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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語電影又將因他了不起

(本文由Sir電影原創:dushetv)

作為影迷,Sir每年,少說也會期待個小100部的電影。

最終,滿足的少,落空的多。

但2018年最後一天,Sir最想看的這部電影,絕對挺得住。

片名神秘又詩意——

《地球最後的夜晚》

以下簡稱《地球》

《路邊野餐》導演畢贛,三年前內地影壇最大的發現,《地球》是他第二部作品,已經有登峰造極的架勢。

前陣子,電影在北京召開定檔發布會,Sir的同事@法蘭西膠片採訪了畢贛和湯唯,不多說,一部戲從頭到尾的誕生過程,滿滿乾貨。

以下還有姆們貼心準備的文本版。

特製訪談分割線

*地球最後的採訪*地球最後的採訪*地球最後的採訪*

因為這四五年來都不在一線採訪,我錯過很多和湯唯面對面的機會。

畢贛也是,三年前他橫空出世,記者們比我更好奇這個貴州凱里竄出的新導演,怎麼就成了中國文藝片最後的挽留?那時大家斗標題,還總是拿「婚慶導演」冠他的名。三年後,完全翻篇。

採訪安排在片方所在大院里的一座影院內,房間昏暗舒適,要不是入秋有一點涼,躺在這就能做夢。湯唯和畢贛準點到達,互相就開始調侃彼此穿什麼說話更舒坦,感覺兩個人像90年代的好鄰居。因為不遠處就是衛生間,湯唯為此高興,之後採訪才知道,她為什麼高興,是有「陰影」的。

於是我想從頭問起。這一問,就開了二位生活摘要的閘。

從人類最高級創作(生娃),到一個演員的綠葉修養,再到一個導演的幸福獨白,信息量之多之美妙,讓我盼望地球最後那一夜快點到來。

三年前最重大的創作——生娃!

毒舌:2015年,畢贛的處女作《路邊野餐》拿了金馬新導演獎,而湯唯有五部電影同年上映。能不能回溯一下2015年,那一年的情緒,那一年最重要的記憶?

湯唯:我就記得我決定要孩子了,其它記不起來了……

毒舌:!!

畢贛:最忙的時候?

湯唯:不是,就是,我啊,唉,決定要孩子了。

畢贛:挺好的,說明你那個時候很想「創作」。

湯唯:對。哈哈哈……

畢贛:這是一個人類最好的結果。

湯唯:對,最原始的創作。

毒舌:畢贛呢?我記得你是那年最後一天結婚的。

畢贛:對,我也準備要孩子了,哈哈哈哈哈……

(湯唯:哈哈哈哈哈……)

毒舌:所以你們兩個,同年做了一個同樣的決定。

畢贛:(我們倆)小孩(年齡)差3個月嘛,所以是同一年。不問不知道,一問嚇一跳!

湯唯:我也是!

毒舌:而且畢贛你看,(《地球》公映日是)12月31號,正好又是你結婚三周年。

畢贛:說明我們那時創作力都很旺盛,都做了人類該做的事情。

毒舌:那一年湯唯應該跑了好多好多發布會,因為片特別多,到處在跑。

湯唯:不記得了。

畢贛:人只會記得最甜蜜的事情。

湯唯:最開心,因為太開心,終於到了這個時候了。

初次見面,一場不到半小時的眼神殺

毒舌:創作《地球最後的夜晚》這部電影,兩位是怎麼結緣的?在沒見面之前,你們又是怎麼認識了解彼此的?

畢贛:我就比較簡單。

毒舌:就是看電影。

畢贛:對,湯湯的作品在那,當我寫這個角色時,不由自主的,思緒,她的面孔的形成,就是那個樣子,很希望能有這樣的合作。我覺得萬綺雯(《地球》女主角名字)就應該是湯湯,所以就斗膽把梗概發給湯湯這邊,過段時間有了回應,再飛去香港找她。我記得特清楚,到香港時她還在忙,很忙,那天應該是在拍廣告。

湯唯:那時我一直不願出來工作,那是我剛剛開始工作了大概3天,(孩子也)剛剛斷奶。

畢贛:我們的節點都是那個,以小孩……

湯唯:哈哈哈哈哈……人生當然要享受最重要的時刻,就像現在這一刻也是,我覺得就是緣分,對我來說沒有別的。我看到你的電影,我覺得這就是一個開始,其實我是被小姑爹(《路邊野餐》男主角陳永忠,畢贛的叔父)給迷住了,有多少人都跟我一樣的?

畢贛:覺得他很有質感。

湯唯:非常。我不知在期待著什麼,可能那一直是我心裡的一個願望吧。

畢贛:被我打動了。

湯唯:我更興奮的是因為,我看過你的電影。

毒舌:你第一次看畢導的《路邊野餐》是什麼感覺?

畢贛:神經病。

湯唯:不會啊,這個跟我很接近的,他跟我相處久了他也知道,我也是這麼一個人。只是一直以來都是一些商業片,或者一些比較大的製作,可能一些殼兒把我套上以後,大家就不知道我到底是怎麼樣的人,其實我真正的自己,始終就是一個學生狀態。電影科的學生狀態,我一直都是。

毒舌:那你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麼場合?

畢贛:在酒店,我飛去香港,我得跟她打個照面。她在忙,我在大堂等待一下,她還沒忙完呢,我就在那邊寫一個短篇的劇本。

湯唯:他到我房間來了,我房間有一個挺大的客廳,就坐在那,一個大圓桌子,圓桌會議,有點怪。我們就坐在沙發上聊。

畢贛:我不太講話,因為也不太好意思,性格本來就比較內向。

湯唯:我才沒那麼覺得,我覺得你已然看著我就開始……

畢贛:思考了。

湯唯:把萬綺雯這個人這樣,眼睛這樣,我覺得你壓根就沒跟我聊天。

畢贛:開始塑造(角色)。

湯唯:我就能感覺到這一點,我覺得挺好玩的。我本身也是演員,很習慣,我也開始琢磨,(打量畢贛)嗯,嗯,嗯,哈哈哈哈……他身上那種氣質跟別的導演是完全不一樣的。

畢贛:就很土。

湯唯:哈哈,是很直,他腦子裡想的東西其實是一直在往外涌的,他那種能量。你看他這裡的疤,都往外涌成這樣了(指畢贛後脖子)。

毒舌:疤?

畢贛:在拍攝現場跟他們聊場景的時候,突然(脖子上)一個包就爆了,經常。我有一些毛囊炎,會有些發炎。

……說明我經常在思考問題。

毒舌:哈哈,這也是能量。話說回來,第一次見面你已經看了劇本了是吧?

湯唯:當然看了,其實見面的時候什麼都忘了。

畢贛:反而不聊電影。

湯唯:對。

畢贛:珍惜那樣的時刻,因為那樣的時刻用來談話很浪費,好好地打量一下,好好地相處一下,沉默一下挺好的。

湯唯:其實就那麼一點點時間,我們要決定能否與這個人合作,真的是我要交給他,他要把他很重要的一個角色交給我,我們能否信任對方,這個很重要。

毒舌:你們說的這一點點時間,到底是多久?

畢贛:半小時?15分鐘?20分鐘?

湯唯:最重要的是我們在那一刻,感受到對方身上的創作能量,這是很重要的。特別高興的是,他坐在那,定得像尊佛一樣,是我的感覺,不管你心裡的狀態是怎麼樣的,我能夠相信在《路邊野餐》,他所流露出來的那種能量就是眼前的這個人,他身上的這種能量,我能明白。那一刻挺開心的。

毒舌:那之後,你們有沒有圍繞著某一個電影問題聊得特深入?

畢贛:我也不是一個職業編劇,我也沒法用很流程或很專業的方式去跟角色溝通。相反,我的角色都是演員幫我來建立的,大部分都是她打電話來,告訴我,覺得女人會怎麼想。我說是嗎?好吧。

湯唯:你干過這個事。

畢贛:經常,好多次。在現場也是。我覺得如果是一個女性的話會這麼思考一個問題。

毒舌:所以畢贛是超級大直男,需要女生的想法和點撥。

畢贛:可能。

湯唯:我覺得不只是男性導演,女性導演有時也會需要。因為她始終在這個角色裡面,與導演去想像她還是不一樣的,我就占這個優勢,我當然要貢獻。

畢贛:我有一個觀點,我一直覺得電影裡面,我的演員比我更理解那個角色,角色有很多,每個演員肯定比我理解得更深刻,要不他們來做什麼呢?

開機第一天就停機!其實拍了1001部電影,好難分享這種感覺!

毒舌:湯唯之前大部分表演,都是在相對工業完整狀態下的操作。畢贛這一次成本提升,可能對工業化的東西有些措手不及?在現場,湯唯有沒有輔佐一下導演這方面的東西,提高效率?

湯唯:這不是製片的事嗎?

畢贛:我記得非常清楚,我們開機第一天就停了,6月15號那一天,在火車房子里。《路邊野餐》是零,不需要工業的,《地球》突然跟那麼多工種溝通。我記得那天她正在換服裝,我跟她說,這些東西都還沒好,她說沒好的話就好了再做,我說那怎麼辦,大家都協調清楚了,她說電影最重要,其它都可以想辦法,就趕緊下去找製片人。製片人都要崩潰了。最重要的幾個人都很支持我,至於這個決定是不是對的,當時不知道。

湯唯:我覺得一定是對的,我覺得其實當時你走進來的時候,你眼睛裡都已經寫著你想做的事了,你只是需要一個「嗯」,可以,只是需要這樣支持一下。

毒舌:畢導,你怎麼去把握你最想要的構思,這個界點在哪裡呢?

畢贛:每天我會出一張扉頁給大家。我們從來不給劇本,每天有個故事梗概。

湯唯:哈哈,哈哈哈哈……他是我遇見第一個這樣拍戲的導演。

畢贛:每天那個扉頁會取一個名字,那個名字就是我們一起來討論的核心。比如說今天這張扉頁叫「世界末日」,那今天這場戲就叫「世界末日」,也許那個劇本就100個字。但真實的劇本,我們故事板都寫得很清楚,邏輯各方面都很嚴謹。

湯唯:對,劇本是完完整整,最開始都看過。

畢贛:和大家想像不一樣,不是一個沒劇本的電影,我們最初也是憑劇本跟各位投資人、製片、演員去溝通的。到了現場大家都同意,我們可以找到更好的,找到更好的「世界末日」拍攝方法。

毒舌:聽起來蠻過癮的。

湯唯:嗯!所以你看我剛在(發布會)台上,我今天就說了一句話——過癮!

畢贛:當拍完電影以後,覺哥(黃覺)說,他沒法分享出來,這個邏輯是很對的。第二個就是,我們在一起看完電影后,大家怎麼看待這個電影,我們內心都覺得不是特別的重要,因為我們拍得很過癮,最後那個電影就是我們夢寐以求的。

毒舌:在這個創作的時間裡,可以說你們拍了不止一部電影。

畢贛:我們拍了100部……1001部電影吧。

湯唯:我也覺得。每次看電影,原來故事又變成這樣了,每看一次都變一次。你知道我們這個故事有很多個版本嗎?每次他都會又改一個版本,過一會兒這個故事怎麼又變了,都是夢裡寫的童話故事。

神之長鏡頭,拍攝時最怕的是「想上廁所腫么辦」

毒舌:來,說一下那個炸裂的長鏡頭。

湯唯:這個3D長鏡頭也在變,原來的3D鏡頭跟現在的完全是不一樣的。

毒舌:是3D的使用設想變了很多次?

湯唯:內容都完全不一樣了。

畢贛:劇本、劇作。原來只是在一個角色記憶里的一個晚上,那個時間線不太一樣,現在時間線變成了在夢裡。現在更通俗,原來更藝術化一些。

我一再表達我從來不關心鏡頭有多長,有多難,那是大家的想法,我們從來不往這方面想,甚至那些技術的環節,我都堅決把它改變了,劇組就會很懵,怎麼又改路線?我們的核心不是為了要做什麼手段,做什麼技術,我核心就是想跟我的演員,跟我的主創一起經歷,那麼漫長的等待天亮的時刻。

毒舌:像《路邊野餐》長鏡頭時出現的顫抖bug不會再有了。

畢贛:對,《野餐》放映時很多人跟我說,他們很喜歡長鏡頭裡面那種特徵和風格,我說什麼風格?他們說喜歡畫面突然顫抖起來,很感動。我說那是失誤!!!《地球》就沒有了。

湯唯:恰恰相反,他這次長鏡頭裡面有一次我抖了,長鏡頭就得重來。對吧,好像有一次抖了一下。無人飛機下來你手這麼一接鏡頭,就抖了一下。

畢贛:很多技術節點都會出現故障,很正常。每天現場感覺就像發射火箭一樣。

湯唯:你知道嗎,所有人都屏息凝神,等待著每一個,「好!」上面過了都安全,安全是很重要,到你了,到了,好,準備好了。

畢贛:祝福你。

湯唯:其實特別像舞台劇上場前,特別地像。

畢贛:哎!對,只不過它的跨度更大,它在一個搭好的實景裡面,有幾公里全部都在建造好的過程裡面。

湯唯:看了那個景好感動。

畢贛:演員放下了所有的自我,從一個角度來講不公平,從另一個角度來講,作為演員誰還能再有這樣的體會呢?

毒舌:這個長鏡頭涉及到多少群演?

畢贛:200個吧,加工作人員。

湯唯:還有動物呢!哈哈哈!

畢贛:對!哈哈!

湯唯:我特別想說,不僅是人,在這個長鏡頭裡面所有的一切,火……

畢贛:自然的元素,那些動物。

湯唯:還有那個撞球落不落袋,我每次我心驚肉跳,你這個撞球要不落袋這一條又得重來。哈哈哈哈哈哈哈……

毒舌:撞球可以用輔助特技來做吧?

畢贛:那個撞球必須要落袋,大家都習慣,我們是不是有各種輔助的功能,各種特效,當然可以做,很簡單,但是為什麼就不能冒個險呢?我們會覺得我們花那麼多時間,不值得冒險嗎?我們覺得非常值得,因為那一刻所有人才會把他的本能拿出來。我作為導演,一直在背後想,如果打不進我看看大家怎麼辦,我看看演員該怎麼辦,因為演員那時會有最好的狀態,結果打進了。

湯唯:而且每一次都打進了,我很驚訝。

畢贛:其實我們打撞球應該是職業的,超超(畢贛朋友)高中就靠這個賺錢的,要不然我敢放他上去?

湯唯:Oh My God!

毒舌:湯唯今天才知道?

湯唯:我今天才知道。但你知道最好玩的是啥嗎,你們都不知道,是我們在下面等待時的那種狀態。那時最怕什麼,最怕想尿尿!!哈哈哈哈怎麼辦!因為我們前不著村後不著店,要想上個廁所,從山上到山下10分鐘,下山10分鐘,上山再10分鐘,如果突然想上廁所你就完蛋了!

畢贛:我記得有一場也是有突髮狀況,地上掉了很多蘋果,是規劃之外的。

湯唯:徹底規劃之外的!

畢贛:反正當時我一直在監視器後面,我和我的攝影指導。

湯唯:你當時怎麼想?

畢贛:很好啊。

湯唯:不是,你當時怎麼想的啊,蘋果這一地,這可怎麼辦?

畢贛:我覺得是禮物啊!

湯唯:噢……

畢贛:終於來了,努力了這麼久終於送我點禮物。

毒舌:(這種突發)或者能成為一個新的表達,是嗎?

畢贛:我不關心別人覺不覺得是一個表達,我覺得對我們來說是一個禮物,在那樣的時刻每個人沒有心思考慮別人,只想考慮這個東西多麼的美好,好想享受它。

湯唯:其實就好像在舞台上,說得過分點,我最喜歡的,真的就是偶爾出現的一些可挽救的舞台事故。

畢贛:有驚無險的東西是最幸福的。

毒舌:在這個長鏡頭裡,除了幾個核心主演,信息量是怎麼有效地傳遞給其他周邊的群演的?

畢贛:這就是工業帶來的力量,就是因為有導演組給大家分配好任務,經過排練規划出來的。

湯唯:對,我們分三波,三個組同時進行,三個攝影師。

畢贛:你不問我反正也忘了,老覺得這個東西是一下子就得到了,其實也經歷過巨大的失敗。

毒舌:當攝影機經過你,進入下一個環境,那你們還是留在原地?

湯唯:瘋跑!

畢贛:她得趕到下一個地點。

湯唯:瘋跑,覺哥的腿長,跑得快,每次都是拽著我,我幾乎掛他身上了。

毒舌:你穿什麼鞋,布鞋嗎?

畢贛:是帶根的一個靴子。

湯唯:好像是,真的是,還有一個樓梯下去,在一個大斜坡「唰——」下去,跑到那,每個人都問有水嗎有水嗎?趕緊喝。

毒舌:怎麼跟馬拉松似的,跑到這一段有個遞水的站在這。

湯唯:差不多,還真有點像馬拉松。

沒提名影后失望嗎?

就是來當綠葉,來襯畢贛這朵紅花

毒舌:畢贛在劇組裡有領袖氣場嗎?

畢贛:我覺得還好吧。

湯唯:那當然,導演是一劇之魂。

毒舌:是個嚴肅的問題,湯唯這次錯失金馬影后提名,你會不會覺得評審忽視對演員本身表演的關注,他們被導演風格帶走了。說實話,你會不會覺得在這部電影里自己變成了一個棋子的功能?

湯唯:從我看《路邊野餐》開始,我就知道他是什麼樣的導演,我就知道他的作品是什麼類型的作品。

看到他的劇本那一刻,我當然也清清楚楚,我就是來當綠葉,來襯他這朵紅花的。

所以你說的我從來沒想過,我清楚地知道,來的人都一樣。我相信電影中每一個演員,覺哥也好,張艾嘉張姐也好,我們來到這腦子就已經全部放空。我們就是跟所有的演員一起,就像你說的群眾演員,非職業演員,全部人都是一樣的,我們只是在圓畢贛的夢,感覺特別地幸福。

不騙你,因為你真的可以什麼都不想。只是腦子裡(突然)有個什麼東西,我就立刻跟他說,因為我跟他說完以後我就忘記掉了,我也不記得了。

畢贛:像湯湯說的,他們來的時候已經把財富都扔掉了,不帶一分錢過來。大家從來沒說我這個角色要怎麼怎麼樣,要多麼有爆發力,反而越來越形成一個很奇怪的現象……

湯唯:哈哈哈哈我知道你要說什麼了!!

畢贛:演員會不斷地跟我提要求,導演你能不能讓我出畫外?

湯唯:我在畫外吧,哈哈哈哈……

畢贛:我手在(畫面)裡面好像就可以。

湯唯:對,我的腳後跟(在畫面里)就行了,裙邊多一點就行了。

畢贛:她說,你看,我們要不要走到後景去!?(懵)

湯唯:哈哈哈哈哈!覺哥也是。

畢贛:覺哥也是,經常拍著拍著覺哥就變成旁白了!!覺哥在看最後定剪的時候,他一直在擔心是不是沒他的戲,因為他覺得好像他一直在畫外。我覺得這種慣性的本能思維告訴我們,演員不在乎在電影里獲得怎麼樣的所謂世俗的表現機會,因為真正的表現是電影的表現,那種東西的珍貴是大家沒辦法體會到的。

再回到金馬,本身最佳影片提名就是因為大家的貢獻。我的觀點是,到拍長鏡頭的時候,我作為導演安排好以後,就沒我什麼事了,我沒有任何能力改變現在的一分一刻,但演員在改變,他們一點一點把東西牽連起來。我的觀點恰好跟世俗眼光相反。

毒舌:聽你們二位一說……

湯唯:好玩是吧!

毒舌:我覺得吧,畢贛也太幸福了。

畢贛:作為創作者我覺得是被動的,這件事還是演員提供主動性,演員願意做更多實驗的,很多嘗試,那些嘗試要卸掉很多財富,其實非常的不容易,那種奉獻。

湯唯:我恰恰有另外的感覺。

畢贛:你又反著在想。

湯唯:是,我身邊也有很多朋友,總在說我想做導演,說你寫個劇本,大家都等你寫呢,就拍吧。我們都覺得你是一個很有想法的人,這種人好多,但是真正去做的有幾個?能真正按照自己的初衷絲毫不被市場去左右,仍然往前沖的有幾個?演員能有多少機會和這樣的導演去合作?其實很多時候,恰恰越是經驗多的演員,可能越少有這樣的機會,幸運的是我們。

把遊戲卸載

拍完最後一場戲,這裡有更珍貴的東西

毒舌:我看到你眼睛裡有點濕潤。

畢贛:我是一個創作習慣不太好的人,我很拖沓,非常拖沓,演員都知道,最後他們商量一種欺騙的行為,他們告訴我你只能拍到今天,我今天拍不完我心裡想,完了,今天拍不完怎麼辦?這是電影的一部分,只能逼自己在那一個月裡面好好工作,別打遊戲,好好寫劇本。

湯唯:連身邊的工作人員都樂,哈哈哈哈,都知道。

畢贛:等燈光老師一布起來,我突然感覺來了,馬上就把劇本寫完了,其實就差最後一段,我就覺得不滿意,就像湯湯說的,其實就不是我們要的那個東西。不是我們想要的,不珍貴。

湯唯:是,我知道,所以你那天在現場,我們走在霧裡的時候,你就說我應該是這樣拍,我就說很好。他直接用一個新東西把整個翻了盤。

畢贛:劇組又懵逼了,又得重新排練。

湯唯:其實我都知道,我也不說話了。

畢贛:拍完後,她在最重要的那個場景里,懷念那個場景,人家說你知不知道,其實都給你留了多的時間。但拍之前每個人都告訴我,導演你只有最後兩天了。我是一個特不緊張的人,我從來不慌,不管做什麼事,沒有那個神經。

湯唯:你看我說吧,定在那了。

畢贛:那天有一點點開始慌了,我說那怎麼辦,因為我真不好意思再問大家,200個人,你比如說像湯湯也好張姐也好,大家又抽自己的時間共同聚集在那,那個時間的配合很難,每個人都有工作、家庭,為了你這個理想、夢想大家付出了太多。那天我就把遊戲卸載了,好好地寫劇本。

拍完了,湯唯在房間挺動容的,跟我說其實我們都給你留了時間,放心。

湯唯:這時候才能說實話。

畢贛:對,這時才能跟我交底。我想講的是,演員對電影的付出是大於大家所想像的,像張姐深藏功與名,自己默默在後面保護著這個電影。

畢贛:覺哥也是,時間就不說了,一直在那陪伴著,湯唯也是,最後還說留了幾天時間。你比如說剛剛那個問題,提到金馬提名什麼的,我自己內心特別知道,我的演員還真不太在乎,因為我們有更珍貴的東西。

湯唯:大家都奔著過一把癮來的。

畢贛:我們肯定相信,過了很多年以後,無論是什麼樣的結果,大家回頭來看這部電影,一定會覺得這是當時特別珍貴的一部電影。但現在因為各種各樣條件限制,市場沒法去做判斷。

毒舌:其實這部電影的風險已經很大了。

畢贛:非常大,很大風險,像我、演員也是。

湯唯:我沒風險,我沒有。我就是來……

毒舌:就是來爽的。

畢贛:所以大家記的都是甜蜜的部分,那種痛苦、風險,那種失去落空大家不會去記,記的都是那匹馬怎麼瘋了?

湯唯:對,記得就是什麼楊梅湯,在誰家的陽台上練歌。

毒舌:有了這次作者與工業糅合的經驗,畢導會對像湯唯這樣的一線女演員,有更多的想法嗎?

畢贛:可能這就是我思考問題不同的地方,第一個出發點,因為萬綺雯是湯唯的面孔,所以我希望能跟湯唯聯繫上,下一次角色看它是什麼面孔,是一個明星也好,還是非職業演員也好,也許是一個植物呢,也許是一個空鏡呢,也許沒有演員都說不定。思維的出發可能不是通過是不是演員來的。但這次跟職業演員合作後,覺得挺安心,比我想像當中的他們要厲害很多。

湯唯:呵呵呵……

毒舌:你為什麼冷笑?

湯唯:沒事,沒有,我覺得我做的不好。

畢贛:其實我一直覺得大家對表演的理解可能太狹窄了,真正的表演是一個特別宏大的問題。

湯唯:其實這句話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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