒扮豬八戒,每個人都要演孫悟空,而平日在學校「無法無天」的蔣友柏,卻不去爭搶猴子的扮演權,寧願帶著誇張的豬鼻子,扮演在故事裡並不睿智聰明的豬。
或許從最開始,他就習慣了獨自前行。
4.
有限遊戲無論輸贏,其在無限遊戲參與者眼中,都只是遊戲過程中的瞬間。
前美國駐華外交官陶涵所著的《蔣介石與現代中國》一書中,記錄了在日本居留近4年的青年蔣介石心路變化歷程,日本文化對他影響重大,尤其是他認為的日本軍事成功的核心:武士道精神。這也加強了他性格里與生俱來的一些傾向。
陶涵稱,蔣介石從此保有強烈的軍事紀律感、革命熱忱與對主義及領袖的忠誠,而這些特質加總,讓他格外堅持政治信念、個人勇氣和誠實。
這些元素似乎也通過內在基因和家族文化,穿透了近百年歲月,在曾孫蔣友柏身上延續了下來。他在個人自傳《第十九層地獄》中寫到:「從遺傳學來解釋,因為家中連續三代都在執行革命相關的事業,又混進了俄羅斯的DNA,所以我最適合搞革命。」
設計是蔣友柏革命的主戰場,而2003年成立的橙果設計公司則是他自建的堡壘。
蔣友柏習慣把每一次的合作方稱為「賣命對象」,把完成一個case稱為「打仗」。當然,他也和自己打仗,革自己的「命」。
2015年3月,橙果設計12歲,公司運作早就步入穩定,營收也不差,但老闆蔣友柏開始了一次「大換血」,最後,90%的老員工離開,其中包括5位和他共事超過十年的戰友。
「我連上面的人都拿掉,」蔣友柏伸出手比了比頭頂,「因為天花板到了。」
2014年,蔣友柏開始梳理自己創業11年摸索出的方法論,正式提出了「六芒星」的設想。恰逢當時他邀請一位朋友成為橙果的新股東,對方眼神老辣,雖然認可蔣友柏的這套理論體系,卻並不看好橙果設計當下的狀態。
「只有你能用,這隻算是一份天書,」蔣友柏中意的新「戰友」說話很不客氣,「而你的人也都是在忽悠你。」
橙果的問題是多年積累下來的:設計師們相互排擠,老員工淪為「不累不煩」的公務員,相互間無法形成合力,新人培養成本極高,對應的是管理層空虛,無一「將才」,最終還是老闆自己扛業績。
「顯示出來的,就是我是一個貴公子,在玩一個稍具規模的扮家家酒,」蔣友柏感到諷刺,但進退兩難,「我無計可施,因為最主要的問題來自於自己。」
蔣友柏廣為人知的「14點下班」模式,間接導致了公司的管理漏洞;他重情重義、諸事親為的工作方式,卻讓員工與自己發展的速度不再合拍。
想要破局,他要革自己的「命」。那需要再次把自己置於懸崖,在失敗邊緣的陷阱晃蕩,激發本能,運用本能,相信本能。
「我的管理理念,來自一次又一次的失敗。」蔣友柏已經習慣失敗,他這半生多見生死,無常、別離,於他都是常客。
他自己也曾和死神擦肩:在一場車禍中他和弟弟友常跌落懸崖,撞得頭破血流,如若不是被下落途中的一個小山坡阻住去勢,蔣友柏的遊戲,或許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結束了。此後,「懸崖」成了蔣友柏最鮮明的個人標籤,哪怕在今天他的畫作中,懸崖的元素也無處不在。
他最終選擇了壯士斷腕、焦土重生——找不到自己位置的人,通通被「排異」,橙果亟需在荒蕪舊地,等待新種發芽。同時,蔣友柏體系化輸出了「六芒星」理論,六柱呼應六角,是橙果設計下一步發展的哲學內核。
2015年中開始,橙果設計開始用「六芒星」作為篩選人才的首要標準,新的隊伍陸續建立,在橙果新的章節故事中,公司的整體效率和組合結構都得到了優化提升。
「現在她寫的案子,我都不用怎麼改。」蔣友柏指指身側的同事,同事2015年來到橙果設計,一年後已經能相當熟練地運用「六芒星」模型。
新戰友能主動分擔重擔,蔣友柏終於能躲在幕後喘口氣,不過經此一役,他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正如當年父親離世後,他在面臨窘境時所悟到的:「人在人情在」,他開拓的資源和他愈發自我的設計方式,根本不可能被另一個人繼承複製,「沒有我,橙果就立馬倒了一半。」
助理對蔣友柏的觀感是:「他總是在變,不斷推翻自己的想法,很可能今天他說的,兩周之後就完全不一樣了。」這也是橙果大多數員工對這位「蔣老闆」的看法。
蔣友柏早年笑談,未來要把公司留給員工經營,自己當個清閑大股東。到了今天,他坦然接受了自己的「退休夢」永遠沒法實現的事實,他不是橙果的逗號,而是句號。
蔣友柏沒有同類,他不能被複制,也不想被複制。一群羊變不成狼,而狼,也不會與羊為伍。
他的無限遊戲像一個看不到最後彩蛋的俄羅斯套娃,每個穿插其中的故事和人物,來來去去,只是生命中短暫的有限遊戲,在整場無限的旅程中,永遠陪伴他的只有他的宿敵——那個他作為蔣姓血脈的既定命運。
5.
有限遊戲參與者在界限內遊戲,無限遊戲參與者與界限遊戲。
和任何一個「懷夢者」一樣,蔣友柏也為「成功」的定義掙扎痛苦過,在被現實和理想拉扯到快要被撕裂的時刻,他還曾期待過一個彼得·潘的「永無島」。
這是他從兒女的童話故事裡找到的驚喜:在永無島這個與現實世界完全脫軌的奇異國度,有瑰麗的曼妙景色、夢幻的傳奇旅程,還有一個接一個的冒險戰爭,而進入其中的孩子們,無拘無束,自由自在。
但會飛的野孩子彼得·潘終需成長,闖入樂園的外來者最後也重歸現實。
進入四十歲,一直往前沖的蔣友柏開始往回看。2016年開始,蔣友柏幾赴故鄉浙江奉化,除了推進一些大的合作案,他還將自己的常橙文化創意有限公司大陸運營總部設在了奉化。
在接受騰訊主持人陳曉楠採訪的時候,蔣友柏直白道:「我在尋找原點。」
他來大陸的次數越來越多,到現在差不多一月一次。從奉化到杭州、上海、南京、北京······再回到奉化,走過越多城市,蔣友柏感受越強烈:原來很多答案自己早就知道,最初的那個自己就是原點。他笑稱這就是「犯賤」,一定要從頭走一遭,才能真正感覺自己「早知道」。
從「王子期」到「自我期」,42年來,蔣友柏走過了九個階段,時至今日,回首而觀,他不能清晰界定每個階段的分水嶺,他只知道,自己「越來越自在」。
對無限遊戲參與者來說,政治只是一出舞台劇,現在蔣友柏不談政治,劇啟劇終都不是屬於他的未來,無論他被稱做「蔣四代」還是「蔣一代」。
「當『幾』代都沒有用,如果可以知道自己真正的價值,達到自由自在的生活,其他的一切都只是無意義的標籤。」蔣友柏對「蔣幾代」的命題解答早已倦怠,也不再執著。
2016年,得知蔣介石和蔣經國曾就讀的奉化中學面臨拆遷重建,蔣友柏主動接下了新學校的改遷工程,自費找來姚仁碌和姚仁恭兩位大師加碼設計,在和政府相關部門提案時,他會強調:「這是民國的青磚,一定要用噢。」
他安靜地用自己的方式肩負起一些蔣氏使命,用自由的「真我」去呼應延續的血脈命運——他最終與這個伴隨一生的敵人握手言和,共同前行。
某種時刻,蔣友柏和「反叛者」馬塞爾·杜尚的身影有片刻交疊,這個達達主義的開創者同時兼具「藝術家」和「反藝術者」的雙重身份,與生長環境激烈作戰,與同道者逆向而行,不屈從於某一刻的潮流,致力掙脫束縛,最終回歸寧和自由。
杜尚最偉大的作品,不是作為生命終曲的《給予》,而是他的一生:一場開局早定、結局未知,而過程精彩的無限遊戲。
蔣友柏亦是如此。
「人的一生,其實就是一個漩。永遠都會回到同一個點。差別是,當你回到同一個點的時候,是否往上升了一點?一直到你達到足夠的高度,可以自在飛翔的那一刻。」今天的蔣友柏更加明白人生之意,走到這一天,他用了一個又一個十年。
2008年,蔣友柏32歲,他第一次上《魯豫有約》,發色青蔥、身骨纖長,完美的翩翩貴公子形象。這是他在父親蔣孝勇去世後,第二次來到大陸。聊到父親,蔣友柏告訴魯豫,父親的簽名特殊,倒映翻轉,流暢美好。他照著一直練,但僅能把自己名字倒過來,無法完成優美的翻轉,「他寫的很美,很順,我還沒有學會,很難。」
2018年,蔣友柏42歲,體格健壯有力,肩頸肌肉線條連成一體,光頭上冒著青茬,他回歸了17歲的人生選擇,走上了藝術創作的道路。而在個人新書《你好,這是我們的名片》里,一個完整的「六芒星球」輪廓初顯,這標誌著橙果的發展進入了全新時代。這本書的底封靠脊線的位置,他印上了自己的簽名,「蔣友柏」三個字短促有力,筆落沉沉,倒映翻轉宛如舊相機底片上的煌煌遺迹——今天他有六種簽名,只有特別滿意的文字作品,才會使用這個。
「靈魂被肉體局限,生命被時間局限,地球被宇宙局限,有限被無限局限,」年過四十的蔣友柏在這本書中這樣探討宇宙和人生的奧義,「但每一個局限,都有被衝破的可能。」
攝影:黎曉亮/策劃:董江威
採訪、撰文:楊雨池/編輯:fufu
造型:Sherry/時裝編輯:鄭亦媛
服裝助理:丁欣然 / 場地:杭州金彩畫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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