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夢:用力而活
李夢被一件事困惑了很久,自己從小不缺吃不缺穿,為什麼還很貧窮。她的貧窮指的是精神上的荒蕪,以及一眼望到頭的人生之路,去當演員,為的是踏上一場精神上的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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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點,李夢剛剛為第二天的時尚活動試完裝,穿著一件紅色的浴袍,靠著沙發坐在地上。這是她和人說話時喜歡的姿勢。
她出生在深圳的一個小康之家,剛剛過完26歲生 日 ,最新的角色是在張作驥的電影《鋌而走險》中,扮演一名因販毒坐牢六年的女孩。很多導演都看中了她帶著性感的清純,甚至有些世故的風塵氣。《少年巴比倫》中,她是灰暗工廠里男工人的夢中情人;《英雄本色2018》、《解救吾先生》、《上海王》這些男人電影里,她是「大哥的女人」。賈樟柯最早開發了她的這一面,當時李夢還沒畢業,已經憑《天註定》中夜總會出台小姐的角色走上了戛納紅地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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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臉帶來的,熒幕是面孔的藝術,大家看的時候會被迷惑。」
再仔細看她的臉,很難不注意到那雙厚嘴唇,更難不察覺到這副面孔中透出一種超越年齡的沉穩。說話的時候,她會很確定自己要表達什麼,沒有模稜兩可。「我也有很抓狂很迷茫,不知道該怎麼辦的時候。」這時,她會憑直覺。
今年李夢一共拍了兩部電影,上一部是張作驥導演的《那個我最親愛的陌生人》。她之前沒看過張作驥的電影,對他毫無了解,只是在金馬創投會議的新聞中,看到了這部電影的名字。「我覺得這個作品會跟我產生緣分。」
她回想起,《少年巴比倫》入圍金馬獎那年,張作驥的《醉·生夢死》獲得了10項提名,僅次於《聶隱娘》。當時在金馬獎頒獎現場她就對這部電影印象很深,由於有10項提名,現場播放了10條電影片段,影片全程手持攝影機拍攝,極為風格化,「李鴻其直面著鏡頭哭了,那個鏡頭我記了三年,很少有導演會這麼拍,需要兩個人彼此非常信任。」李鴻其最後拿了那屆金馬獎的最佳新演員,併入圍了最佳男主角的角逐,「那段一出來,我就覺得他會得獎,這是直覺。」
當時張作驥正在為《那個我最親愛的陌生人》公開招募演員,李夢發了郵件過去,然後買了機票,飛到了台灣。到了先去菜市場試戲,然後才見到了導演。導演告訴她,這部有關阿爾茨海默病的電影是在監獄裡寫的,寫的時候從未想過自己的母親也會得此病,出獄一個月後,母親因為摔跤而中風,得了這個病,情況越來越差,雖然他也不想,但現實情況就是,他從自己母親身上得到了很多素材,很有一種宿命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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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夢感覺自己會被選中,也期待被選中,因為導演和她一樣,都是很感性的人,儘管之前從未見過,但兩個人對親情和宿命的理解不謀而合。張作驥在監獄裡還拍了一部短片,這部成本只有8000台幣的影片全部由服刑人員完成。片名《鹹水雞的滋味》取自一個犯人的故事,他被判了無期徒刑,有一次媽媽突然來探監,這是媽媽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來,留下了一包鹹水雞 ,犯人對著鏡頭說,媽媽癌症晚期,時日不多了,請我照顧好自 己,然後他把鹹水雞分給同牢房的人吃。「裡面有一句旁白,大概是說人生海海,我們就像在霧裡面漂流的船。燈若不打開,就看不見方向。而那顆燈,我想就是我們內心,最深最深的愛。」拍電影,是我接近自由的方式。
外人眼中,李夢作為演員運氣還不錯,同學在忙畢業大戲時,她身在戛納,和世界上最好的電影人在一起,來接她的禮賓車司機也說,「到我們這兒來,你很快就是明星了。」之後幾年,李夢接片不少,卻難有那種一個人撐起一部戲的角色。她需要一個導演能深度發掘她,「我需要打開,需要逃出去,哪怕發現我的劣根性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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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突破自己的強烈渴望,讓李夢並沒有多想到了台灣後會怎麼樣,郵件中張作驥只是說會考慮一下,「但我覺得如果不去見他,這個機會可能就不屬於我了。」同樣的自薦並不是第一次,上一次她主動聯繫了畢贛,希望能出演他的第二部電影《地球最後的夜晚》,只因為《路邊野餐》中被人津津樂道的41分鐘長鏡頭,「沒有人這麼拍過。」
這種急切始於戛納紅毯。李夢承認她追求過一夜爆紅,因為自己的第一部戲是王全安的《白鹿原》,第二部戲是賈樟柯的《天註定》,對於一名新人演員,都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在戛納,她的眼裡只有比她還年輕的優秀演員,覺得自己離走紅也就是一兩年的時間。後來,《白鹿原》中她的戲份完全被刪,《邪不壓正》里她的鏡頭被壓縮到兩三個,《地球最後的夜晚》成片里,她參與的片段沒有出現。
「會對自己的直覺產生懷疑嗎?」「沒有,是我對榮譽的理解太片面、太淺薄了。我很感謝能在年輕的時候在戛納看到電影最好的樣子,這應該是一個要花很長時間去完成的事業。」
深聊下去,又會發現這分急切並沒有「名利」那樣片面。她的家境還不錯,從來沒為錢的事操過心,她唯一擔心的是短暫的生命被荒蕪地度過,必須更用力地活著,藉助一切可能的形式表達自己。「我正在看一本書,叫《遮蔽的天空》,其實認為人生虛無的人更渴望真實地活著。因為人死後,就什麼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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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夢的記憶中,做生意的父母總是很忙,自己11歲的時候被送到加拿大留學,寄宿在異鄉的陌生人家,方圓幾百公里內都很難見到人,語言能力又跟不上。她變得性格孤僻,很少說話,唯一的安慰來自電影。第二年她就回深圳了,到高三的時候,瞞著父母報考了電影學院。然後離開了這個只談生意、基金和股票的年輕城市,「我需要精神上的流亡」。
就像人們總是被經歷塑造,卻難以分辨說清。或許來自這段成長經歷,又或許是天性,李夢小心翼翼地和過分親近的情感保持距離,不僅是與父母的關係,在戀愛中也是如此,如果對方離她過近,她會覺得惶恐。拍《那個我最親愛的陌生人》時,攝影師希望把鏡頭推得更近一些,張作驥否決了這個提議,「他說我不想離你那麼近,我希望有距離感。我對那句話印象很深。」其實,從被片名擊中的那一刻起,李夢已經相信從這部電影中得到某種程度上的「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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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的一幕戲,張作驥推翻了原本的置景,而是把自己父母的遺像,和老家所有的舊傢具搬到了片場,讓這些私人物品成為了電影中的一部分。李夢最初覺得這個舉動太瘋狂了,怎麼可以把這麼私密珍貴的東西拿出來,但是在導演看來,這是一些可能留了三四十年,最終被丟掉的物品,與其被丟掉,不如用鏡頭把它們記錄下來。影片中的李夢有一個9歲的兒子,兒子總喜歡拿相機拍她,有一天她問可不可以看看照片,卻發現那是一個沒有底片的相機。「你突然懂得了一些事情,你懂我說的那種感受嗎?我花了那麼多時間拍一部電影,是要把它帶走跟我一輩子的。我希望很老很老時和別人說起,還能記得當時的感受。」
攝影 王海森
造型 董江威
時裝編輯 陳胤萱
採訪、撰文 SEAN
文字編輯 陳晞
妝發 萬詩君(東田造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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