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老人趙良羚講述養老產業30年變遷:希望每個人能優雅老去
年近七旬的趙良羚,把30多年的光陰都獻給了養老事業。
32年前,她參與了北京市第一社會福利院(下稱「一福」)的籌建,那是北京第一家真正意義上的現代養老院,雙人單元房,獨立衛生間,24小時熱水,條件優良,卻沒人願意住進來。
價格高只是其中一個原因,關鍵在社會觀念,當時人們普遍認為,為老人養老送終是子女的責任,送父母進養老院就是不孝。
為了順利開院運營,趙良羚和同事甚至想嘗試到大街上拉人,然而並沒有用。「一福」最初的住戶,是從第四社會福利院借來的8名表現好的孤寡老人。
如今,這裡早已一床難求。2012年時,有媒體報道,排隊等著進「一福」的老人,有9000多人,全部入住要等十幾年。
從招不到人到沒有容身之所,老人們的觀念變了,可這個社會彷彿還沒有準備好,還沒有騰出足夠的空間,安放他們日漸老去的身軀和心靈。
早已經退休的趙良羚也在為這件事奔波。她有時會感慨,自己努力的速度,似乎總比不上人們老去的速度。
三十年前,沒人想住養老院
如今的朝陽區華嚴北里甲2號外,車流不息。但30多年前,這裡尚屬近郊,周圍是大片菜地,三環線尚未出現,只有一趟55路公交車通往市區。
1986年6月,趙良羚35歲,作為返鄉知青來到這裡,參與北京市第一社會福利院的籌備。
中國的養老體系也如周遭的環境,只是個剛剛起步的雛形。
彼時,中國帶有養老功能的機構有三種:城市的福利院,主要接受五保戶和三無(無收入、無勞動力、無子女)老人;敬老院主要接收街道和鄉鎮的五保戶;光榮院主要收榮譽軍人。
不論哪個機構,都只能滿足老人基本住宿、伙食和生活需求,無暇顧及服務質量、休閑娛樂等精神層面的訴求。
籌備期間,趙良羚去考察一家當時條件不錯的養老院:老人們在土地上畫出棋盤,用石子比劃著下棋。遠處的平房露出磚頭與石灰,屋內的床只有木板。
這些機構的空間有限,談不上服務,更別提要讓老人住得舒服。因此,1988年開業的「一福」,便帶有了某種實驗性質。
在空間上,「一福」佔地7萬餘平。兩棟樓里有100套單元房間,共計200張床位,每個套間2張床,有獨立衛生間,24小時熱水。每天收費7元,收費在當時是高昂的。
在服務上,「一福」從頭開始嘗試,摸索出一套真正適合老年人的服務體系。在「一福」內部,員工根據老人的基本生活能力,把老人分成三類,分別安排到頤養區、養護區和醫療區。後來,這種分區服務的管理模式,被國內大多數養老院所沿用。
在頤養區的老人,除了提供必要的醫療保健,還會開展運動、書法繪畫、聯誼會等康復活動。
在財政支持下,老人的生活空間還是院內服務,「一福」都達到了國內領先標準。但令人意外的是,沒人把老人送來。
價格並不是最重要的原因。傳統觀念中,家庭就老人們的終老之處。大家普遍認為,把父母送進養老院的子女就是不孝。
趙良羚回憶說:為了開院,每位員工都有「拉人」指標,但收效甚微。他們只得從第四社會福利院,選出8名表現良好的孤寡老人住進「一福」,才算開院。以至於老人來時,穿著之前統一分發的中山裝和解放鞋。
趙良羚負責的第一對老人,是廣東公安局的一對夫婦。他們原是北京人,沒有子女,年紀大了回北京來養老。
夫妻倆是「一福」早期老人的典型代表。這些人多為知識分子、幹部、歸僑,要麼老無所依,要麼思想開明,不願意給子女增加負擔,這在當時屬於非典型人士。
趙良羚在「一福」工作了13年,直到離開時,300餘張床位才剛剛住滿。
轉瞬之間,老齡化社會已來
1999年,「一福」圍牆後面,北京市第五社會福利院開始籌備。趙良羚任第一任院長。
這是一所高檔次的市級老年福利事業單位,專門接受能夠自理的老人。
在「五福」,趙良羚開始改善養老院的管理,並嘗試對養老院的服務進行標準化。
她清晰地記得自己當時提出的改革舉措:「酒店的標準化,醫院的科學化和嚴謹化,以及養老院的親情化。」
她將養護部主任送到華北大酒店學習,按酒店客房標準做房間管理;「五福」的醫療中心也按照醫院的標準建立。開院前,他們特地將醫務室放在位於樓層中間的第七層,保證老人到達醫務室的路線最短。
趙良羚在「五福」工作了7年,這段時間正值中國人口老齡化的加速期。
按照聯合國的標準,一個國家7%以上人口超過65歲,或者10%以上人口超過60歲,即視為進入老齡化社會。根據第五次人口普查數據,2000年11月底,我國60歲以上人口達1.3億人,佔總人口10.2%。中國就這樣與老齡化不期而遇。
宏觀的數據悄然映入現實,「五福」再也不用像「一福」那樣四處尋找客戶了。申請入院的人越來越多,接著開始便排隊。
而「五福」只接收能夠自理的老人,當他們失去自理能力,就要離開。理論上,老人可以去一牆之隔、具有醫療養護能力的「一福」,但「一福」同樣滿員,無力容納。老人只能自尋去處。
這一時期,國家出台一系列政策,支持民營養老院發展。2000年以來,國家陸續出台《關於支持社會力量興辦社會福利機構的意見》、《關於加快發展養老服務業的若干意見》等文件,非盈利性的民辦養老院得以享受建設補貼、床位補貼、稅收減免、水電優惠等各項政策。
中國的民辦養老機構就此起步,並註定將在我國養老體系中承擔起更重要的角色。
當時,還在「五福」的趙良羚,不止一次對那些無處落腳的老人說:自己退休後,要繼續辦養老院,「辦那種最好的,能夠做全程、全方位服務的養老院。」
421家庭與民辦養老院之困
2006年,趙良羚從北京市第五社會福利院院長的任上退休。當年,在全國與她一同退休的,還有一大批「50後」同齡人。
他們出生於建國後的10年,在「鼓勵生育」的大背景下,人數眾多。數據顯示,1949年中國人口4.5億,1959年則為6.6億。
因為計劃生育,他們往往只有一個子女。他們與婚育的子女,形成了中國社會獨特的421家庭單元。一個家庭,四個老人,兩個支柱,一個孩子。
趙良羚認為,國內老齡化的問題,將會隨著他們老去而逐漸到來。公立養老院和傳統的家庭養老模式,已經難以滿足未來的養老訴求。
她想在這些人真正老去前做點事情。退休後的她,參與了多個民辦養老機構的籌建運營,試圖實現自己許下的諾言。
這一時期,隨著一系列政策的出台,我國的養老產業開始起步,從2009年開始,我國養老院床位以每年以5萬張的速度增長,公辦養老院、民辦養老院、社區養老場所,多種養老機構出現。
時光似乎總比趙良羚的努力快上半拍。2000年,北京市60歲以上的老年人口約為117萬; 2011年,這一數字是248萬。養老機構增多的同時,問題日益顯現。
2012年有媒體報道,一些服務能力較弱的社區養老院無人問津,日間看護室成了公共活動的場地;公辦養老院一床難求,「一福」已有9000多人排隊。
一些民間養老院床位緊張,能自理和不自理的老人混住是常態,即便如此,這些養老院往往也需要派長隊。
除了空間緊張,民營養老院的服務也很難滿足老人的需要。據2011年北京市政協調研數據,北京七成養老機構無醫療服務,而全市患有各種疾病的老人超過96%。限於此,很多養老院拒收沒有自理能力的老人。
個人和小企業創辦的養老院限於資金,往往空間小,服務差;而大企業建的高端養老院,條件高端,價格也高,服務卻未必好於普通養老院。
在趙良羚看來,社會還是沒有準備好迎接這些老人。有些「高端」養老院,花幾千塊錢買一張沙發,這對老人並無實際意義,「他們只需要結實的」;地板雖然高檔,但老人只要防滑。這些不必要的奢華,反成了老人難以逾越的高價門檻。
多年來,趙良羚一直主張,在建養老院時,應該先明確養老院的定位,再根據定位來決定養老院的空間規劃、設計用材、人員配置,提供真正符合老年人需求的服務。
在這一理念下,她指導參與了多家民營養老院的規劃運營。
讓每個人都能優雅地老去
如今,趙良羚離開第一社會福利院已近20年。當年坐落在荒野中的「一福」,周圍已經是繁華鬧市。
曾將「做最好的養老院」作為人生夢想的趙良羚,今年3月,開始幫助龍湖地產籌建重慶新壹城的養老項目——龍湖椿山萬樹-新壹城頤年公寓。
打動這名養老尖兵的是龍湖做養老的決心與用心。多年從業經歷告訴趙良羚,讓老人老有所養,並不是給他們提供立身之地就夠了,更重要的是要配套相關的服務。
龍湖今年提出「空間即服務」戰略,轉型要做通過服務連接人與空間的企業。在趙良羚指導下,龍湖椿山萬樹頤年公寓的服務,創新設計了醫護體系、照料體系、餐飲體系、社工體系等四大服務體系,可以為不同階段的老人提供全方位的醫療養護服務。
公寓150餘張床位,針對老年人的不同需求,房間分為套間、單人間、標準間等,均配備緊急呼叫系統,周邊醫療資源豐富,臨近多所三甲醫院。
談起運營理念與服務細節,趙良羚說,緊急呼叫固然重要,但是最好的服務是沒有呼叫。這需要護理員實時了解社區長者的情況,比如對失禁老人及時「把尿」,「讓尿不濕不濕」。她用小時候母親照顧孩子的情況來類比,孩子生病了,母親從來不等呼叫,「一定是一會兒就跑過來看看」。
今年年初,她登上《一席》,向台下的年輕人講述「變老意味著什麼」。她提到自己92歲的母親。
每天早上,自己上班時,母親都會問她,你上班去啊?
等她穿完衣服,要走時,母親又會問她,你上班去呀?
「我說是的,我永遠都是像他第一次問我那樣去回答她……」
在她看來,這就是我們每個人變老後要面對的問題,也是每個父母老去時,理應獲得的尊重與善待。
數據顯示,2017年底,我國60歲及以上的老年人有2.41億,佔總人口的17.3%。預計到2050 年,我們將進入重度老齡化階段,老年人口達4.37億,每三個人里就有一個老年人。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在那次演講的結尾,趙良羚說:我們老了,要想得到什麼樣的照顧?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做。
儘管已經退休十多年,趙良羚始終記得自己「要做最好的養老社區」的夢想。
今年9月11日,龍湖首個養老機構——椿山萬樹頤年公寓在重慶新壹城對外開放。11月1日,重慶新壹城頤年公寓正式運營,迎來首批入住客戶。
當下,老齡產業的提速敦促養老服務物聯網的實現。她希望在龍湖養老的平台上,為養老智聯網做一些貢獻。
※溫室氣體排放失控,留給人類的時間只有最後12年
※香港摺疊:螻蟻、蚊哥和神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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