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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子穿破衣服進酒館被當成乞丐,眾人看好戲時他卻掏出3錠金子

1

寒風吹開了木窗,清冷的月光登時灑了滿屋。

少年赤裸上身坐在床上,雙腿掩在厚厚的棉被下,蒼白瘦削的臉上掛著安詳的笑容。

一個身披灰袍,生著巨大鷹鉤鼻的老人立在床前,從袖口摸出一柄銀光閃閃的小刀,嘴角浮現一絲詭異的笑。

「呵呵,你們都想好了?」老人環顧四周。門邊立著一對中年夫婦,三個半大的孩子正瞪著驚懼的雙目往他們懷裡鑽。

中年男人冷著臉點了點頭,道:「那你說好的可作數?」

「作數!」

「那麼現在……請您下手吧!」少年仰起頭,目光清澈溫柔。

聞之,婦人立刻捂住了孩子們的眼睛,轉身躲在了門後。

老人幽幽笑著,舉起了手中的小刀,倏地向少年左眼剜去,登時血液噴涌,一團顫顫巍巍的眼球已到了他的手中。

少年從喉嚨里發出嘶啞的呻吟,額上滑下大顆汗珠,但嘴角依舊帶著平靜的笑容。

2

深秋,天色晦暗,瀰漫著陰冷潮濕的氣息。

「鬼醫那傢伙動作還真快,又沒影了。」沈涼氣喘吁吁卸下木箱,盯著手中的靈盤,「咱們這是跟到哪來了?」

「樞州。」

「那豈不是大陸的最北邊了。」沈涼抹了抹額頭的汗,「看來應該能趕上永夜的降臨。」

「是啊,闖冥宮的也就是我們這樣的瘋子了吧,若是有去無回,不知道還能否與娘子再見……」貓凝望著灰濛濛的天空,輕輕嘆息。

沈涼一把將貓攬在懷中,笑嘻嘻道:「看樣子是要下雪了呢……不如我們去喝一杯暖和暖和?男人嘛,不要總是婆婆媽媽的!」

貓翻了個白眼,還未反駁已被他拽進了官道邊一家小酒館裡。

木門一推開,寒風便一股腦灌進溫暖的屋子裡,引得所有人都望向了門口,同時露出了鄙夷的神色。只見一個男人披頭散髮,肩上趴著一隻大貓,身上單薄的長衫早已被樹枝和利石颳得破爛不堪,在風中凌亂翻飛。

「呼哈,真暖和啊!」沈涼愜意地眯起眼大搖大擺走進了酒館。

「哪來的叫花子?滾出去!」店小二率先衝出,一把攔住了他,「真稀奇,還沒到年關就來討飯的了?」

沈涼瞥了店小二一眼,徑自向前走去,肩膀微斜輕輕一擦竟將他撞出了幾丈外。

「這功夫了不得,怕不是丐幫的吧……」食客間立刻響起了竊竊私語。

「混賬!你,你給我站住!」店小二掙扎著站起,又向著沈涼的背後抓去。

「小黑子,休要無禮!」這時,掌柜緩緩從帘子後走了出來。

「給我來壇酒,再來一桌好菜,要你們這裡最好的!」沈涼直勾勾瞪著掌柜,伸手在桌子上排出了三塊金子。

掌柜心中一驚,佯裝平靜地顛了顛金塊,轉身對著剛爬起身的店小二道:「小黑子,帶爺去包房,好生伺候著!」

不多時,沈涼和貓被安頓在了酒館二樓最豪華的包房裡。一進門,兩個粉雕玉琢的美人端著酒壺對他們笑得花枝亂顫。桌上已擺滿了美味佳肴,寬大的椅子上鋪著天鵝絨墊子,屏風後還有一張床鋪,墜著金粉色的紗幔。

「這才像話嘛!」沈涼倒在椅子上,抓起美人手中的酒壺一飲而盡。

「你最好莫要太大意。」貓在他耳邊悄聲道。

「你呀!」沈涼用筷子插起一塊冒著熱氣的叉燒猛地塞入了貓口中,又沖著美人搖晃起了空蕩蕩的酒杯,「人生得意須盡歡,莫使金樽空對月……」

酒意正酣,突然,只聽「砰」一聲,包房的門被猛地踹開。頃刻間,一干黑衣漢子闖進屋,迅速包圍了沈涼的桌子。

「你,你們是什麼人?」沈涼的酒醒了大半,手在腰下握緊了劍柄。

「鍾離月!老子可算找到你了!」一個身著黑底綉金袍的捕頭拔刀指向了沈涼。

「鍾離月?」沈涼攤在椅子上,用力擰了擰額頭。

「不錯。閣下就是官府通緝的大盜鐘離月吧。」酒館掌柜越過包圍,悄然踱步進了包房,「你惡貫滿盈,燒殺掠奪,拿了髒錢來這裡充大爺。我早就疑心一個叫花子竟有帶皇印的金子,於是報了官……」

「我……」沈涼氣得將牙咬得咯咯響。

貓倏地從他肩頭躍至桌上,心平氣和道:「在座各位可能有什麼誤會,我們是江湖上行走的大夫,風餐露宿,不修邊幅。不瞞您說,他正是神醫沈涼,這金子是為當今聖上醫病受的賞賜。」

「貓還能說話哩?依我看是你這騙子用的腹語吧!」捕頭瞪大眼睛直指沈涼,「神醫?沈什麼……有人聽過嗎?」

周圍人都一臉疑惑,紛紛搖頭。

捕頭啐了一口,吼道:「拿下!」

3

「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連爺的名號都沒聽過?」

沈涼猛地踢翻了桌子,抽出劍向門口衝去。燭台被扣倒在地,屋子裡登時一片漆黑。黑衣人踩著破碎的碗碟與黏滑的菜湯一擁而上。

頃刻間,狹小的包房內閃起了刀光劍影,亂作一團。

眼看明晃晃的大刀就要將他們擒住,突然自屋頂傳來一聲低吟:「抓住它往上爬……」

只見天花板裂開了一條縫,漏入了幾縷月光,同時一條麻繩倏地從上盪了下來。沈涼見已走投無路,便按那耳語所言抓住繩子迅速向上爬去。黑衣人的大刀嗖嗖從他腳下砍過,有人已經拽住了麻繩。

「抓住我!」那個低沉的聲音再次響起。

天花板的裂縫越來越大,竟從中伸出了半個臂膀。沈涼咬咬牙抓住了那隻垂下的布滿傷痕的大手,只覺得一股勁力自手心傳來,身體輕易撞碎了天花板被拉到了外面。

「兄弟,內力強勁喲!」沈涼禁不住讚歎。

房頂上,身著夜行服的男人緩緩收回了手,借著月光只能依稀看清他面部突出的稜角。

「跟上我……」男人俯下身招呼著。

沈涼透過腳下的大洞望了一眼蜂擁而出的黑衣人,只得抱緊貓跟隨他的身影躍入院外迂迴的衚衕中,消失在了夜色里。

經過一幢荒涼的老宅,男人突然停住腳步,攀上一口漆黑的深井,隨即縱身一躍。

只聽遠方傳來一陣混亂的馬蹄聲,依稀能看到連綿的火光。沈涼心一橫,也跟著跳了下去。身體迅速墜落,最後竟落在一塊柔軟的稻草堆上,毫髮無損。

「這裡是……」

「噓……」男人眨了下眼,用食指擋在了唇邊。

不知過了多久,混亂的馬蹄聲終於遠去。兩人一貓便沿著井壁懸掛的麻繩爬出了旱井。

「多謝兄弟搭救,其實我真的不是什麼鍾離月,那些金子本就是我賺來的……」沈涼苦笑著。

「我信。」男人的聲音低沉而堅定。

沈涼剛要感激地握住他的手,突然又聽他一字一頓道:「因為,我就是鍾離月!」

月光投射在他臉上,稜角分明,高鼻深目,若不是頭髮梳得整齊,竟和沈涼有七分相似。

「你這混賬!」

沈涼的手僵在了半空中,突然轉換方向沖著他的臉揮去。一記重拳狠狠打在右臉上,他卻紋絲不動,依舊低垂著眼眸,雙唇緊緊抿著。

「算了,至少這傢伙沒有眼睜睜看著我們被當成他的替罪羊。」貓勸道。

「哼……以後那些壞事就不要再做了,被官府抓到就慘了!」沈涼轉身離去。

「沈,沈神醫……請留步!」

低沉顫抖的聲音自身後傳來,沈涼回過頭,只見清冷的月光下鍾離月正垂頭向他們走來,攥緊的拳頭上筋脈突兀。

「你還要幹什麼?」

「請您跟我去個地方,去偷……一個人!」

「偷人?!」沈涼和貓異口同聲驚叫道。

「你腦子是不是壞掉了?」沈涼抓亂了頭髮,破口大罵,「我們很忙的,要去冥宮救妖怪,沒時間和什麼土匪盜賊做遊戲!」

鍾離月向前挪動了幾步,抓住了沈涼的肩膀,顫聲道:「沈大夫,我認得您!我去過京都,那裡所有的說書先生都在講您的故事。」

「哼,算你有眼識泰山……」沈涼冷笑一聲,撥開了他的手,「不過,偷雞摸狗的事我可不能做。」

突然,鍾離月「撲通」一聲跪在了沈涼麵前,雙手撐著地,指甲深深嵌入了泥土裡。

「可能在這個世界上只有您能救他了!求您發發慈悲和我走一趟……」

沈涼一愣,道:「這麼說,你是要我救人?」

「正是。他病得很重,如果繼續留在那裡,他……他一定會死!」

4

月上中天,照得小院如白晝一般明亮。院子不大,但正房卻建的高大氣派,足足比鄰居家高出了丈許,而廂房卻年久失修,顯得格外低矮破舊。

一黑一白兩個人影躍下屋檐,走至廂房門口,輕輕一推木門便開了,一股腐敗的氣味撲面而來,原是裡面堆滿了陳年雜物。鍾離月熟練地點上了燭火,登時暖橙色的光芒照亮了屋子,只見土炕上躺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蓋著厚厚的棉被,左半邊臉上纏著布滿暗褐色污漬的布條,嘴唇呈青紫色,像是被凍僵了。

「阿雪……」鍾離月冷峻的灰色眸子里忽然有了神采。

少年睜開眼,臉上綻放出虛弱的笑容,顫聲道:「大哥,你,你來看我了!」

「這是你弟弟?怎麼你來看他還要偷偷摸摸的?」沈涼一臉不解。

「不,這位是我的……」鍾離月沉吟了片刻,眼中掠過一絲憂鬱,「最好的朋友。」

「哦?是么……那你帶他走莫非也是背著他家人?」沈涼問。

鍾離月凝重的目光在阿雪和沈涼身上迴旋,還未開口,只聽阿雪輕聲道:「哥,你回去吧,我在家裡挺好的。爹娘還有弟弟妹妹們每天都好好照顧我……」

「我可以為這孩子治病,這本就是光明正大的事,但你為什麼搞得偷偷摸摸,還一定要把人家帶走呢?」沈涼故意提高了音量。

鍾離月一驚,慌忙要去捂沈涼的嘴,然而還是晚了一步,窗外的正房亮起了燭光。

「這,這叫做好好照顧?」鍾離月一把抱起了阿雪,被子滑下,只見他已瘦如乾柴,雙腿漆黑腐爛,爬滿了白色的蛆蟲。

「這……」

「還有……我們分別時,他的眼睛是完好的!可如今……」鍾離月哽咽了,顫抖著劃開了阿雪臉上的繃帶,只見他的左眼周遭皮肉已萎縮塌陷,失去了眼球!

這時,院子里已響起了腳步聲,同時傳來了一個中年婦人的喊聲:「阿雪呀,你那裡怎麼了?」

「沈大夫,願不願信我不要緊,人我一定要帶走。」說罷,鍾離月抱緊阿雪,衝出門去。

「有賊啊!救命啊!大盜鐘離月來啦……」婦人癱倒在院子里嚎哭。

沈涼抱著臂,一臉無奈地踱步出了屋。

「你,你是什麼人……莫非是鍾離月的同夥?」婦人道。

「夫人莫驚,我是鍾離月請來的大夫,只是不懂為何看病還要先把人偷走,莫非是有人不想讓阿雪活?」

「大夫?」婦人轉了轉眼珠,繼而咬著唇狠狠道,「別家的事你最好少摻和!不瞞你說,那孩子早就沒治了!我看你就是那惡賊的幫凶吧!」

「那他的左眼……」

突然,從正房奔出了一個中年男人和兩個小少年,手中舉著鋤頭和鏟子向沈涼砸來。

「抓賊啊——鍾離月來了,大家快來抓賊啊!」

吼聲響徹整個衚衕,周圍的家家戶戶紛紛亮起了燈。

「媽的,又是個爛攤子!」沈涼飛身而起翻牆出了衚衕。

「那傢伙去了這邊,跟上我。」貓立在大街中央招呼道。

5

下雪了。

濕冷的氣息在山間蔓延,寒風卷挾起大片雪花紛紛揚揚在天地間飄灑。

山洞內的柴堆上火燒得正旺,驅逐了透骨的寒意,照亮了狹小逼仄的空間。阿雪躺在洞穴里那塊厚厚狐裘上,瘦削的胳膊無力地垂在地上。跳躍的火光映著他的臉,面色灰白,眉目清秀,下頜尖削,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

「大哥,你不是答應我要去京都投靠飛鳥鏢局了么?」阿雪道。

「我……不會再一個人走了!」鍾離月拾柴的手上青筋突兀,眼睛裡燃燒著火焰,「我不能看著他們毀了你……我一定要救你,我,我不放棄!」

阿雪平靜地笑著,盯著自己青紫色的指甲,道:「我這個廢人,只會一點點潰爛掉,還不如把自己有用的東西獻出來……」

「那個人可以治好你的,他是皇上欽點的神醫!」鍾離月爬向了阿雪,一雙大手用力抓住他的肩膀,生怕他從指間溜走似的。

阿雪輕輕搖搖頭,僅剩的右眼中溢滿了淚水,而嘴角依舊帶著溫柔的笑容。

「咳咳……」沈涼用手遮著臉走進了山洞。貓跟在他身後,臉上佯裝著嚴肅的表情。

鍾離月紅了臉,手倏地縮回,吞吞吐吐道:「沈,沈神醫,您,您來得正好!」

「少廢話,讓我先看看。」沈涼坐在阿雪身邊,仔細打量了一番,「冰蠶毒,毒由腳起,已侵襲至心肺,若再不解毒,不出三日必死無疑。可這毒世間無解藥……」

鍾離月瞪大了眼睛,整個人癱軟在地,眼睛逐漸黯淡,似乎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

「別急。」沈涼狡黠一笑,從木箱中取出一個小陶罐,「但是……山神之血能解!因為它不屬於世間之物。」

「太好了!」

沈涼餵給阿雪一勺山神血,不多時,他青紫色的唇逐漸恢復了血色,整個人陷在狐裘里沉沉睡去了。

「他會活下去,但永遠不能再站起來了……太晚了,毒素已經完全腐蝕了雙腿。」沈涼麵色閃過一絲憂慮,「他的眼睛究竟是怎麼回事?」

「呵呵……」鍾離月冷笑著,面色凄然,「他為了家人奉獻了一切,如今已成為了累贅,能奉獻的就只剩下自己的身體了。」

「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

「我要帶他走,就算是背著爬著也要走。」鍾離月堅定答道。

「他對你應該是很重要的人吧?」

「是比自己的生命更珍惜的人……」

6

阿雪第一次見到鍾離月是在十三歲。

那年,他最小的弟弟剛出生。父親嗜賭如命,欠了債,終日不見蹤影。母親因失血過多虛弱得起不來床。臨近年關,家徒四壁,再沒有能下鍋的糧食。於是,作為大哥的阿雪孤身去城裡的酒館做了夥計。

由於年齡最小,又瘦弱溫和,阿雪很快成為了所有人欺負的對象。那天下著大雪,他背著半人高的木柴從山腳向城裡走去,已累得暈眩。一不留神,他重重摔在了雪堆中,頭撞在利石上,暈死了過去。

陷入深沉的黑暗後,他以為自己必死無疑,但一想到弱母幼弟無人照應,淚水便止不住湧出。

「喂,小鬼,你怎麼哭了?」一個男聲不知從何處傳來,低沉而溫柔。

他猛地睜開眼,看到火光中一個青年俊朗不羈的臉。

「我,我沒死?」他摸了摸額頭,發現傷口處已被纏上了厚厚的布帶,止了血,「大哥,謝謝你……」

青年撇著嘴笑了,伸手向火堆中添了新柴火,道:「不用,這堆柴火就是你背下來的,算給我付了賬。話說,這天寒地凍的你怎麼還要去山裡背柴?真是命大,若是到晚上也沒人發現你倒在雪地里,早就被野狼叼走了!」

阿雪原原本本將家裡的困境與酒館做工的苦澀說了出來,不知不覺心中愈加痛苦,仰起頭「哇哇」大哭了起來。

「你,你別哭啊……」鍾離月一臉慌亂,「不然,你跟著我干吧!我一定好好對你,教你功夫。」

「功夫……」阿雪眼中閃起了光芒。

鍾離月沒有食言,果真把自己多年練就的武功傳授給了阿雪,同時經常拿銀子給他補貼家用,又常帶著他吃香喝辣。

一年後,阿雪終於忍不住問道:「大哥,你為什麼一直不讓我幫你幹活,我什麼苦活累活都能幹!我總白拿你的錢,怪過意不去的……」

鍾離月總是笑著搖搖頭,搪塞道:「莫要刨根問底,你一個小孩子只會添麻煩。」

一日,阿雪偷偷從家溜出,跟蹤鍾離月到了城西一幢大宅子外。只見他身穿夜行服,蒙著黑紗闖進了宅子中,出來時手中已多了一個口袋。

「大哥,你,你竟然……」阿雪攔住他,氣得哆哆嗦嗦嚷道。

突然,從高牆內奔出一干舉著火把的家丁,手中揮著棍棒向他們衝來。鍾離月只好護住阿雪慌忙逃走,身上不知挨了多少棍子。

在山洞內,鍾離月一邊擦拭著流著膿血的傷口,一邊齜牙咧嘴道:「我就說讓你莫要管我,你偏不聽!」

阿雪坐在角落裡,手臂抱著膝蓋,哽咽道:「大哥,你為什麼要做這種壞事?」。

鍾離月嘆了口氣,盤腿坐在他身前,撫摸著他頭髮說道:「我知道自己背負著惡名,但無端謾罵我的人真的就是正確的嗎?人們有時候只相信自己願意相信的,而忽視真相……」

後來,阿雪才知道,鍾離月那夜是從張老闆家偷出了積欠山民一年有餘的工錢,若不是他送來了這筆錢,那些人很可能過不去這個冬天。他總是鋌而走險,與達官貴人為敵,不知不覺已惹怒了許多江湖中的大人物。

之後四年,阿雪毅然隱姓埋名跟著鍾離月走南闖北,但每月雷打不動為家裡送去積攢的銀子。依賴這筆錢,他家蓋起了高大氣派的房子,還清了父親的賭債,日子過得越來越富足。那段時間,應該是阿雪最幸福的日子,跟著心中的英雄闖蕩江湖,回家時享受父母的稱讚與弟妹仰慕的目光。

八月,兩人接了一單大生意,到青城山莊偷一個可能危害到周遭百姓的絕世兵器。混亂廝殺後,兩人終於衝出了地道,卻被莊主從背後暗算。千鈞一髮關頭,阿雪一個跟頭凌空翻起用腳踢開了即將貫穿鍾離月後頸的毒箭,順利與他逃離山莊。

第二日,阿雪的腳變成了暗紫色。紫色逐漸向上蔓延至大腿,不出十日他便癱瘓在床。由於青城莊主勢力巨大,樞州城開始通緝累犯鍾離月,他只好每天背著阿雪更換不同的住所,辛苦不堪。

「送我回家吧,大哥。」阿雪趴在他背上,淚水打濕了肩頭,「你去京都吧,那裡四季如春,沒有人認得你,你能重新開始……只是,我不能陪你了。」

一開始,家人對阿雪噓寒問暖,精心照料。可漸漸的,他積攢的銀子花的差不多了,家人的態度也冷淡了下來。

「這麼大個人,癱在床上什麼都幹不了,和廢物有什麼區別?」

「我看這病是沒治了,不如早死了算了!」

「就是上輩子欠你的……」

冷言冷語不斷傳入阿雪耳朵里,他的心也如雙腿一樣逐漸麻木,連疼痛也感覺不到了。

死是什麼?也許能在另一個世界裡自由地奔跑吧……

7

就在這時,那個老人來了樞州。

「我要配的葯差了一味料,那便是活人的眼珠子,如果誰能賣給我一對,我便給他十萬兩銀子。」那老人走街串巷念叨著這句話,嘴角掛著詭異的笑。

「喂,病人的眼珠子你要不要?」阿雪的父親在家門前攔住了他。

「要啊。」老人深深吸了一口氣,笑得嘴巴咧到了耳朵,「我聞到了,是腐爛的氣息,那個人活不久了吧。死之前能賺一筆銀子也不錯呦……」

父親臉上一陣紅一陣白,躲開鄰居,悄悄帶老人進了屋。

他拍拍阿雪的肩膀,介紹了老人,又冷冷道:「留著眼珠子有什麼用,不都是癱著?還不得我們伺候你!」

「我願意。」阿雪平靜地笑著,沒有一絲悲傷。

「我是從鄰居那裡偷聽到阿雪眼睛被剜去的經過。」鍾離月攥緊了木柴,手背上青筋突兀,「他們還說,三日後一早那個老人還會再來取走他另一隻眼睛!」

「他什麼都不和我說,總是說自己很好。後來,他的父母一改往日態度,假裝不認識我,我一來便喊著要抓賊。我才下定決心偷他出去。」鍾離月又道。

「那傢伙是傻瓜嗎?」沈涼和貓一起忿忿不平道。

「他總說自己不想欠任何人的,一分一毫……」鍾離月捏碎了木柴,眼睛紅得可怕。

「雪下得不小,明天你們再走吧。」沈涼起身在洞口張望,積雪已到了腳腕處,「我這裡還有點金子,你們也帶上。記得他的腿不能沾水……」

柴堆上的火苗愈加微弱,終於化作了一縷青煙漸漸消散。夜,靜謐溫柔,只聽得見積雪壓斷枝條的「嘎吱」聲。

次日,陽光從洞口灑入,溫暖地撫摸著臉頰。沈涼動了動眉毛,緩緩睜開眼,只見洞外白茫茫一片,晶瑩刺目。回過頭,卻見洞內鍾離月正仰頭倒在地上睡得正香,貓則趴在他頭上眯著眼,然而狐裘上卻空無一人!

「喂!快起來!」沈涼踢了他一腳,大喊道,「阿雪不見了!」(本文來自《天涯路》系列之《阿雪》,作者:七葉。來自【公號:dudiangushi2018】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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