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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立新、于和偉、寧理:好演員是這樣誕生的

好演員是什麼樣子的?

在趙立新、寧理、于和偉身上,你可以輕而易舉地找到答案。他們都討厭「戲骨」這個詞,慶幸自己還不算多麼走紅,不會「活成了一個明星,卻忘了自己是一個演員。」

他們為了表演,不啻把自己活成了生活觀察家,細膩地捕捉各種真實的情緒和行為,有廣博的視野和內心。要不是有他們的存在,真不知道我們還能看什麼。

趙 立 新

我在尋找黑松露

和饅頭之間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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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趙立新的人都知道,他是個講究人。

年初,他跟著金星去錄《吐槽大會》,被幾位老朋友吐槽說,「趙立新走哪兒都穿三件套」,「他連睡衣都是三件套」,「他出門擼串兒都要穿三件套」。台下的趙立新系著長圍巾,戴著小禮帽,一被提到就大笑著捂臉。

顯然,「三件套」只是被綜藝節目放大的笑點。採訪現場的趙立新很日常,沒穿三件套,鼻子上還添了道新鮮的傷痕。他說自己最近在拍戲,演打架的時候蹭的,自己都沒發現,下來後突然覺得疼,這才知道。

可他依然是講究的,進退得當,用詞審慎,用金星的話來說,「通身帶著西洋派頭」。在網路綜藝的受眾眼裡,他甚至偶爾顯得有些倨傲。

最近的一兩年,和很多話劇出身的資深演員,俗稱「老戲骨」一樣,趙立新開始越來越多地在熱門電影和電視劇里扮演黃金男配,把自己藏在張儀、洪七公,或是杜月笙的面孔後面做自我表達,同時,也和大眾混了個臉熟。幾檔綜藝播出後,更多不看話劇的觀眾也認識他了。準確來說,他們認識了一個「懂四國外語」,「在瑞典國家話劇院演過戲」,「有著變色龍般演技」的「國寶級男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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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喜歡這些標籤,就像他不喜歡這個行業盲目鼓吹「良心製作」「匠人精神」,不喜歡有些文化人抱著商業邏輯自我安慰,也不喜歡有人把他妖魔化成一個食古不化的老頑固一樣。「老有人給我挖坑,說什麼『老戲骨痛批小鮮肉』。我真沒批評過小鮮肉,他們又不妨礙我,我也不是沒戲拍,這本來就是市場調節的結果。」

但相比十多年前,他已經沒那麼憤怒,那麼有攻擊性,不再會為無法對話而焦灼、憤怒了。「很多事情我無力改變,那我就把眼睛稍微抬高一點,別看。」

他轉念一想,「可怎麼說呢,眼睛一抬高,又顯得傲氣了。」

「老有人給我挖坑,說什麼『老戲骨痛批小鮮肉』。我真沒批評過小鮮肉,他們又不妨礙我,我也不是沒戲拍,這本來就是市場調節的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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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年前,趙立新從瑞典回國。「無法對話」的窘境就是從那時開始的。

在歐洲演戲的那些年給他留下的顯然不只是老朋友調侃的「西洋派頭」,更重要的是,他見識了真正的好東西。他在歐洲見識到的是一個成體系的,有戲劇歷史的環境。在那裡,戲劇是一群從小被培養被教育長大的人一起玩的遊戲,規則清楚,內容又不斷翻新。「玩遊戲的人樂在其中,還覺得高雅,效果就很良性。」

回國後,他想得很簡單,既然要演話劇,就得給觀眾演真正的好東西,而結果卻是水土不服帶來的一次次失敗。「現在想起來,我那個時候走偏了,也挺可笑的,非要拉著一群在短時間內無法在一個桌面上對話的人來對話。」

他打了個比方,說自己就像一個大廚,硬要做黑松露給一個三天沒吃飯的大爺吃。「我心想,黑松露那可是好東西啊,你怎麼能不吃呢?大爺說,孩子你給我一饅頭吧,您那黑松露是什麼東西?我沒聽過,還貴。您要真想行善事,您就去做饅頭吧。」

那幾年,他排奧涅爾,排斯特林堡,排薩特,反響都不好。一直到十一年前,他導演的話劇《我的秘密生活》票房慘敗,他徹底灰了心。他決定不再強行為一出「黑松露」拉投資,做導演,殫精竭慮了,而是退一大步,只完成演員的本分,「只要觀眾來看了戲,覺得趙立新演得不錯,那就挺安慰了。」

他慢慢地開始調整節奏,基本上一年只接一出話劇,只負責表演,剩下的時間接影視劇。在這樣一個身份定位里,他逐漸把焦灼壓了下去。

回到剛剛的那個比方,這些年間,他試圖去尋找介於「黑松露」和「饅頭」之間的東西。「我想試試看,能不能把黑松露擱在饅頭裡頭,讓老大爺覺得,行吧,能吃,裡頭這什麼東西啊,味道還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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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前,趙立新對自己食了一次言。說好只管演戲,不管別的,但在那一齣戲中,他主動拿下了主導權。

那是一出形式先鋒的獨角戲,題材嚴肅、晦澀,除了男主角魯迅,舞台上其他角色都扮成了虛擬的人偶。

排戲之前,趙立新還在山西拍電視劇。請假趕回北京後,他發現現有的排練狀況完全不足以支撐起劇本宏大的格局和先鋒的形式,「我作為演員,沒辦法接受這個,它沒有一個魂魄,面具後面的演員都特別『緊』,捉襟見肘地試圖去表達一個宏大的東西,但看起來卻像一齣兒童劇。」

在那時,他做好了退出的準備。但他知道,自己還有另一個選擇。這是一個難得的劇本,而導演雖然受限於經驗,不懂得調動演員,想要表達的內容卻是勇敢而新鮮的。只要他有辦法把劇本的「魂魄」演出來,整個舞台就能被帶活過來,晦澀的台詞和誇張的形式都不再是問題。

「我對導演說,兩個選擇,一個,按我的來,用我的魯迅,我的處理和調度;再一個,按你的來,我退出。他說我明白,咱倆其實並不衝突,就按你的來。」

他再次成了那個做黑松露的人,心裡依然沒底,卻相信值得。

在他看來,這齣戲的珍貴在於,除卻先鋒的形式之外,戲裡的魯迅與刻板印象決然不同。他的魯迅是克制的,也是感性的。「演魯迅這個人你沒法純理性,他血是熱的,是暗火,不滅,吹兩下就著。我擔心的是,思考和感受這些東西在當下是很奢侈的一種行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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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首演前,他給導演打了預防針,預計了三種可能,:第一,大多數人離場,畢竟這是一個基本沒情節的戲,按他的經驗,觀眾還是要看故事,愛看人物關係;第二,可能還沒演完,有人打一通電話,他們就得停演,觀眾遣散;第三,只有一個問號。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北京首演場場爆滿,甚至有觀眾在散場後久久不肯離去。而從北京出發後,戲演到了杭州、南昌,演到了上海,依然是這樣的盛況。儘管在不久之後,他曾擔心過的第二種情況最終還是發生了,但撇開不可抗力,這一回,話劇市場的觀眾給了他前所未有的安慰。「就挺感動的,這個市場雖然小,但還是有人懂你的。」

他意識到,至少在話劇市場上,隨著「溫飽」慢慢解決,觀眾開始變化了。作為一個藝術創作者,他似乎找到了願意和他在同一張桌子上對話的觀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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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去年,他拉上老朋友金星,一起做了話劇《父親》。在他的界定中,這齣戲可以被看作是他想尋找的那種「夾著黑松露的饅頭」。

「做這齣戲的時候,我堅信它是一部好看的戲。你先不管它深刻不深刻,嚴肅不嚴肅,首先,它是好看的。第一個問題解決了,有人來看了,你再去體會它是深刻還是淺薄,是嚴肅還是輕鬆。」

幾場演下來,觀眾的反饋再次給了他信心。他們愛看,還看懂了。

「我就覺得,哎,這黑松露有戲了。那以後就再接著做吧。」

寧 理

在黑暗中與觀眾

共同完成一場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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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家那兒天黑幾點吶?」

看過視劇《無證之罪》的觀眾,聽到這句對白想必總有幾分心慌。兇狠、斗惡、殘暴……你很難找到合適的形容詞描述寧理扮演的角色「李豐田」,看過之後只剩下毛骨悚然的感覺留在腦海里,人性蕩然無存,只把人命當遊戲。沒煙嘴的煙、破棉襖、燒掉一個手指的硫酸瓶,最後觀眾和劇中人一起,看到這些和他相關的蹤影就心裡咯噔一下,知道命運已經不在自己手上了。

把李豐田演成這樣並非偶然或刻意爆發,在寧理心裡,也只是「像平常一樣,好好完成了工作」而已,本身並無野心和報複式爆發的企圖。「就像平時我演話劇一樣,進入這個角色,痛苦糾結,研究他,最後,揮手和他再見。」

上戲出身,寧理自有一番國內科班演員的紮實功底,畢業後也一直在上海人民藝術劇院擔任男一號,獲獎無數、星途無限。但他在演藝事業巔峰之時,卻突然決定前往美國闖蕩。「沒意思,當時國內影視不是很景氣,就想嘗試另外一種生活。」在出國的時髦風潮下,寧理也沒多想,「當時美國電影是影響世界的,想看看電影里的世界是什麼樣。」

到了美國後,寧理想,要不認真學學其他知識,不再做演員。嘗試了一圈金融、珠寶鑒定之後,寧理認定自己只能重回老本行,便在1996年去了明尼蘇達大學學電影製作。在美國受到的表演訓練和教育,讓他演戲狀態明顯區別於以前,也區別於其他演員。

「你不斷地跟觀眾說,李豐田是一個冷血殺手,說是沒有用的,你要讓觀眾一看你就信。否則你再怎麼演,你累死都不行,沒有說服力。」寧理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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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這部戲的終極反派,李豐田卻直到第五集才登場,但初一亮相便讓人為這個角色的暴戾癲狂倍感戰慄。故事講到李豐田幫高利貸老大去收賬,恰巧遇到對家兵哥的人也來討債。面對兵哥的挑釁,李豐田一句話都不多說,直接把人撲倒抄起煙灰缸就往人腦袋上砸。背影里李豐田掄煙灰缸的動作極猛,但機械搬重複的動作卻讓人看不到一絲憤怒。事實也正是如此,當鏡頭切到他的正面時,濺滿鮮血的臉上,分明是滿足的快意。

這一秒沉浸在殺人的快感,下一秒他彷彿失魂一般,不知所措地看著自己滿是鮮血的雙手。但這個舉動,似乎不是因為自己重傷了別人感到驚慌,而是——手弄髒該怎麼辦?於是,他又隨手扯過一邊懸掛的錦旗擦手,彷彿只是剛解決了吃喝拉撒的日常瑣事一樣結束了戰鬥。

其實這一段精彩的登場,在劇本里只是寥寥數語地寫到「李豐田打了誰誰誰」,至於怎麼打的、為什麼這麼打,都需要作為演員的寧理令之血肉豐滿。「這背後是需要有邏輯支撐的,他的性格、他的動機就是背後的邏輯。觀眾只有看到的是一個立體的人,才會去認同,才能感受到恐懼、同情、或者喜愛。人物必定是要有靈魂的,不是簡簡單單的一個符號、行走的肉體。」

寧理在分析劇本的過程中,發現李豐田這個角色有別於其他殺手最大的不同,就是他的動物性。「就像那天在靜安公園,我看到一隻貓在捕捉一隻小鳥。這隻貓在撲出去之前是非常安靜的,它沒有任何表演性質,它只有一個目的,就是用最短的時間在最好的時機把小鳥捉到。」寧理說:「所以李豐田是不會為尊嚴而戰的,他不會為形象而戰,他的任何行為是沒有表演性質的,他簡單直接就只為了目的去行動。於是你不能用社會人的邏輯去丈量他,你以為他這個時候會去反擊,他反而很溫和,你以為這是件小事,但是可能因為阻礙了他的目的而遭到他的致命一擊。這就是他的獸性,簡單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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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為觀眾津津樂道的一個細節,是李豐田行兇過程中從骯髒的破軍襖里掏出來的那個草莓購物袋,這個嬌艷的符號與李豐田身上的黑灰色的戾氣形成強烈的對比,更凸顯出這個角色的動物本性。這個草莓購物袋劇本里並沒有寫,其實是寧理自己加入的一個細節。在寧理眼裡,李豐田不是一個殺手,只是為了辦事兒而殺人。

「他是實用主義者。所以他不會找那種很帥氣的包,他只要能解決問題就好,所以他手上得了什麼就用什麼。」寧理說。

寧理記得,讀書時老師曾講,戲劇,是創作者和觀眾在黑暗中共同進行的一種儀式,是共同完成的。由此他思考著:「創作者和戲劇本身都是要素,但觀眾也是一個要素——必須把觀眾考慮進去,因為我們是共同創造的。如何能讓觀眾跟我們經歷一場心靈上的洗禮、經歷一場精神上的癲狂,這是我們創作者應該做的,而不是自顧自地過癮。你要用你的經驗、你的理性、你的技巧來給觀眾去呈現這樣一場好戲。」

在《無證之罪》里,李豐田的台詞本就很少,為了讓李豐田一開口就讓人感到狠勁兒,寧理特意去學了東北話,甚至細分到瀋陽話、黑龍江話、吉林話的區別,最後花了大力氣去學「道上」的黑龍江人怎麼說話。雖然花了這麼大工夫準備,但寧理在拍攝的過程中,還在盡量地簡化他的台詞。他認為,表演並不是聲情並茂地把台詞說出來,「這不是我們乾的事兒,這是朗誦詩歌」。

在這部電視劇里,寧理給李豐田設計了一個非常狠的點煙動作。他先把濾嘴裡的棉絮扯出來,再把煙支反過來叼著。中空的捲煙紙被點燃,騰然燒起一團明火,把李豐田松垮深陷的兩頰照得又紅又亮,隨即火光黯淡,濃厚的煙霧瀰漫開來,面容回歸一如既往的沉靜狠絕。這段30秒的戲,沒有一句台詞,但李豐田的殺氣已經如濃厚的煙霧一樣,被觀眾吸入肺腑。

「其實台詞,只能作為信息傳達的功能,但是無法承擔你的情緒,你的行為,你的潛意識的行為,這些細節才是讓人物立體的關鍵。」寧理說:「演員需要做的事,就是用盡少量的語言,通過全方位的方式——肢體語言、表情、行為以及道具等等這些東西去表現人物。因為你不是一個老師,你不是去教觀眾發生了什麼,而是你和觀眾一起去經歷這些事情。」

「我們雖是在娛樂行業,但是不能娛樂至死,這沒意思,你還是要有

對人性和社會的反思。如果沒有精神內核的話,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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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理打了一個比喻,「你不能上來就告訴觀眾:『小朋友們這是4。』你要把「2+2」的過程呈現出來,讓他經歷一場『4』誕生的過程。這才有勁呢,對不對?要不然人家花錢進影院看你給我上課?別逗了。」

在寧理看來,要呈現這場「2+2」轉變為「4」的好戲,基於理解人物的「演繹」和傳達感官信息的「技巧」一樣重要。他舉了一個歌唱家好友的蛻變經歷作為例子:「我有個好朋友是唱美聲的,他年輕的時候老喜歡拖長音,飆高音,也會得到很多的掌聲。後來我發現他炫技的成分越來越少了,他的歌聲只為這首歌的內涵而變化。」

「真正的藝術家,是你有這個技巧,但是你在呈現作品的時候,完全沒有痕迹。」寧理說,「演戲就是如此,你要有對人物的綜合理解,還要有收放自如的技巧。如果你只有技巧,沒有理解,人物就沒有生命力;如果只有理解,而沒有技巧的話,觀眾不知道你在演什麼。這兩者結合在一起的時候,才是演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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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完《無證之罪》之後,交到寧理面前的劇本明顯多了很多,但他並沒有給自己加任何預設。面對劇本,他總是拋開一切,把自己想像成一個觀眾去體驗故事。「你作為觀眾你愛看不愛看這個故事、這個角色;這個東西能不能打動你,能不能讓你歡樂、悲傷、感同身受?」找到劇情的觸動點之後,寧理才會開始考慮下一步:如何能夠把這種打動他的東西放大,然後通過影像,去呈現那種我在讀劇本時感受到的感動。

如今寧理剛剛完成了另一部網劇《無主之城》的拍攝。這次的故事說的是,寧理飾演的退休中學老師在一次意外中隨著一群人到了荒島,極致的環境下展現了人性的博弈。「這部戲本身的故事是有一些驚悚和懸疑,這是很能打動我的一點。」寧理說:「我們雖是在娛樂行業,但是不能娛樂至死,這沒意思,你還是要有對人性和社會的反思。如果沒有精神內核的話,就沒有什麼意義了。」

于和偉

幸好,我還沒那麼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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均為Ermenegildo Zegna Couture

拍攝的那天,于和偉有幾組造型是在戶外取景的。剛打好光準備拍攝,就有駛過的路人認出他來,還停下車拿手機拍照。在於和偉印象中,「走在大街上沒幾分鐘就會被人認出來」是最近一兩年才開始「解鎖」的待遇。「以前都沒覺得有這麼頻繁,哪怕去年拍攝《軍師聯盟》的時候都沒那樣。畢竟曹操是一個古裝角色,脫了古裝,人家還是不認識你。到了今年,《獵毒人》出來之後,才發現藏不住了,得戴口罩出門了。」

于和偉成為「網紅戲骨」幾乎是在一夜之間發生的。去年6月,《大軍師司馬懿之軍師聯盟》在網路平台上線的第一天,一場重頭戲讓所有觀眾給看傻了——曹操挾天子,殺漢臣。

觀眾從來沒有在熒幕上見識過這樣的曹操。眾目睽睽之下,他好整以暇地坐在瑟縮的漢帝身旁,面部肌肉和身體一樣放鬆,像在看戲一樣。而眼看著董承自盡後,他緩緩扶膝站起來,上了一步台階,面對眾臣懶洋洋地攏著手,「有沒有想自首的?只要站出來,我獎罰分明,」接著,他稍稍一頓,拿捏著一種家長管教孩子的口氣,慢悠悠地念道,「否則,我殺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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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場戲之後,于和偉在微博上被喊成了「曹霸霸」,以及「行走的演技教科書」。而他過去十幾年來在《歷史的天空》《真情年代》之類的正劇中扮演過的人物也連同曹操一起,被年輕粉絲剪輯成了彈幕視頻,類似於「于和偉霸氣台詞混剪」、「于和偉炸裂演技大賞」,在微博上被追星女孩們爭相轉發。

于和偉沒覺得這場戲有多特別,按照他的表演方式,這一系列令觀眾目瞪口呆的細節演繹都是他從一開始分析角色時,便一層層設計好的東西。在他所勾畫的那幾個人物層次中,曹操在這場戲中的這個場景下,就該那麼表現。

同時,他越發覺得,對他這樣的演員來說,成為「曹霸霸」,擁有更多的專註度和更高的劇本選擇權固然是好事,卻也常常令他心生惶恐。

「紅」了,被大眾認識了,上街得戴口罩了,行動不自由了,這其實都是小事。他最擔心的是就此脫離了真實的生活,失去了觀察世界,汲取表演養分的機會。「我不太認同當下的一種氛圍,所謂的演員變成公眾人物,就要被消費,這對創作是有束縛的。」

他是一個內向的人,不愛說話,不愛引人注目,習慣於躲在角色背後表達自己。拍第一部電視劇《歷史的天空》時,從頭到尾,他都沒怎麼跟戲裡的那些大腕兒們搭過訕;拍電影《老炮兒》時,他演完第一場戲,卸了妝就想走,硬是被導演管虎叫住,才跟男主角馮小剛混熟。

「 我不太認同當下的一種氛圍,所謂的演員變成公眾人物,就要被消費,這對創作是有束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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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不久,為了宣傳《一出好戲》,他跟著導演黃渤上了幾檔綜藝節目。錄節目前,他擔心自己會尷尬冷場,但好在同場的都是熟人,他沒必要強行出什麼風頭,老老實實地便順利錄完了。但他沒想到的是,節目播出後,微博上的粉絲紛紛誇他「特別萌」。他反倒懵了,瞪著眼睛問工作室的同事,「我幹什麼了?哪兒萌了?這怎麼叫『萌』呢?」

這種困惑就好像他二十年前學表演時,在過年回家的飯局上被親戚朋友起鬨,「來一段兒!來一段兒!」

「你讓我來一段兒什麼呀?沒有規定情境,我不知道該幹嘛,摸不著邊兒。」

于和偉承認,他依然是一個相對比較傳統的演員。作為公眾人物,在「規定情境」之外,他卻需要把自己的真實一面展示出來,甚至放大,這令他無所適從。

「我請教了工作人員才知道,原來綜藝也有『人設』這種東西。」在年輕的綜藝觀眾眼裡,「曹霸霸」像個老幹部一樣乖乖坐在黃渤、黃磊和何炅之間的樣子,就是一種「反差萌」。

而當年輕觀眾消費著于和偉的「老幹部」人設時,他本人卻只是暗自慶幸,「幸好,我還沒有那麼紅」。

「沒有那麼紅」,意味著于和偉尚有自由創作的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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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記得,《軍師聯盟》火了以後,很多業內的人都在議論他的下一個角色是什麼。那段時間,無論是跟人聊天,還是接受採訪,他都強調自己既沒有想要複製曹操,也沒強求以後要如何突破曹操。畢竟,對中國的任何一個男演員來說,「曹操」都是一個可遇而不可求的角色,「他一千古梟雄,你都拿這個高度衡量我以後的角色,不得累死我嗎」。

被問急了,他也只會跟對方開個玩笑,「你看我還演過劉備呢,別老惦記曹操」。

他舉了一個在上戲讀書時老師講的例子。他們那會兒學的是前蘇聯的體驗派表演,也就是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體系。據老師說,前蘇聯國家大劇院的那些功勛演員演一齣戲會獲得很高的榮譽,但散場之後,他們的下一個行動就是回到排練場,重新做最基礎的無實物表演練習。他們之所以這麼做,是為了忘掉之前的人物,以及那個人物帶給他的榮譽,等到排練下一齣戲時,便可以擺脫雜念的干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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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體系很清楚,就是我要歸零,我要重新回到一個演員的狀態。我不是曹操。我不想演了一個角色,我就永遠成了曹操。」而重新回到一個演員的狀態後,他要面對的就只是下一個角色。

我們最近一次看到于和偉的角色,是黃渤導演的《一出好戲》。站在觀眾的視角,整部電影是一出寓言,于和偉的角色在寓言中象徵的是現代商品社會的秩序。

但是當劇本最開始來到于和偉手裡時,他所考慮的依然是人物本身的層次問題。按照他的設計,這個以「有錢人」、「文明人」為標籤的喜劇角色在整個故事中經歷了五到六個層次轉變。在與孤島環境和烏合之眾的交互中,他需要表達出從虛張聲勢,到失落,到崩潰,到觸底反彈,再崩潰,最後回歸本真的一系列心理狀態。

最終的成片中,于和偉的戲份不算多,其中一段跳海自殺的戲在公映版本中也被剪掉了,但他所呈現出的人物特質卻是清晰而閃光的。作為演員,他覺得自己在鏡頭之外所做的種種設計和探索無需被觀眾知道,「不過是手藝罷了,重點是角色被人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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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當年學表演、演話劇的時候也是這樣。一出大戲開始排練後,先是圍讀劇本。讀完劇本,演員們各自領走自己觀察的人物,自己創作一些觀察生活的小品。「比方說,我見了一賣衣服的,我感覺這人的性格跟角色性格的某一個面挺像,那我就去觀察,然後拿到舞台上來,演一段這樣的小品,然後再慢慢地進入角色,進入劇本。」

但十幾年過去,在他的觀察看來,這樣的戲劇傳統正在慢慢被丟失。戲劇圈如此,影視劇行業就更不用說了,資本、效率和節奏都在破壞著演員塑造角色的初衷。「我們是不是本末倒置了?我們活成了一個明星,卻忘了自己是一個演員。因為市場需要,你有時候就會被動地被消費。」

採訪的話題似乎又繞回去了,但在這樣的困境中,他已經想好該怎麼跳脫出來了,「沒關係的,我還可以給自己一個選擇,不那麼去做就可以了,反正我也沒那麼紅」。

監製:董江威

攝影:徐爭(趙立新、寧理),李奇(于和偉)

造型:路遙(趙立新、寧理),董江威(于和偉)

採訪:梁珂(趙立新、于和偉),小野(寧理)

編輯:何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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