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雪嘉年華上的噓聲
所有人都以為這會是一場盛大的嘉年華。
1
北京時間11月3日的凌晨兩點，2018年度的暴雪嘉年華開幕。此前，網上反覆流傳著這次嘉年華「歷史規模最大」、「有大事發生」的說法，暗示暴雪會公布一個意義重大的新項目。
嘉年華前放的風聲吊足了人胃口，不少微博上的大V發聲預熱
這個項目的消息傳了很久。
從前年開始，暴雪陸陸續續調走了《風暴英雄》總監「光頭哥」Dustin Browder、《星際爭霸2》平衡組組長David Kim、《魔獸世界》項目總監Tom Chilton，如此多大佬，全都被一股腦砸進了神秘項目里。
連已經離職12年的暴雪聯合創始人Allen Adham，都為了這個項目回歸暴雪，在其中擔任總負責人。
於是，嘉年華前各路「舅舅」四起：《暗黑破壞神4》《暗黑破壞神2重製版》……種種消息甚囂塵上。
但到了真正的嘉年華開幕式上，過程和往年並沒有太大區別——在回顧了2018年的成就後，各個項目組的發言人依次介紹了暴雪各產品線的常規更新內容。
還有暴雪新舊CEO的交接過程
期間最大的驚喜，大概是《魔獸爭霸3》的高清重製版，我們前天的文章也說了為什麼會對這個重製版表現出這麼高的熱情。
但在觀眾心目中，這些東西都只是那個「神秘項目」的開胃前菜。
隨著壓軸節目登場，觀眾的期待被推到了最高。神秘新項目的設計師Wyatt Cheng上台發言，這個之前在暗黑組工作多年的華裔設計師有點面生，但它身上的T恤還是表明了這個壓軸項目是「暗黑」系列新作的好消息。
Cheng上台了，先大喊了一聲：
「我們愛《暗黑破壞神》！」 （We Love Diablo !）
台下歡呼。
「我們也愛《暗黑破壞神》讓全世界玩家匯聚在一起砍怪！」
台下繼續歡呼。
突然，Cheng的話鋒一轉，「現代世界，移動設備讓人們之間距離更近了……」
現場的氣氛突然僵硬了，鼓掌的聲音有點稀稀落落，還夾雜了訕笑聲。
其實說到「Mobile」的時候，Twitch直播的聊天室已經開始爆炸了
面對現場的反應，Cheng顯得
似乎
有些尷尬。然後他不急不慢地說，我們做了一個新的ARPG，你隨時隨地都可以玩到它，然後放出了預告片。
片頭就有網易遊戲的Logo，但外國玩家不太熟悉NETEASE是哪家公司
風格和《暗黑破壞神3》如出一轍的CG結束，字幕緩緩打出，《暗黑破壞神：不朽》。
這個時候，台下的歡呼聲已經像是「出於禮貌」了——Cheng接下來播放了《暗黑破壞神：不朽》的實機畫面，告訴大家可以在場館的哪個區域試玩這款新作，但現場觀眾的反應已經變得非常冷淡。
Cheng似乎失語了一下，隨即說，「have fun」 「have epic Blizzcon」 「incredible Blizzcon」 （玩得開心，享受史詩級的嘉年華，難以置信的嘉年華）。
又是一陣稀稀落落的掌聲。
就這樣，「歷史上規模最大」的嘉年華髮布會結束了。
2
如果這時玩家的表現還算溫和的話，隨後的Q&A環節堪稱暴雪嘉年華歷史上最尷尬的一幕：
先是一名記者向Wyatt Cheng提問：這款遊戲有任何登陸PC的計劃嗎？
感受這「WTF」的表情
Cheng回答：
我們有iOS版和Android版，但沒有任何登陸PC的計劃。
台下立即傳來了陣陣噓聲。
Cheng看上去有點不理解台下的反應，四下張望了一下，問了一句：
你們沒有手機嗎？
Do you guys not have phones?
這時，一名身著紅衣的光頭玩家突然舉起了提問的手，他直勾勾地盯著舞台，問：
Is this an out of season April Fools joke?
（這是一個過季的愚人節玩笑嗎？）
現場響起了口哨聲。
這位光頭哥立馬走紅了網路。
光頭哥瞬間成為了網友心目中的英雄
與此同時，《暗黑破壞神：不朽》的預告片在Youtube上迅速開始收穫大量「踩」。到目前為止，踩的數量已經接近了40萬（相比之下，點贊只有1萬多）。
在暴雪的公司歷程里，可能從未見過這麼可怕的、簡直是「玩家起義」的場面。
隨後官方開始控制評論，大量點贊數過高的負面評論被刪除，但玩家們的怒火似乎源源不斷。
刪評論讓玩家更憤怒了
一名叫RedPill Shark的用戶寫下了一條被瘋狂點贊的評論：
「』王權沒有永恆，我的孩子』，在過去的二十多年裡我一直玩暴雪遊戲，我永遠忘記不了第一次進入庇護之地的那一刻……但是你變了。
再見吧，老朋友。」
這條評論遭到了暴雪多次刪除，但這位老玩家仍然鍥而不捨地一遍又一遍地在評論區重複這段話。
被激怒的網友們，也當起了RedPill的「復讀機」，反覆在評論區刷著這句來自《巫妖王之怒》中的經典台詞：」
王權沒有永恆，我的孩子。
3
距離魔獸的編劇寫出這句台詞，已經是快十年了。
《暗黑破壞神：不朽》大概是暴雪十年以來遭遇的最大的公關危機。從Youtube到Reddit，從NGA到微博，任何和這款手游相關的內容里都不乏「路過吐口痰」的網友。其聲勢之烈，甚至有「噴到不讓這個遊戲上市」的趨向。
暴雪顯得有些始料未及，各路高管接受開始媒體採訪，對此發出官方的聲音。 前面提到過的項目總負責人Allen Adham在接受外媒Kotaku採訪時說：
我們預期里玩家會有一些負面反應，但程度應該沒有這麼嚴重啊。
這句話聽起來有點委屈，但最委屈的，應該還是在舞台上發言的華裔設計師Wyatt Cheng.
這位在2003年就加入暴雪娛樂的功勛老將，看遍了整個暗黑項目組人員來來回回，終於成為了一個大項目的總設計師。
但他甫一接受，就碰到了最尷尬嘉年華開幕式。面對台下稀稀落落的掌聲和不信任的目光，這位新任的Leader Designer，一時間無所適從，說話都開始磕巴。
他帶著惶恐的語調問出的
Do you guys not have phones ？
也成為了一句新的笑話。
網上已經有賣印著這句話的T恤了
就像多年前的
「你難道不感激嗎？」
一樣。2012年，《暗黑破壞神3》問世不久，一名玩家在社區發帖抱怨自己玩的Build被改的很弱，不知道應該投資在什麼屬性上，害怕會被改
當時的暗黑3社區經理Bashiok回答：『』我們本來可以把一堆屬性都Nerf掉，但我們並沒有這樣做，你難道不感激嗎？（Aren』t you thankful !?）
4
在很長一段時間內，暴雪被玩家戲稱為「暴雪爸爸」，有些戲謔，有些吐槽，但更多的是對這家公司的「善意的調侃」。但在這種氛圍下待久了，可能會對真正的輿論反響，產生一些誤判。
多年以前，提到手游，暴雪粉絲們還是一種「怒其不爭」的態度：手游市場這麼大，暴雪為什麼不開竅趕緊去做手游？
做手游是開竅了
所以暴雪這邊可能也挺納悶：你們催我們不要錯過手游市場，結果現在手游出來了，怎麼突然變臉了？
這倒不是玩家一會兒喊暴雪小甜甜，一會兒又把它當牛夫人。
之所以會失望，首先是因為心理落差太大。展前宣發鋪天蓋地，「神秘大項目」疑雲持續一年多，無數玩家充滿期待。
公允地說，出手游再正常不過，換個時間點，「暗黑官方手游」其實是利好的消息（你去看看那些打著暗黑手游旗號的山寨遊戲有多火就知道了）。但在造勢許久，並在整個發布會的壓軸環節推出，必然會跟那些最狂熱的老粉絲們的期待方向嚴重脫節——手游用戶比較輕度，會等著看發布會熬到最後的，幾乎只有傳統的PC或主機玩家，他們期待的，也只是一款傳統平台上的大作。
而在以手游為主的平台上，用戶們暗黑手游版要友好不少
由於最先被點燃情緒的是傳統平台玩家，這也導致後面的一系列輿論，除了群情激憤外，還出現了一些因不熟悉手游產品而產生誤傳。最典型的就是「暗黑手游是個網易自家的換皮遊戲」，這方面不僅玩家心意為證，一些國內外的媒體也被誤導。
因為UI相近，國外有玩家懷疑暗黑手游是《光明大陸》（上圖）的換皮，並被知名遊戲媒體Polygon報道了出來
一些不熟悉中國手游的國外網友，一聽NETEASE這公司是什麼沒聽過，去搜了搜它的作品，就覺得UI看上去怎麼都這麼像？
熟悉國產ARPG的朋友知道，這些ARPG的UI和布局都大同小異，包括動作按鈕、血條和頭像的位置，基本是一個模式。但在外國玩家眼中，這種相似變成了Reskin——換皮遊戲，輿論再次爆炸。
國外網友給出的「換皮」證據，看了有種「還以為搶雞蛋呢」的感覺
由於這是一個「國外新聞」，且被權威媒體報道，國內有不少玩家直接相信了這一說法。同時，國內這部分玩家又對手游有著鮮明的抵觸情緒，加上網易最近處於口碑的低谷，雖然再三說了並非「暴雪授權網易研發」，而是雙方聯合開發，但在預告片「網易遊戲」的Logo打出的時候，所有對國產手游的負面情緒聯覺一般湧現了出來。
見到手游，就想到商城，就想到Pay to win，就想到掛機，想到無腦數值碾壓，這是國內玩家數年來被國產手游鍛鍊出的應激反應。
有一款開發中的手游因為比較像暗黑，立馬激起了論壇用戶的厭惡情緒
而從我們在現場實機體驗二十多分鐘來說，《暗黑破壞神：不朽》更像是把「暗黑3」搬了一部分到手機上，美術、技能、手感、怪物，都很暗黑3。作為一個手游，有「暗黑3」打底，素質應該不會差，甚至可以說有些豪華。
當然，對於期待已久的觀眾來說，這是另外一種落差——暗黑3是一個2012年的遊戲，把它「手游化」之後放在2018年暴雪嘉年華的壓軸位置上，難免讓人失望。
5
在國內玩家的印象里，暴雪一直是一家值得期待的遊戲公司。它依靠《魔獸爭霸》《星際爭霸》《暗黑破壞神》《魔獸世界》，成為了國內玩家的「初戀」。其中任何一款，都是在它們誕生的年代裡稱得上「偉大」的作品。
即便在近些年裡，暴雪可能不再有過去那樣程碑式的作品問世，而是開始熱衷「教你玩遊戲」，開始吃書。
但它還是一家讓人心懷期待的公司，不然暴雪嘉年華也不至於獲得這麼大的關注。
它會為了遊戲質量砍掉《幽靈》《泰坦》這種大項目，它會在RTS遊戲式微的年代繼續更新《星際爭霸2》並維持電競，而且它的辭典里從來就沒有Pay to Win.
在中國這樣的遊戲環境下，這種遊戲尤為可貴。
所以圍繞這家公司產生了諸如「暴白」「暴黑」「暴雪爸爸」之類的辭彙，你可能會討厭這些辭彙過於強烈的傾向性，卻不能否認這家廠商對中國玩家而言尤為特殊的意義。
有太多曾經值得期待的公司，最後都一個個倒下了。
玩家說出「真香」很容易，但廠商若是迷戀上營造「真香」的劇本，就是另外一件事了。
對很多人來說，做手游（並且以重要項目的姿態來做手游），意味著它向EA、或者SE那種「賺快錢」的方向邁出了第一步。
暴雪可能會從這次公關災難中吸取教訓、回歸初心，對之後作品的商業設計更加審慎——但承認錯誤，對所有人來說都是難事。
玩家害怕的是它繼續驕傲下去，教玩家玩遊戲，「我們做的永遠是對的」。
暴雪想要擁抱的那個新市場，未必會在乎一款遊戲是來自一家偉大的公司，還是一家曾經偉大的公司。
但它的老玩家們會在乎，那些在守著暴雪嘉年華期盼新作的老玩家們，都是對暴雪的再次偉大心懷期待的人。
希望明年的暴雪嘉年華，他們能盼來期望中的Great Aga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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