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揭秘張大千如何瘋狂破壞敦煌壁畫的?

原標題:揭秘張大千如何瘋狂破壞敦煌壁畫的?


傅斯年、李濟致信于右任:張大千在敦煌破壞壁畫,情形很嚴重


曾有不少人替張大千破壞敦煌壁畫的行為做過辯護

近日,有情侶因在故宮三百年銅缸上「畫心刻字秀恩愛」而遭輿論聲討。不過,揆諸歷史,為個人喜好而破壞文物這種事情,名人們幹得也不少,只是或為尊者諱,或因現實利益勾連,大多隱而不彰。張大千40年代對敦煌壁畫的破壞,就是一個典型案例。


1941年初,張大千率妻兒門生,抵達敦煌莫高窟「考察」。一共待了兩年七個月。期間破壞壁畫甚多。不過,對張的這一行為,迄今仍有不少辯護之詞謬種流傳。如有人以「親歷者」身份公開刊文:「我在敦煌莫高窟工作過十多年,據我親眼所見,張大千先生不僅沒有破壞過敦煌壁畫,相反對恢復和整理敦煌壁畫藝術做出了不可否認的貢獻。」更有張的友人謝稚柳辯稱:「要是你當時在敦煌,你也會同意打掉的,既然外層已經剝落,無貌可辨,又肯定內里還有壁畫,為什麼不把外層去掉來揭發內里的菁華呢?」①


這些辯護都站不住腳。張大千不但亂剝壁畫,還亂在壁畫上勾描,甚至題寫自己的名字


之所以說上述辯護之詞乃「謬種流傳」,是因為張大千破壞敦煌壁畫的核心檔案尚在,不容辯駁。茲引1942年12月5日傅斯年、李濟給於右任信函如下:


張大千在敦煌描摹壁畫


「右任先生院長賜鑒:去年年底,濟(李濟)接四川省立博物館館長馮漢驥、華西大學博物館館長鄭德坤兩君聯名一函,謂:衛聚賢君自敦煌考古歸來,在成都公開講演,有雲:敦煌千佛洞現尚保有北魏、隋、唐、宋、元、明、清歷代壁畫,張大千先生刻正居石室中臨摹。惟各朝代之壁畫,並非在一平面之上,乃最早者在最內,後來之人,於其上層塗施泥土,重新繪畫。張大千先生欲遍摹各朝代人之手跡,故先繪最上一層,繪後將其剝去,然後又繪再下一層,漸繪漸剝,冀得各代之畫法。馮、鄭二君認為張先生此舉,對於古物之保存方法,未能計及。蓋壁畫剝去一層,即毀壞一層,對於張先生個人在藝術上之進展甚大,而對於整個之文化,則為一種無法補償之損失,盼教育部及中央古物保管委員會從速去電制止。斯年(傅斯年)等得此函後,對於馮、鄭二君之意見,深表同情,惟以張先生剝去壁畫之舉,馮、鄭兩君未嘗親見,僅憑衛君口說,或有失實,深恐有傷賢者,故未敢率爾上塵清聽。以後間接聞之教育部派員前往者,亦作同樣說法,斯年等亦未以奉陳。本年夏,西北史地考察團組成,延聘西南聯大教授向達先生參加,向君為史學界之權威,其研究中西交通史之成績,又早為中外人士所共曉。九月間,由渝飛蘭,西至敦煌,頃接其來函,謂在千佛洞視察一過,並與張大千先生相識。張先生僱用喇嘛四人,益以子侄、學生之助,終日在石室內臨摹壁畫。壁畫有單層者,有數層者;數層者,由歷代加繪積累而成……『辛巳八月發現此複壁有唐畫,命兒子心,率同畫工口口、李富,破三日之功,剝去外層,頗還舊觀,歡喜讚歎,因題於上。蜀都張髯大千。』又,臨摹之時,於原畫任意鉤勒,梯桌畫架即擱壁上,如何損及畫面,毫不顧惜。向君認為此種舉動,如尚任其繼續,再過二、三年,千佛洞壁畫將毀壞殆盡,因草成《敦煌千佛洞之管理研究以及其他連帶的幾個問題》一文,寄來此間,斯年深覺向君此文關係重大,埋沒可惜,故油印廿余份,分送有關藝術之友人……至於向君將千佛洞收歸國有,設立管理所之建議,及斯年之附註意見,亦冀大力劈畫促成。庶幾國家重寶,得以永存……」②


從這封信中,可以看出,張大千破壞壁畫一事,自1941年他率團隊抵達敦煌後,就已引起了學術界的注意,而且告狀信很早就遞到了傅斯年和李濟手中。但傅、李二人礙於張大千在政學兩界的深厚關係,更礙於其和于右任乃是密友,在未獲直接證據的情況下,沒有採取行動。直到著名史學家向達1942年隨考察團前往敦煌,親眼目睹了張大千大肆剝掉外層壁畫,而且還在壁畫上隨意塗抹,甚至題上自己的名字「蜀都張髯大千」……向達深感「千佛洞壁畫將毀壞殆盡」,向傅、李寫了詳細的報告,傅、李二人才以聯名函的形式,請求于右任以私人管道制止張大千。


1959年于右任(前排左)、張大千(前排中)、張群(前排右)合影


著名史學家向達,是阻止張大千將敦煌壁畫破壞殆盡的最大功臣


教育部考察團目睹了張大千不按原圖臨摹外層壁畫,被毀壁畫永難再現


傅、李信中提到「間接聞之教育部派員前往者,亦作同樣說法」,乃是指由王子云任團長的教育部西北藝術文物考察團。張大千率自己的團隊在莫高窟「考察」時,該考察團也在莫高窟做調查。王子云目睹了張大千對壁畫的臨摹方式,很不以為然。王說:「我們(臨摹的)目的是為了保存原有面貌,按照原畫現有的色彩很忠實地把它摹繪下來,而張大千則不是保存現有面目,是『恢復』原有面目。他從青海塔爾寺雇來三位喇嘛畫師,運用塔爾寺藏教壁畫的畫法和色彩,把千佛洞因年久褪色的壁畫,加以恢復原貌,但是否真是原貌,還要深入研究,只令人感到紅紅綠綠,十分刺目,好像看到新修的寺廟那樣,顯得有些『匠氣』和火氣。」③換言之,張雖然在毀壞外層壁畫時,留下了臨摹稿,但他的臨摹,並非對被毀壁畫的忠實記錄,相反,只是根據個人理解而繪成的「還原圖」,這就直接導致被毀壁畫已沒有任何可能再現,惟張大千擁有獨一份的帶有強烈個人印記的「還原圖」。


向達目睹張大千因個人喜好,「大刀闊斧,將宋元壁畫砍去」

向達向傅、李二人反映張大千對文物的破壞,傅、李二人再向于右任轉述時,是做了弱化處理的。姑引一段向達致傅斯年書信原文:「張大千以一江湖畫家,盤踞此間,已歷年余,組合十餘人,作臨摹工作,任意勾勒原畫,以便描摹,損壞畫面,毫不顧惜。且以洞窟作為卧室,鎮日關鎖,遊人裹足。尤其令人憤慨者,為擅自剝離壁畫。張氏崇拜北魏、隋、唐,遂以為宋以下無一可取,凡屬北魏、隋、唐原開而經宋元重修者,輒大刀闊斧,將宋元壁畫砍去,以求發見隋、唐作品年號、題識,唯日孜孜,若恐不及。似此更二三年,千佛洞遭罹浩劫,將不知伊於胡底矣!」④


被砍掉的壁畫徹底損毀,露出的新壁畫也多因毫無剝離技術而殘破不堪


在給曾昭燏的書信中,向達對張大千破壞文物的行徑,有更細緻的描述:「臨畫本是佳事,無可非議,而此輩對於壁畫,任意勾勒,以便描摹,梯桌畫架,即擱壁上,是否損及畫面,毫不憐惜。並即以洞窟作為家人卧室,鎮日上鎖,觀者裹足。而最令人憤恨者,為任意剝離壁畫一舉。千佛洞各窟,往往有為北魏隋唐原開、經五代宋元人重修者。畫面偶爾剝落破損,原來面目,暴露一二。張氏酷嗜北魏隋唐,遂大刀闊斧,將上層砍去,而後人重修時,十九將原畫劃破,以使灰泥易於粘著。故上層砍去後,所得者仍不過殘山剩水,有時並此殘山剩水而亦無之者。如張氏所編三0二號窟,窟外經宋人重修,張氏將宋畫剝去,現唐人所畫二天王像,遂續將此窟門洞宋人所畫一層毀去,下乃一無所有,而宋人畫已破碎支離,不可收拾矣。諸如此類,不一而足。夫千佛洞乃先民精神所聚,為中國藝術上之瑰寶,是國家所有,非地方個人所得而私。張氏何人,彼有何權,竟視千佛洞若私產,任意破壞,至於此極?此而可忍孰不可忍!」⑤


張大千所臨摹的敦煌壁畫《隋 文殊問疾》(部分)


在稍後以化名「方回」公開發表的萬字長文中,向達痛心疾首地指出了張大千行為的巨大破壞性:


「千佛洞各窟往往有原是北魏隋唐所開,而經五代西夏以至宋元人重修的。第一層畫面偶爾剝落,便可看出下面還有一層或者兩層的痕迹。一位偏好北魏隋唐以至於五代的藝術家,便大發其歷史癖,大刀闊斧的把上層砍去,露出底下一層來供他們欣賞。但是在重修壁畫的時候,往往還把下面一層劃破鑿爛,後來的泥灰才能粘上,剝離之後,所得者不過是一些殘山剩水而已。即或下層未被剝壞,而被上面的泥土粘住過久,一經剝離,下層畫面的色彩以及墨跡,也往往連帶的粘去了。所以剝離壁畫,在技術上是一個很困難的問題,在技術問題沒有得到滿意的解決以前,個人的意見,以為還是不要輕易去動手剝離的好。隨便剝離,往往得不償失,後悔無窮。至於描畫時之不可任意將原畫加以勾勒,不可將桌梯之類靠在壁畫上,以免損壞畫面,那是學畫的人頂起碼的戒條和道德,用不著一一細說。但是很不幸的,這種剝離壁畫和描畫的工作還在進行著,沒有人能勸止,也沒有人來勸止,眼見得千佛洞壁畫,再過二三年,便要毀壞殆盡了,這是多麼令人痛心的事。」⑥


雖於1942年底遭曝光,但張大千手眼通天,仍遲至1943年11月才離開敦煌


但是,向達的大聲疾呼,並沒有能夠得到立竿見影的效果。到1943年4月,才有甘肅省政府主席谷正倫致電敦煌縣長陳儒學,請他「轉告張君大千,對於壁畫,毋稍污損,免茲誤會。」與此同時,張被聘為「敦煌藝術研究院」籌委會委員。該年11月,張大千才帶著自己的團隊遲遲離開敦煌。就現有材料來看,張大千及其團隊,對敦煌壁畫的破壞,至少自1941年底延續至1943年初,至於破壞總量如何,因向達當年的統計資料散佚,今日已難詳細考證。⑦學術界針對此事,當日曾有感慨:「近來國人頗言開發西北,敦煌藝術遂常為名流所注意,然其所成立機關之一,以於髯(于右任)為護持,張大千為主幹,西北古迹之能否長存,恐為一疑問。」⑧


事實上,除破壞壁畫一項外,張大千還帶走了數量不明的敦煌文物。據敦煌研究院資深學者賀世哲披露,「據我所知,張大千先生只是把張君義手交給前敦煌藝術研究所,現在還保存在敦煌研究院,其餘文物張大千先生都帶走了,後來流散到日本天理大學圖書館。」⑨



甘肅榆林窟外景,1943年。羅寄梅攝。圖中左側橋上站立者為張大千


注釋


①李永翹,《張大千年譜》,四川省社會科學院,1987,P482-483。②該函原件現藏台灣中研院;函中提及四川省立博物館館長馮漢驥、華西大學博物館館長鄭德坤對張大千的控告函,寫於1941年12月20日,原件亦藏於台灣中研院。③王子云,《從長安到雅典:中外美術考古遊記》(上),嶽麓書社,2005,P70-71。④⑤向達致傅斯年函,1942年11月5日。向達致曾昭燏函,1942年11月5日。⑥向達,《論敦煌千佛洞之管理研究以及其他連帶的幾個問題》,重慶《大公報》,1942年12月27日、28日、30日連載。⑦向達曾撰有一份《敦煌千佛洞各窟剝離剜損略表》,但不知現存何處。見榮新江,《驚沙撼大漠——向達的敦煌考察及其學術意義》,收錄於《向達學記》,三聯書店,2010。⑧湯用彤致胡適信,1943年1月19日。⑨賀世哲,《對張大千「不曾破壞敦煌壁畫」之質疑》,《敦煌研究》2001年第0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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