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出生地公民權」，還真的跟華人有關
文 | 魏迪英
本文經授權轉載自微信公眾號：美國志（ID：meiguo-zhi），不代表本平台觀點。
特朗普要砍「出生地公民權」的消息一出，不僅在美國引起軒然大波，在中國也瞬間成為熱點，順帶也普及了一把美國憲法和政治的知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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視頻/觀察者網 劉富東很多人紛紛找出美國憲法，指著第十四修正案問，憲法保證「出生地公民權」，特朗普能動得了？
1.
修憲難，解憲易
美國憲法第十四修正案，白紙黑字寫著：
所有在美國出生或者入籍並接受其司法管轄的人，都是美國和他們所居住州的公民。
沒錯，憲法上的確是白紙黑字這麼寫著。修改憲法？那要到猴年馬月了。
美國憲法修正程序，可能是各大國中門檻最高的。
首先，要啟動憲法修正程序，需要國會兩院各三分之二多數通過，提出憲法修正案；或者經三分之二以上的州要求，國會召開修憲會議，提出憲法修正案。
其次，要批准憲法修正案，需要獲得全美國四分之三的州批准。
▲美國修憲程序
如此高的門檻，導致美國憲法修正案很難通過。
自1787年美國憲法誕生以來，200多年裡只有27項修正案獲得通過。
其中第一到第十修正案都是1791年聯邦政府成立時通過的，通稱為《權利法案》，實際上是反映了同樣是開國元勛，但沒參加制憲會議的傑斐遜等人的立場，可以視為制憲會議的延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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權利法案也就是說，美國實質上的憲法修正案，只有17項。
儘管現在共和黨在國會兩院有多數，但還遠遠達不到啟動憲法修改程序必要的三分之二多數；共和黨在各州的力量，也沒能力確保四分之三的州支持。
而且，保住「出生地公民權」，保持非法移民能合法獲得美國國籍和公民權的渠道暢通，又是民主黨的核心利益。
如果要動第十四修正案，勢必要引發一場政治地震。
不過，特朗普沒那麼笨。他的計劃是，通過行政命令，對第十四修正案進行重新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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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衷簽行政命令的特朗普在美國政治家，包括普通民眾的言論中，美國憲法是美國的根本法，是神聖不可侵犯的。
但實際上，在美國憲法中，對憲法條文的解釋尺度特別大，經常到牽強附會的程度。一個最著名的例子是，就是美國憲法第二修正案，被共和黨歪曲成個人持槍的權力不可侵犯，導致美國槍擊案頻發。
因此，特朗普不會大動干戈修改第十四修正案，他只會在行政命令中，給第十四修正案加上一個限定，規定只有是合法進入美國的人，生下的子女才適用第十四修正案；如果是「非法」進入美國的人，就不適用。
這樣一來，特朗普只要在行政命令中加上這個限定，就實質上取消了第十四修正案。
當然，這樣一來，對於特朗普的行政命令，是不是合憲？對於第十四修正案，到底應該怎樣理解？很快會產生爭論。相關的官司，很快會打到最高法院。
在最高法院打官司，特朗普根本不怕，還巴不得儘快上最高法院。
為什麼？
畢竟，前段時間特朗普和共和黨出大力氣，把卡瓦諾塞進最高法院，等的就是這一天。卡瓦諾進最高法院後，共和黨在最高法院有5票，而民主黨只有4票，共和黨穩穩壓住民主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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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瓦諾（左）和特朗普（右）2.
「出生地公民權」，真的和中國人有關
憲法白紙黑字的條文怎麼解釋？這其中學問可就大了。
如果美國的法律，是直接按照字面意思理解的，那麼要最高法院的法官們做什麼？美國的律師又憑什麼地位那麼高？
畢竟，只要上過學的，都能背出美國憲法條文的。
美國的法官和律師們要乾的活，就是從法律條文的白紙黑字之外，讀出普通人無法理解的「法律精神」。
特朗普放話要用行政命令砍掉「出生地公民權」後，美國朝野上下都相信特朗普是真乾的出來，而且也預期特朗普的行政命令很快要被告到最高法院。
最高法院會怎麼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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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最高法院查查最高法院的判例，不難找到「出生地公民權」的判例。其中最著名的，也是影響最大的一個，恰好也和華人有關。
這就是1898年的美國訴黃金德案（
United States v. Wong Kim Ar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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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德特朗普放話要砍「出生地公民權」後，《華盛頓郵報》重新回顧「美國訴黃金德案」。
美國訴黃金德案，與19世紀後期美國的排華有密切關係。
19世紀80年代以後，美國制定了多個《排華法案》。這些法案禁止中國移民進入美國，也禁止已經在美國居住的華人加入美國國籍，而華人離開美國後重新入境，需要重新申請並獲得批准。
《排華法案》的目的，就是要逐漸減少在美國的華人，直到自然消亡。
但是，《排華法案》是不是適用於在美國出生的華人？還存在爭議。
黃金德就是引發這個爭議的焦點。
黃金德出生於美國舊金山，他的父母是從中國到美國的華人勞工，但不是美國公民。由於美國排外情緒高漲，黃金德的父母后來返回中國，因此黃金德多次往返美國和中國之間探親。
1890年，黃金德到中國探親，這次回美國沒有遇到障礙；1894年，黃金德再次回中國，但次年8月回美國時，被拒絕入境並拘留。
美國移民局認為黃金德出生在美國，但由於他的父母都是中國人，所以是大清皇帝的臣民，根據《排華法案》，不能進入美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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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華法案時期的美國漫畫黃金德在華人僑團的支持下，向美國地方法院起訴，主張自己是美國公民，美國地方法院判決黃金德是美國公民。
但是，美國政府決定介入，向最高法院起訴，否認黃金德是美國公民。
美國政府的目的是，通過最高法院的判決，把《排華法案》執行到底，徹底阻止華人在美國居住。
1898年，美國最高法院以六比二的多數，判定美國政府敗訴，主張黃金德是美國公民。就是說，最高法院在美國訴黃金德案中，支持了「出生地公民權」原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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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紙對最高法院支持黃金德判決的報道要注意的是，美國最高法院的法官們在判決書中，並不是局限於第十四修正案的條文，而是強調第十四修正案背後的「法律精神」。
在法律上，關於國籍有兩種原則，一種是「血統主義」，一種是「出生地主義」。對應來說，「血統主義」是國際法通用的，而「出生地主義」是英國普通法適用的。
在美國訴黃金德案中，最高法院的多數派法官認為，美國憲法繼承了英國普通法的精神，因此應該適用「出生地主義」。
但是，以首席大法官梅爾維爾·富勒，和大法官約翰·馬歇爾·哈倫聯名撰寫的反對意見認為，美國獨立後大部分法律都放棄了英國普通法，而採用國際法原則，因此第十四修正案應該符合國際法原則，在國籍和公民權上適用「血統主義」，而不考慮出生地。
也就是說，美國最高法院的法官在判決時，並不拘泥於憲法條文，而是更注重「發現」憲法條文背後的「法律精神」。
不論是適用國際法，還是普通法，在美國法律中都是能站得住的。
能找出法律條文背後的「法律精神」，這就是美國法官和律師的主要工作，也是法官和律師地位高的原因。
這次特朗普要贏，只要最高法院同意把美國訴黃金德案的判決顛倒一下，從普通法主義轉向國際主義就行了。
當然，最高法院到底選擇哪種「法律精神」，那就是法律之外的事情了。
3.
「美籍寶寶」何去何從？
近幾年來，很多機構在國內推廣「赴美生子」項目，天花亂墜地宣傳生一個「美籍寶寶」的各種潛在收益。
這些收益包括：以後能很方便地在美國大學就讀，畢業後就能合法工作，而無須申請工作簽證；同時，成年的「美籍寶寶」還能為親屬申請美國綠卡（永久居留權），幫助親屬赴美定居。
這些推廣內容，對很多希望赴美定居或移民的中國家庭，產生了很大吸引力。這些機構也以此為借口，向參加「赴美生子」項目的中國家庭，收取高額的費用。
但是，這些機構經常不提示，或者隱瞞「赴美生子」的各種潛在風險，特別是美國國內關於「出生地公民權」，和「雙重國籍」的巨大爭論，以及因此產生的各種政策上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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赴美生子展會現在，特朗普決定取消「出生地公民權」，立刻對上述「美籍寶寶」的前景，造成巨大威脅。
一般來說，法律中有不溯及既往的原則。也就是說，不能用現在制定的法律，約束以前的行為。
那麼，是不是說，特朗普的行政命令，只能管轄命令發布後的「美籍寶寶」，而對此前已經出生的「美籍寶寶」無效呢？
並不是這樣。
首先，特朗普發布的不是法律，而是行政命令，是對法律的重新解釋，這樣在追溯時間上，就越過了不溯及既往的原則，可以向上覆蓋。
其次，從政治上看，特朗普針對的主要是非法移民，現在美國的非法移民已經有上千萬，非法移民在美國生下的子女也有幾百萬。
如果不溯及既往，那麼這幾百萬已經在美國出生的非法移民子女，照樣可以根據第十四修正案獲得美國國籍和公民權，並在成年後為其親屬申請綠卡。
這樣一來，特朗普的行政命令基本就落空了，這也是特朗普一心要討好的中下層白人不會答應的。
所以，特朗普一旦發布行政命令，肯定是溯及既往的，在此之前出生的「美籍寶寶」，也在管轄範圍內。
特朗普目前的決定，主要是對著非法移民去的。這些非法移民，大部分是沒有獲得簽證，通過偷渡方式越過邊境進入美國的。所以，他們是百分之百「非法」進入美國，自然會被特朗普的決定卡住。
那麼，就像很多「赴美生子」項目安排的那樣，通過持合法簽證，比如旅行簽證進入美國，最後在美國境內生下的「美籍寶寶」，是不是就是合法進入美國，就可以不受特朗普行政命令的限制，而自動按照第十四修正案獲得美國國籍和公民權呢？
也不一定，因為如果是旅行簽證，而最後在美國境內生下孩子，嚴格說來也是不符合簽證規定的，也是「非法」的。具體如何解釋，要看美國政府的尺度。
但是，看特朗普一心要煽動排外情緒，討好中下層白人的做法，大概率是收緊解釋的尺度，把持旅行簽證進入美國生下孩子，也當成違反簽證規定「非法」進入美國。
要為這些「美籍寶寶」另開通道，對特朗普來說，會大大降低煽動效果，代價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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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聯網充斥赴美生子廣告不管怎樣，推廣「赴美生子」項目的機構，
推銷的並不是美國的婦嬰醫院服務，而是這些機構根本不掌握的商品：美國國籍和公民權，以及附帶的各種福利。
這就註定了這些項目，一開始就有巨大的風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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