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聖金庸筆下,是一個男人的童話
10月30日,94歲的武俠小說大家金庸與世長辭。人生的終點,金庸留下了一個令人感到溫情的時刻——在與外孫女視頻通話時,聽著她的聲音,含笑去世。
人們痴迷金庸創造的江湖,刀光劍影,快意恩仇,一如1976版《射鵰英雄傳》主題曲里唱的第一句:「絕招,好武功」,甚至有人會覺得,他筆下是一個男人的童話。
事實上,金庸是一個寫情高手,在小說里,他展示的是一個更豐富的情感世界。金庸的朋友、香港作家林燕妮曾經寫道:「他的小說氣派磅礴而十分細膩,其實寫的都是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人與社會之間的關係。若然除去了武打場面,可說本本都是情書。」甚至連瓊瑤也公開承認:「要寫情,我們都寫不過金庸。」
之所以寫不過,一個原因是,金庸筆下,不止寫愛情,他寫撕心裂肺的親情,寫蕩氣迴腸的友情,寫魂牽夢繞的鄉情,寫向死而生的家國情懷,都有觸動人心之處。
金庸去世後,媒體人劉文嘉寫道:「忍不住下淚。謝謝你曾讓我看到襄陽城頭挺劍而立的郭靖,風陵渡口金釵沽酒的郭襄,月光下吹奏碧海潮生的黃老邪,生死在前大笑『別無他長,勝在用情專一』的令狐沖。謝謝你曾讓我看到有歷史感的活法,有大蒼涼的天真,謝謝你曾讓我看到什麼襟懷叫光風霽月,什麼心境是目下無塵,什麼視野是星垂野闊,什麼關係能披肝瀝膽,什麼樣的女人叫雪魄冰魂,什麼樣的男人當得起劍膽琴心。」
字字有情。
愛情的各種樣子
在金庸的十五部小說中,有著愛情的各種樣子:有愛情的單純,「那都是極好極好的,我卻偏偏不喜歡」;有愛情的執著,「阿朱就是阿朱,四海列國,千秋萬載,就只一個阿朱」;有愛情的無奈,「如果你深深愛著的人,卻深深地愛上了別人,有什麼法子」;有愛情的幻滅,「有情人終成眷屬,怎知道無限歡喜空成灰」;有愛情的通透,「真正的人,真正的事,往往不及心中所想的那麼好」……
金庸的第一段婚姻就頗具戲劇性。1947年,金庸在杭州《東南日報》工作,他主編的「咪咪博士答客問」欄目上常有些腦洞大開的問答。有一次,他看到一個回答很有趣,想認識那位叫杜冶秋的讀者,於是去信約好,便登門拜訪了。沒想到,順便也認識了那位讀者的姐姐——17歲的杜冶芬。
是否一見鍾情?金庸沒有說過,但現實中,第二天,他再度登門,送去一疊戲票,盛情邀請杜家一起去東南日報社樓上觀賞郭沫若編劇的《孔雀膽》。看戲時,金庸還不時遞給他們一家人當時時髦的飲料「可口可樂」。之後金庸就成了杜家常客,與杜冶芬墜入愛河,很快便談婚論嫁了。
1948年,金庸要被報社派去香港工作,他寫信徵求杜冶芬的意見,她的答覆是短期可以,時間長了不行。後來報館高層同意他的要求:只去半年。那年秋天,金庸返回大陸,與杜冶芬在上海的國際飯店結婚,婚禮場面宏大。隨後,夫婦一道去了香港。
這段時間,金庸曾以「林歡」的筆名寫影評、編劇本。據杜冶秋後來回憶說,「林」是因查、杜二字的部首均為木,從而移花接木為之林字。「歡」自然是指他們當時幸福快樂的生活。
然而,那幾年,金庸忙於工作,沒時間陪杜冶芬。她又不通粵語,一個人在香港鬱鬱寡歡,最後她回了大陸,3年後,兩人辦理了離婚手續,沒有子女。
小說中「千山萬水,苦隨君行」的愛情終究抵不過現實生活的消磨。「你瞧這些白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離合,亦復如斯。」這才是人生常態。
不過,對於杜冶芬一家,金庸一直念念不忘。上世紀60年代初,內地物資供應極端匱乏,金庸主動給他們家寄來豬油等食品,但沒想到卻使他們家因這樁「海外關係」而備受牽連。1981年金庸首次回內地,受鄧小平接見,途經杭州時,他又特意尋訪杜冶芬一家,後來還給他們匯款。杜冶秋在回憶中寫道,「查哥沒有虧待過我們……而今大家都是耄耋之人,還是友情為重吧!」
愛情教科書
小說中的江湖兒女們都為情所困。《神鵰俠侶》中,不僅有「絕情谷」,長滿情花,還有「黯然銷魂掌」。李莫愁反覆唱著:「問世間,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許!」直到最後葬身火海。《天龍八部》里亦是「有情皆孽,無人不冤」。
《神鵰俠侶》第四十七回:「上口極甜,後來卻苦了。這花叫做情花」,發覺苦時,不必驚慌,「挺過去,便又是甜,更深一層的甜」。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有智慧、有耐心、有運氣體會這複雜的滋味的,所以人世間多了無數的苦戀、虐戀與畸戀。《神鵰俠侶》第三十一回:「情之為物,有時固然極美,有時卻也極丑。」李莫愁便是如此,她因陸展元負心而變得無比猙獰,殺人無數,也毀了自己。
把金庸的小說放在一起可以說是一個愛情課堂。趙敏是其中的模範學生。擋在她面前的,有楚楚動人的周芷若,有柔情萬種的小昭,有情深意重的殷離,還有巨大的陣營鴻溝。但趙敏毫不猶豫。
在張無忌和周芷若的婚禮上,趙敏孤身前往。光明右使范遙眉頭一皺,說道:「郡主,世上不如意事十居八九,既已如此,也是勉強不來了。」趙敏道:「我偏要勉強。」
最終,趙敏讓優柔寡斷的張無忌下定決心為她畫一輩子的眉毛。一段感情總要有人先開口,推動向前。
而那些不勇敢的人,無論再聰明,再漂亮,也只能與愛情失之交臂,比如程靈素,比如王重陽與林朝英。
主動並不意味著要低到塵埃,失去自我。沒有自我的人不可能擁有愛情。阿紫用盡手段向不愛她的蕭峰求愛,對待身邊人陰狠刻薄,但終究只換來蕭峰那句「你樣樣都好,樣樣比她強,你只有一個缺點,你不是她」。同樣,游坦之一心一意地愛著並不愛他的阿紫,套上燒紅的鐵盔毀容,任人取笑,自剜雙目,還是只換來阿紫的鄙薄。
還有穆念慈、岳靈珊明知丈夫謊話連篇,依然追隨左右,最終也都是凄慘死去。
令狐沖和任盈盈才是一對相親相愛又保有自我的璧人。在這段感情里,任盈盈也是主動的,但她依然十分自尊。任我行父女被名門正派圍攻於少林寺,雙方約定三戰定勝負。令狐沖代表任我行一方出戰。但他對戰岳不群時,卻顧及舊情,無論如何不忍勝了昔日恩師。
任我行暗示女兒站到令狐沖看得到的地方去,讓他想到盈盈待他的情義,好全力取勝。盈盈卻彷彿渾然不聞,根本不移動腳步。她心裡想:「我待你如何,你早已知道。你如以我為重,決意救我下山,你自會取勝。你如以師父為重,我便是拉住你衣袖哀哀求告,也是無用。」她覺得兩情相悅,貴乎自然,倘要自己有所示意之後,令狐沖再為自己打算,那可無味至極了。
令狐沖也是如此。後來,他看到日月神教眾人對任我行的俯首帖耳,心下說不出厭惡,尋思:「盈盈對我如此,她如真要我加盟日月神教,我原非順她之意不可……可是要我學這些人的樣,豈不是枉自為人?」
「對不起第二任妻子」
《神鵰俠侶》中,小龍女和楊過無視任何世俗規則,姐弟戀又怎麼樣,師徒姑侄又如何,就是要轟轟烈烈地在一起。
但現實往往比小說更複雜,更慘痛。金庸和第二任妻子朱玫攜手創辦《明報》,最艱難的時候曾兩人分享一杯咖啡,變賣首飾支持金庸,兩人還育有兩兒兩女。
在第二段婚姻中,金庸遇到了比自己小二十多歲的女侍應生林樂怡。那是1966年,16歲的林樂怡在香港島一間餐廳當侍應生,那裡距離《明報》北角辦公室,只是數分鐘的路程。
金庸和妻子林樂怡(@視覺中國)
林樂怡後來向原《壹周刊》副總編輯潘麗瓊回憶,那天下午,一個貌似生意失敗的中年男子推門進來。他面容憔悴,滿懷心事。林樂怡輕聲問他,要吃什麼呀?他不發一言。出於同情,少不更事的她說:「如果你沒有錢,不如我請你食一個火腿扒飯呀,好嗎?」這句話打動了金庸。
翌日,她收到一份意想不到的禮物,是一個高及腰的大洋娃娃,送禮的人正是金庸。
一段虐戀就此開始。
……
※這個「尷尬」的戀愛綜藝里,我看到了自己為何單身
※負心漢賈躍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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