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玩王思聰，可能是犯法的
文 | 江宇琦
編輯 | 師燁東
「你們別再發我吃熱狗的照片了行嗎？！」
上周六，王思聰的IG戰隊斬獲S8《英雄聯盟》全球總決賽的冠軍後，跟隨「IG奪冠」一同登上熱搜的，還有「王思聰吃熱狗」。儘管比賽結束後不久，王校長就「義正言辭」地發表了聲明，希望大家不要再發他吃熱狗的照片了，可相關內容和漫畫還是很快在網上傳開了。最近，甚至出現了相關主題的表情包與小遊戲，就連王思聰的熊貓TV，也把前台logo換成了王校長的漫畫形象。
熱情的網友們徹底把王校長「玩壞」了。
其實，用表情包、小視頻惡搞名人，早已不是什麼新鮮事了。從最初的大鼻孔爾康，到後來的大佬張學友和洪荒少女傅園慧，再到近期的錦鯉楊超越，越來越多的名人開始成為網友們創作的素材。而在B站鬼畜區等社區內，甚至已經形成了相應的網路社群，惡搞也作為一種亞文化而得到廣泛傳播。
儘管有不少名人樂得見到自己以這種形式走紅，但也有人對此嗤之以鼻，甚至抱以反感。近年來，類似於葛優狀告媒體使用「葛優躺」侵權的事件越來越多。毒眸通過採訪律師發現，惡搞侵權雖然時常難以界定，但僅僅是惡搞，也存在違法的可能；而淘寶上惡搞王思聰並以此牟利的行為，已經涉嫌違法。
「淘寶爆款」王思聰
或許連王思聰也不會想到，他的熱度居然比奪冠的IG戰隊還要持久。
IG奪冠當晚，漫畫家「大綿羊BOBO」將王思聰吃熱狗畫成了漫畫，並收到了王思聰的「威脅」：「你已經被盯上了。」但校長的「憤怒」絲毫沒有起到作用，相反因為他的回復，漫畫及原作者受到了更多的關注，截至目前，原始微博的累計轉發、轉發總數已經超過3萬。更有不少「大膽」的網友，換上了漫畫頭像，在王校長微博下排起了隊形。
來自校長的「死亡凝視」
網友們的狂歡並未止步於此，基於該漫畫的二次創作很快就開始在線上、線下風靡起來：有網友將該漫畫形象開發成了王思聰接熱狗的小遊戲；有人將其創作成了動圖、抖音小視頻；甚至於有飯店在門口擺起了王思聰吃熱狗的冰雕……
面對如此爆炸的流量，萬能的淘寶和微商們自然不甘落後。毒眸發現，在淘寶上搜索「王思聰熱狗」，出現的關聯產品多達100頁，以手機殼為主，價格從6元到百元不等，銷量最好的已賣出數萬件，是名副其實的淘寶爆款。而就在昨天下午，「王思聰搗蒜」也登上了熱搜，點開一看，原來是有商家開發了王思聰模型的搗蒜器。
「王思聰熱狗」手機殼
王思聰模型的搗蒜器
而作為一個網感、娛樂性較強的人，面對網友們的惡搞，王思聰並沒有大發雷霆，反而也樂在其中。11月7日下午，有網友曝出王思聰旗下直播平台熊貓TV的前台照片，公司logo上原本的熊貓造型被換成了王思聰吃熱狗的動漫形象。可以說，這場網路狂歡已經得到了「官方認可」。
王思聰旗下直播平台熊貓TV的前台照片
王思聰之所以能如此「淡定」，或許也是因為他對於網友們的惡搞早已習以為常。幾個月之前，王校長心血來潮，代表IG戰隊打了一場職業比賽，居然還獲得了勝利。賽後，他不僅收穫了「100%勝率ADC」等「榮譽」，還因此成為了「電競錦鯉」，並被製作成了各種各樣的表情包，供網友轉發祈福。
但身為「錦鯉」，王思聰在火箭少女101人氣選手楊超越面前可謂小巫見大巫了。從總是能夠抽中大獎，到「稀里糊塗」走紅，節目播出後，網友們發現好運時常能夠降臨到楊超越頭上。於是，「轉發這隻楊超越你也能交好運」的表情包便開始流行起來，這位原本路人緣不算太好的偶像也進而成功出圈。
當然，在整個互聯網惡搞文化中，對王思聰和楊超越的惡搞還僅僅只是冰山一角：魚塘主張翰魔性的微笑而今歷歷在目；小米創始人雷軍的「rap表演」繞樑三日；諸葛丞相和王司徒的的熱血battle不斷上演；姚明、小嶽嶽、黃子韜的魔性表情包至今還流傳在各大微信群里……而在惡搞文化最為興盛的B站鬼畜區里，還誕生了一批「鬼畜全明星」。
鬼畜全明星
一些知名度較高的惡搞，甚至成為了一種文化、社會現象，並被主流文化所認可。2016年，有網友發現，葛優在《我愛我家》中飾演的二混子季春生，劇中躺姿特別有趣，就將其製作成各類表情包，「葛優躺」一詞便應運而生。2016年，《咬文嚼字》將「葛優躺」列進了「2016年十大流行語」；次年，教育部、國家語委發布《中國語言生活狀況報告(2017)》，「葛優躺」又再度入選了「2016年度十大網路用語」。
「惡搞」，源自於日語Kuso，是一種經典的網路亞文化，由日本的遊戲界傳入台灣，後經各大論壇、視頻進入內地，已有近20年的歷史。尤其是近年來，微博、微信等社交平台及抖音等短視頻的興起，給了惡搞文化更廣闊的生長土壤，進而使得大量表情包、惡搞視頻開始風靡。
對於惡搞文化的流行和發展，學界普遍認為，和當代受眾所處的經濟文化環境有著密切聯繫。學者趙陳晨等在論文里表示，從心理學的角度來看，網友能從惡搞中，收穫顛覆鮮明的社會等級秩序、結構權威話語權的快感；文藝學博士劉晗則從符號政治學的角度指出，惡搞文化是受眾創造的「第二生活」，表達了其對於自由、平等等普世價值理念的呼喚。
而所有這些「顛覆」、「創造」，自然在名人身上更容易得以體現和傳播。因而不誇張地說，惡搞名人，已經是當代網路亞文化里最重要的分支之一。
惡搞名人要小心，處處都有可能侵權
儘管這場全網惡搞王思聰的活動鬧得轟轟烈烈，連王思聰也參與其中，但這並不意味著對王校長的惡搞就可以隨心所欲——有時候，惡搞和侵權就在一線之間。
2016年12月，因「藝龍旅行網」在微博中使用了葛優躺，葛優將藝龍網訴至法院，請求判令被告立即停止侵犯肖像權的行為，賠禮道歉並賠償經濟損失及合理開支共計40餘萬元。2018年2月，北京一中院作出終審裁定，維持一審判決，藝龍網公司侵犯了葛優的肖像權，需賠償葛優各種經濟損失7萬餘元。
法院判葛大爺勝訴的依據在於，藝龍網將「葛優躺」用作了商業用途。
有法律工作者告訴毒眸，「在未經許可、授權的情況下，以盈利為目的使用他人肖像」是判定肖像權侵權的最主要條件。2011年趙本山起訴海南天涯並獲勝，就與後者非法使用趙的漫畫形象來做網站宣傳有關。而目前，部分淘寶商家靠售賣王思聰漫畫周邊，已獲利數十萬元，按照法律，王思聰有權要求店家停止侵權，並賠償其損失。
值得注意的是，「以盈利為目的」並不僅僅局限於商品售賣。在接受毒眸採訪時，北京市中同律師事務所合伙人趙銘律師表示：「表面上看，自媒體並沒有通過使用他人照片直接獲益，但從客觀層面來說，自媒體人通過使用這些圖片可能實現閱讀數、點贊數的累積，為自己增加了商業合作的機會，一樣是商用，故屬於侵權行為。」
即便不以盈利為目的使用明星肖像，也有可能涉及肖像權侵權。相關律師告訴毒眸，事實並非如此。「肖像權主要保護公民肖像，在非經允許和授權時不得讓別人使用。如果某行為同時滿足了未經授權、使用肖像、主觀過錯三個條件，即使沒有相關產生損失，也可以被認定為侵權。雖然無法要求賠償，但被侵權者有權要求停止侵權。」
「在王思聰漫畫事件里，原作者顯然沒得到允許，同時他的確『使用』了王思聰的肖像、創作了有辨識度的作品，只不過很難判斷其是否存在主觀過錯。」該律師進一步補充稱，根據現有事實，如果漫畫作者大綿羊BOBO未將漫畫開發成商品，便很難認定其存在肖像權侵權的事實。
而如果想要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使用他人肖像，則必須以滿足公眾利益為目的，且符合下列的某種情況——
1.使用社會公眾人物肖像；2.為宣傳報道而使用參加集會、遊園活動的人的肖像；3.旨在行使正當的輿論監督而使用公民的肖像；4.因通緝犯罪嫌疑人或報道已經判決的案件而使用罪犯的肖像；5.為肖像權本人的利益而使用其肖像（例如正在為大家科普相關法律知識、呼籲尊重名人肖像權的眸爺）
；6.國家機關為執行法律使用公民的肖像；7.作為證據而使用公民的肖像；8.為了科學研究和文化教育目的而在一定範圍內使用他人肖像。
不過即使不侵犯肖像權，也不意味惡搞者可以高枕無憂。民博律師事務所娛樂法專家胡佔全律師告訴毒眸，由於很多惡搞作品存在誇張、戲謔的成分，故很有可能會侵犯到名人的名譽權。「侮辱、誹謗、貶低人格、引起社會評價的降低，是侵權的界限。」
根據《最高人民法院關於貫徹執行〈民法通則〉若干問題的意見(修改稿)》中的規定，以侮辱或者惡意醜化的形式使用他人肖像，可以認定為侵犯名譽權的行為。因此理論上而言，劉強東近期的醜聞爆發後，網上流傳的一系列調侃其及家人的表情包，是涉嫌侵權的。
至於大綿羊BOBO創作的漫畫以及網上流傳的諸多表情包、小遊戲是否侵犯了王思聰的名譽權，有分析人士向毒眸表示：「王思聰漫畫事件，從定性上很難看出侮辱，更不存在誹謗和編造虛假信息；從結果上來看，甚至還給其本人帶來了一些正向的評價，大家都覺得漫畫很可愛，所以很難被認定為侵權。」
網路上諸多的延伸創作
事實上，作為漫畫作者的大綿羊BOBO不僅不太可能被判定為侵犯肖像權、名譽權，甚至於連他本人也是被侵權者。據大綿羊BOBO本人微博透露，他已經決定就部分商家侵犯其著作權一事，展開維權。此外，有從業者提醒毒眸，即便很多作品不存在主觀惡意且不以盈利為目的，但擅自使用影視作品、藝術創作等製作表情包，同樣將有可能構成對製作方和演員著作權的侵犯。
然而，雖然惡搞周圍都是侵權的雷區，但像葛優一樣選擇通過法律渠道維權的名人並不多。有經紀公司的負責人向毒眸表示，由於取證難加麻煩，所以只要沒有構成侮辱、誹謗，他們往往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表情包是平台網路文化的產物，藝人偶爾覺得有意思也會用自己的表情包，我們對此保持樂觀態度。」
趙銘律師則感慨，因明星知名程度、損害後果等難以量化，而導致損失賠償標準不確定，很多侵權訴訟即使能夠成功，賠償金額也只是流於形式。故趙律師認為，應該通過賦予法官運用自由裁量、增加處罰力度等來加強這方面的監管。「同時面對侵權名人應該更積極，我個人認為明星團隊的訴訟，是能夠起到殺一儆百的威懾作用的。」
（實習生殷意鎔對此文亦有貢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