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一生都在尋求懂得
說起張愛玲，想必大家不會陌生。
她二十四歲出版小說集《傳奇》，很不謙虛地說：「出名要趁早，來得太晚的話，快樂也不那麼痛快。」
文章選自《用孤獨和世界對談》
文/國館
01
出名要趁早
愛情才會循聲而來
如花的歲月，她宅在房裡寫，躲在金絲眼鏡後寫，想把基因里的才華逼出來。一心想成名的她沒有想到，愛情會隨著文章循聲走來。
一天，她寫完文章，發現門縫裡塞了張字條。來人說看了《封鎖》，忍不住要拜見作者，並留下電話，落款：胡蘭成。
一開始張愛玲是拒絕的，她天性害怕跟人打交道，但緣分就是這麼奇妙，隔天她還是好奇地聯繫了胡蘭成。
胡蘭成再登門時，第一句話就說：「沒想到你是個女人。」第二句話就說：「你怎麼可以生得這麼高？」
質問得莫名其妙，又曖昧得合情合理。張愛玲當然知道他這是在打量她，於是害羞地低頭，他卻滔滔不絕地分享了一下午的讀後感。
第二天下午，胡蘭成還來。
第三天下午，胡蘭成還來。
第四天下午，胡蘭成還來。
不用問了，張愛玲戀愛了。
02
出名要趁早
愛情才會循聲而來
張愛玲非常古怪，沒談戀愛時像看破紅塵的老人，寫了一大堆痴男怨女的戀愛心理：
「戀愛著的男子向來是喜歡說，戀愛著的女人向來是喜歡聽。戀愛著的女人破例地不大愛說話，因為下意識地她知道：男人徹底地懂得了一個女人之後，是不會愛她的。」
「一般的男人，喜歡把女人教壞了，又喜歡去感化壞女人，使她變為好女人。」
但談了戀愛後，她卻蛻化成一個痴痴的小女孩。明知胡蘭成有兩妻一妾，張愛玲介意，但還是抵住愛他。明知胡蘭成三十八歲，大自己十五歲，又在汪精衛手下辦事，論情場經歷和手腕都不會少，但張愛玲還是毫無保留地愛他。
明知胡蘭成對女人沒個定性，沒了新鮮感就換新的，她定情時還是選了自己最好看的照片給胡蘭成，在照片背面直接告白：「當她見到他，她變得很低很低，低到塵埃里，但心是歡喜的，從塵埃里開出花來。」
張愛玲曾說：「最恨天才女人太早結婚。」可是遇到胡蘭成之後，她似乎忘了自己寫過這些。
03
城還沒傾
男主角就逃跑了
1945年初，他們結婚不過四個月，汪精衛一脈出了問題，胡蘭成自己逃難到武漢，不顧張愛玲在上海被人罵為漢奸妻。這還不算完，胡蘭成到武漢不到一個月，就勾搭上護士小周，毫不避諱地寫信給張愛玲：「我愛上了別人……」張愛玲萬念俱灰，胡蘭成完全不在乎。
1946年，胡蘭成帶著小周逃到溫州，張愛玲跑到溫州找他，要他在自己和小周之間做出選擇，胡蘭成死活不肯。
張愛玲質問他：「你與我結婚時，登報寫『現世安穩』，你現在哪裡給我安穩？」
胡蘭成理直氣壯地回答：「我待你，天上地下，無有得比較。若選擇，不但於你是委屈，亦對不起小周。人世迢迢如歲月，但是無嫌猜，安不上取捨的話。」
張愛玲認識胡蘭成之前，就寫出廣為人稱道的愛情小說《傾城之戀》。小說以日軍侵佔香港為背景，香港的傾覆成全了失婚女白流蘇與鑽石王老五范柳原的愛戀。
張愛玲總結：「不過是一個自私的男子，她不過是一個自私的女人。在這兵荒馬亂的時候，個人主義是無處容身的，可是總有地方容得下一對平凡的夫妻……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但是在這不可理喻的世界裡，誰知道什麼是因，什麼是果？誰知道呢？也許就因為要成全她，一個大都市傾覆了。」
04
因為懂得
所以慈悲
之所以說是一片野花野草，自然不只有小周。到底有多少，只有胡蘭成心裡知道。胡蘭成自己承認的，在溫州還有范秀美。
張愛玲去溫州找胡蘭成和小周談判時，就發現了范秀美，但范秀美是胡蘭成同窗父親的姨太太，張愛玲應該也沒想到他們已經有了夫妻之實。
張愛玲擅長畫畫，看到范秀美長得漂亮，還幫她畫像，但剛勾畫出臉龐、描出眉眼和鼻子，就停筆不畫了。這樣古怪，搞得范秀美尷尬又心虛。
范秀美走後，胡蘭成問張愛玲原因，張愛玲紅著眼說：「我畫著畫著，只覺得她的神情、她的嘴，越來越像你，心裡好不震動，一陣難受就再也畫不下去了。」
敏感如張愛玲，應該是畫出了醋意，只是沒有胡蘭成出軌範秀美的證據。
「因為懂得，所以慈悲。」是張愛玲寫給胡蘭成的情話，她也是這麼做的。看他正在逃難，縱使受不了他劈腿，也沒有落井下石跟他離婚。
但幾個月後，胡蘭成的侄女青雲帶著范秀美到上海來找張愛玲，范秀美指著微隆的小腹說：「我有了，孩子是他的，沒錢打胎，他說找你，你一定會幫忙。」范秀美邊說，青雲邊把胡蘭成的字條遞給張愛玲。張愛玲接過字條，沒有半點猶豫，回屋拿出一個金鐲子說：「當掉，換錢，快去醫院處理。」
當時張愛玲手頭沒錢，如果有錢，拿的應該是現金而不是金飾。張愛玲在《對照記》中提到她唯一的金飾，是一副五六歲時戴過的包金小藤鐲，很珍貴，應該就是當了給情敵打胎的那個。
05
寧願天天下雨
不少張迷知道：桑弧追過張愛玲，還請媒人來牽線，但媒人剛開口，張愛玲就搖頭，硬是把媒人逼退。張愛玲為什麼搖頭？沒忘了胡蘭成？還是不喜歡桑弧？
其實未然，張愛玲不僅愛過桑弧，還跟他有過一段性關係。張愛玲的自述性小說《小團圓》里的「我曾經毫無指望地愛著你」「寧願天天下雨，好以為你是因為下雨才不來」都是為桑弧而寫。
但他們不是很合拍，一是精神上他們不是很契合。桑弧會問張愛玲：「你覺得你是好人還是壞人？」問題這麼直白，當時張愛玲剛擺脫漢奸妻的身份，他這麼問還是有點擔心張的政治傾向。
但這一問，格調顯然就輸給胡蘭成了，胡蘭成懂張愛玲的自由主義，桑弧顯然不懂。
張愛玲回答：「好人。」桑弧臉上浮出了滿意的微笑，張愛玲眉間頓時就有了尷尬。
二是張愛玲在他面前，對自己的容貌沒信心。《小團圓》里寫張愛玲跟桑弧去看電影，二十八歲的她，為了取悅這個漂亮男人，第一次搽粉，可他竟然在電影院昏暗的燈光下，還能指出張愛玲眼距、鼻樑處漏搽了粉。緊張如張愛玲，看完電影臉出油都怕被他發現。
同樣的事情也發生在胡蘭成身上過，胡蘭成卻兩眼發光地驚嘆道：「愛玲，你臉上有神光！」張愛玲害羞地說：「我搽了護膚霜。」在撩妹這方面，桑弧與胡蘭成，如何是一個段位？
06
一生都在尋求懂得
張愛玲一生都在尋求懂得，她最需要怎樣的懂得呢？首先要對方欣賞她的美，其次才要對方欣賞她的才華。
張愛玲七十四歲時，獲台北《中國時報》第十七屆時報文學特別成就獎，她特意戴上假髮，塗上大紅唇，戴上隱形眼鏡，跑到照相館拍照，再登報。這個行為極具象徵性：到老了還要美，拿獎也要美。
這一點，只有胡蘭成解她的風情，滿足她做女人的自戀、虛榮和快樂。夏志清理解的張愛玲，只是文學，只是精神；賴雅給她的只是如父如夫的愛護；而桑弧只是一個養眼和解渴的小哥哥。
要說張愛玲在哪部作品裡心弦一松，吐露心扉，當數她人到中年寫的《半生緣》。
這部作品裡有兩句話泄露天機，開篇說：「日子過得真快，對於中年以後的人來講，十年八年好像是指縫間的事，可是對於年輕人來說，三年五年就可以是一生一世。」
結尾說：「我們再也回不去了。」
她這麼懷念胡蘭成，也許是因為認識他時正當年，從跟他認識到分開，她二十四歲到二十七歲，與她的文學創作黃金期二十二歲到三十一歲剛好重疊。那時候真好，把文章寫好，就有人從門縫塞字條，聊文學還能談戀愛。後來也寫文章，但沒有這樣的緣分，聊文學的只適合聊文學。
再也回不去了。
本文摘自《用孤獨和世界對談》
作者| 國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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