丈夫酒駕去世，他情人把私生子丟我門外說：我憑啥還給他養孩子

1

我討厭許微瀾。

儘管媽媽一直對我說「微安你是姐姐，你要讓著弟弟」，可我就是討厭他。

如果不是他，媽媽現在就不會那麼辛苦了。我至今還記得，爸爸的葬禮剛結束，家裡就來了一個妖嬈而風塵的女人，她將懷中尚在襁褓的許微瀾塞到愣住的媽媽手中，聲音尖銳刺耳:「這是許強的兒子，他人都死了，我憑什麼給他養著！」

就這樣，許微瀾住了進來，分享我的媽媽和我的家。

爸爸酒後駕車出了事，所以最後傾家蕩產賠償的是我們，媽媽賣了房子，帶著我們住在小出租屋裡，自己做著商場售貨員的工作。

我無比仇視許微瀾。如果沒有他，我們的生活會輕鬆很多。可是我卻不能做什麼。

他七歲那年，有次家裡停電，媽媽點上蠟燭後就出去查看電箱。我偷偷翻出在手工課上做的魔鬼面具戴在臉上，猛地轉過身去朝他做出張牙舞爪的動作，可接著我就看見他蒼白著臉倒了下去。

媽媽送他去醫院的時候我獨自留在家裡，對著昏暗的燭光大哭起來。我怕他就這樣醒不過來，害怕警察會抓我去坐牢，更怕媽媽不要我了。

直到第二天媽媽回來拿換洗的衣服，我才知道原來他有先天性心臟病，現在需要住院觀察，但好在這次應該沒事了。

那種提心弔膽恐慌的感覺終於放鬆下來，我抱住媽媽嚎啕大哭。

所以到後來，每次我打開他揪著我衣擺的手想要甩掉緊緊跟隨著我的許微瀾，他都會捂住胸口大力喘息，在我驚恐地將要尖叫求助時彎起烏黑明澈的大眼睛，笑眯眯地對我說:「姐姐，你再想丟下我，我就嚇死你！」

我更討厭他了。

我所在的學校，小學部和中學部是在同一個校園的，所以我上學和放學都得跟他一起走，這也是媽媽要求的。

那天放學的路上，他一反平時的喧鬧，低著頭安安靜靜地跟在我身後，我忍不住問他:「今天怎麼不說話了，犯錯了吧？」

他抬起頭，明顯是哭過的模樣，眼睛紅腫泛著水光:「老師今天跟同學們說，讓大家離我遠一點，如果讓我太激動了，我就會生病，同學們就要給我賠錢，現在大家都不跟我玩了。」

我用一貫的譏諷語氣同他說:「那當然了，誰不想離你遠遠的，我都不願意跟你玩！」

話雖這麼說，心裡卻有些許難過。他的病註定了要小心翼翼地活著，更讓他不得不忍受別人異樣的眼光。

但很快另一種想法就冒出來，壓制住我的同情:誰讓他是那個女人的兒子，要不是他，你和媽媽怎麼會背負那麼重的擔子！

2

回到家的時候媽媽還沒下班，我煮好挂面等著她回來。

許微瀾拿著作業本來問我不懂的題目。或許是他今天的遭遇讓我不忍心再欺負他，所以我難得地擺出溫和的態度給他講題目。

媽媽回來的時候看見的正是這樣一幕，她微笑著摸摸我的頭對我說:「微安終於懂事了。」

透過湯麵的水汽，我看到媽媽額前掉下的一縷碎發中夾雜著銀白，鼻子突然就酸了。

吃過飯後我在洗碗，媽媽拖地，走過我身邊時，她突然對我說:「微安，如果你能對弟弟好一些，媽媽就能放心很多了。」

我突然意識到，或許正是因為我，媽媽才會這麼累。她要在照顧許微瀾的同時安撫賭氣的我，還要維持家裡的開銷和許微瀾的藥費。

而他本人其實根本就沒有犯錯啊。

做完功課後我去看他，他正為了一道應用題咬筆頭，我拿過他的筆為他講解，一轉頭卻見他眯著眼睛盯著我瞧。

「看什麼看！」我一出口就後悔了。多年來養成的只有面對他才會出現的惡劣口氣一時間竟然改不過來。

他絲毫不以為意，依舊是笑:「有姐姐真好！」

我扭過頭去不敢看他明亮的眼睛和笑臉。這只是一個姐姐對弟弟做的最應該做的事，而他從沒享受過。

我突然覺得自己對不起他。

老師要求我們交團費的時候，我開始發愁。錢不多，但是就在前一天媽媽還告訴我這個月的生活費已經有些超支了，要是再有支出，微瀾的藥費就要不夠了。

回來的路上我忍不住和微瀾抱怨，他卻問我:「姐姐，你知道有什麼辦法可以賺錢嗎？」

我撇嘴:「知道啊，你見過撿廢品的嗎？他們撿飲料瓶去賣，可賺錢了！」

爸爸出事之前開了一家超市，雖然不富有但衣食無憂，我更是從來沒有想過他會去撿廢品賺錢，因為許微瀾是很愛乾淨的，這麼回答只是用來揶揄他。

回家之後看見媽媽的憔悴，我更是沒有勇氣問她要錢了，所以乾脆閉口不提。

許微瀾做完作業之後就躥了出去，我們只當他是出去玩了。他在學校受歧視，也只有在家的時候才能像正常孩子一樣。

3

當許微瀾捏了十塊錢給我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竟然是厲聲喝問:「哪兒來的錢？你是不是做小偷了？」

他眨眨眼睛，癟著嘴快要哭了:「我沒有偷，姐姐，錢是我撿瓶子賣來的。」

我愣住，回想起前幾天開的那個玩笑，再想起他每天晚上吃完飯就跑出去，髒兮兮地回來，終於明白他究竟幹什麼去了。

我攥著這粘乎乎的十塊錢，抱著他大哭起來。

他哭是因為被我冤枉受了委屈，我哭，連為什麼都不知道。

只是想起以前和爸爸媽媽去公園玩，穿著漂亮的裙子，舔著冰淇淋無憂無慮，而現在精打細算過日子，連水果都不敢買只為了省錢，更是因為小小的團費而逼得比我小四歲的弟弟去拾廢品賣錢，我卻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臉責問他。

我拋下所謂的自尊，拉著他的手，將學校到家的這段距離里所有的垃圾桶都撥拉了一遍，收集起所有的汽水瓶。

如果這樣可以改善家裡的條件，那麼我和微瀾都願意做，只想讓媽媽不那麼辛苦。

可惜我們這樣想，其他小孩子不那樣認為。

那天是體育課，我從體育館回來的時候經過了小學部，意外地看到了微瀾。有幾個和他一樣大小的男生用手中的石子丟他，而他低著頭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我上前去斥散那些嘴中念著「臟小孩，臭小孩，撿破爛的壞小孩」的孩子們，拉起微瀾的手。

「姐姐，撿廢品是很丟臉的事情嗎？」他抬起頭問我，大大的眼睛中全都是迷惘。

我搖頭:「不是。」

他繼續問:「那他們為什麼要看不起我？」

我沉默了一會兒，找出一個答案:「因為我們窮。」

他揉揉眼睛，想把漸漸湧出來的眼淚揉回去:「窮是很丟臉的事嗎？」

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

窮丟臉嗎？當然不是。那用自己的雙手改變自己的窮，為什麼會受到鄙視？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和微瀾就這麼沉默地站著，感受深秋的寒意。

4

我想給媽媽一個驚喜，一個可以讓微瀾受到表揚的驚喜，所以我把我們賣廢品得來的錢都交給了他，讓他去拿給媽媽，而我躲在廚房的們後面偷看。

微瀾拿著錢遞給媽媽，媽媽露出驚訝的表情問他哪兒來的，然後他快樂地回答。

在我的預想中，媽媽應該是會很感動，然後給他一個擁抱。

可是媽媽憤怒地甩了他一個耳光，抓住他的肩膀用力搖晃，用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憤怒驚嚇著微瀾。她大聲問道:「你也嫌我窮了是不是？你覺得我沒有給你好的生活是不是？」

微瀾尖叫著大哭:「媽媽，媽媽！我沒有，我和姐姐只是想讓你開心！」

媽媽推開微瀾，將臉埋在雙手中大哭出聲。

我被嚇傻了，愣愣地站在門口不知所措。

媽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她真的是我媽媽嗎？

直到微瀾睡著，我才怯怯地小聲問她:「媽媽你怎麼了？」

她抱住我，第一次顯露出無助的模樣:「微安，媽媽該怎麼辦？」

在爸爸去世，我們被受害者家屬圍堵，搬出我們的家的時候，我都沒有見過媽媽這幅模樣。

她告訴我，微瀾的媽媽出現了，她要帶走微瀾。

媽媽問我:「你想不想讓微瀾走？」

我用力搖頭。

或許以前，或者在一個月前，我肯定會點頭，然後迫不及待地趕他走，可是他現在不是我們家的「累贅」，他是我的弟弟。

媽媽點點頭，深深地嘆了口氣。

第二天上學的路上，我告訴微瀾媽媽的苦衷，讓他不要恨媽媽，他對我說:「我才不會呢！我只有一個媽媽，就是我們的媽媽！」

我不知道那個女人為什麼要來帶走微瀾。當初她丟下微瀾的時候是那麼決絕，可是她現在憑什麼要來奪走我們的微瀾？

放學的時候，微瀾驚魂未定地告訴我，今天那個女人來學校找他了，要他跟她走。我緊緊握住微瀾的手，生怕他一不小心就不見了。

可是在第三天，他就不見了。放學後久等他不來，一種不安的感覺從心頭擴散到全身，我跑到他的教室，他的班主任正在鎖門，我急忙上前去詢問。（作品名：《你住在河水冰涼》，作者：華流霖。來自【公號：dudiangushi2018】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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