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庸：「中國武俠小說鼻祖」不是我，而是《虯髯客傳》

作者：沈邱鴉丫

01

《太平廣記》中收錄了一篇唐代傳奇，記載了一位大俠名叫「虯髯客」。

顧名思義，他長了滿臉絡腮鬍，身形想必是虎背熊腰五大三粗，衝冠一怒大花臉，掄起棒槌瞪大眼，比張飛更張飛，比李逵更李逵。

據說虯髯客本姓張，行三，於是名叫張三，啊不，叫張仲堅。

要說這張仲堅啊，從小就是一反社會人格，為嘛呢，原來是他一出生就奇醜無比，他爹瞧了一眼，丑到辣眼睛啊，特嫌棄他，準備殺了。

幸好他福大命大，被家中的崑崙奴（唐代印尼、非洲等地來的僕役）給救了，那崑崙奴不僅悄悄把他養大，還教他一身好功夫。

長大之後，張仲堅繼承了老爹的全部家產，本可安心做地主老財，卻不甘平淡過一生，於是仗劍闖天涯，江湖人稱虯髯大俠。

時值隋朝末年，隋煬帝荒淫無道，天下大亂，民變四起，有理想有志氣的青年不是去投奔瓦崗軍了，就是自立山頭了，虯髯客也不例外。

要起義，需得滿足兩大條件：第一，你得有兵，第二，你得有錢。

幸好這時局，到處都是農民起義，兩隻腳的螃蟹難找，兩隻腳的壯丁一抓一大把，虯髯客的老爹是揚州首富，銀子嘩嘩的，有了錢，兵還不死心塌地跟你跑？

於是起兵圖天下。

02

再說故事的另一位主角——李靖。

李靖這時候還不是托塔天王，也沒有生出金吒木吒哪吒，只是一個普普通通有志青年，俗稱屌絲。

屌絲李靖以平民的身份去拜謁當時的司空楊素，獻上平定天下的奇策以求重用，卻見那楊素左擁右抱叉著腳，美人環繞還逗鳥，奢靡荒誕堪比皇帝，李靖和他話不投機半句多，興沖衝來灰溜溜去。

倒是在楊素家裡看見一個美人兒，手執紅色拂塵，直勾勾看著李靖。

李靖回到旅館，當夜，這位紅拂女就找上門來，說楊素不是個良人，看中李靖將來對國家會有大作為，要跟他私奔。

天上掉下個水靈靈的大美人，是個男人做夢都能笑醒，李靖美滋滋，將她女扮男裝，一路逃到太原。

這天正在太原酒館吃飯，紅拂女解開了長發拿篦子梳頭。

這時，虯髯客騎著頭驢過來了，看見紅拂女美貌，當即就躺下色眯眯地盯著。

電視劇里不都這樣么，女扮男裝盤個頭就認不出了，一解開頭髮就是傾國美人。

見到愛妾被如此輕薄，李靖正要發怒，紅拂女卻制止了，急忙把頭梳好，上前問他姓啥。

虯髯客回答姓張。

紅拂女道：「巧了，我也姓張，算是你妹妹。」

虯髯客很高興：「好嘛，天上掉下個張妹妹！」

紅拂女又把李靖叫過來，三言兩語，三個人竟然結拜為兄妹，號為「風塵三俠」，共奉虯髯客為老大。

三個人一起吃肉喝酒，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

說得嗨了，虯髯客從隨身包袱里掏出一個人頭和心肝當下酒菜，說這是自己最痛恨的人，恨了十年，今天才抓到殺了。

李靖和紅拂女那也不是普通人，居然跟吃牛排一樣把那心肝給「共食」了。

03

三個人聊到起兵造反推翻暴君的事兒，虯髯客問李靖太原有沒有異人。

李靖說：「我曾經見過一個人，他才是真命天子，其他人不過將相罷了。」

虯髯客心想：洒家是要圖謀天下的人，這小子居然說別人是真命天子，我倒要看看，是何人如此猖狂。

幾天後，李靖安排了一桌飯局，讓朋友劉文靜將那異人帶來與虯髯客相見。

你道那異人是誰？正是年方20的李世民！

虯髯客見到李世民，一改夸夸其談的常態，默默坐在角落不說話。

酒過三巡後，虯髯客把李靖叫到身邊，高呼：「真天子也！」從此心死，再不談圖謀天下之語。

幾日之後，李靖和紅拂女再見到虯髯客，他正在一酒樓上與一個道士對飲，看見李靖，說：「我給你留了十萬貫錢，某日再到汾陽橋會我。」

汾陽橋相會之日，李世民亦神采奕奕地來了，那道士與虯髯客下棋，一見李世民便十分傷心，說：「這局棋輸光了，無路可救，還說什麼！」

又對虯髯客說：「這個世界，不是你的世界。」

虯髯客思忖良久，想他出道之初，意氣風發，滿懷雄心壯志，武功也是出類拔萃，驚艷一時，可是終歸，自己不過是主角成長道路上的鋪路石，就算在這亂世中勉強站住腳跟，也不過淪為武林的配角。

見過李世民後，他深刻地意識到，自己的舞台不在這裡，既然如此，何必留戀？

於是乎，他將全部家財都留給了李靖和紅拂女，讓他們匡扶李世民奪取天下，自己則黯然離去。

靠著這筆巨款，李靖幫助李世民和李淵招兵買馬，最終奪取了天下，建立了大唐盛世。

有人說，李靖馳騁疆場的兵法，有一半都是虯髯客所傳授的。

04

數年之後，李世民已是萬民稱頌的天子，國家也在他的治理下物阜民豐，萬國來朝。

貞觀十年，南蠻奏報：「有海船千艘，甲兵十萬，入扶餘國，殺其主自立。」

李靖一聽，便知是虯髯客在海外闖蕩出了一番大事業。

扶餘國在「東南數千里之外」，從地圖上看，當是菲律賓附近，據此推斷，此地自古以來就是中國國土。

虯髯客此人是否真實存在於歷史長河中，已不可考。

千餘年來，關於他的故事傳說卻口耳相傳下來。

唐王朝的統治者曾經在這片土地上創造過輝煌的盛世，但從安史之亂後，卻走上了下坡路，藩鎮割據、戰亂不斷，兵荒馬亂下，一方面神仙方術開始流行，另一方面，遊俠之風開始盛行。

亂世中的人們對現實不滿，又找不到出路，只能寄希望於傳說中的俠客來伸張正義。

《虯髯客傳》中的另一位男主角李靖在這樣的背景下升仙成道，被傳說成了托塔天王，拯救黎民於水火。

而虯髯客則離開了這片戰火肆虐的焦土，創造了理想國。

何為俠者？

金庸在小說中借郭靖之口說：「俠之大者，為國為民」。

武功高強如楊過、張無忌，終其一生人們不過稱呼其一句「楊大俠」、「張少俠」，而正是有了這份胸襟、這份氣魄，郭靖始為「郭巨俠」。

金庸稱《虯髯客傳》為「我國武俠小說的鼻祖」，而虯髯此人，也當可稱一句巨俠。

所謂亂世出英雄，或許只是亂世需要英雄。

《虯髯客傳》成書於唐末亂世，卻講了一個隋末唐初的英雄故事，同是亂世，一個正走向方興未艾的美好將來，一個卻走向不見天日的離亂末世。

傳奇的結尾寫道：「人臣之謬思亂者，乃螳臂之拒走輪耳。我皇家垂福萬葉，豈虛然哉。」

什麼風塵三俠，不過是為盛世的解體唱了一曲輓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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